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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楠出了一剑，也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使周围的一切崩碎，地上出现了一道深如峡谷的裂缝，有风从地底深处而来，夹带着铁锈般的气味。
张楠皱着眉，哪怕这一战是她赢了，她也无法感到任何的喜悦。
许佑的剑已然折断，被埋在了碎石堆中，他的双手受到剑意的冲击而布满细微的剑痕，血沿着他的指尖滴落，而张楠的剑尖停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线，这道伤口与原有的那个旧伤疤完全重叠。
和当年一样。
他仍是不能战胜她。
“为什么不杀我！”许佑近乎责问地道。
这是问此刻，亦是问当年。
我们本该死亡，不是你，便该是我，我们本是为此而活。
但是你赢了却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
是因为我连死的价值都没有吗？因为你如此高傲。
许佑心中这样想。
但是张楠却用难过而遗憾地眼神看着他道：“因为我们是人，并非武器。”
许佑愣住，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等着这句话等了千万年那样久，但是这句话来时就如同世间驱散寒夜的第一缕春风，这样轻飘飘静悄悄的就来了。
“因为我们是人，所以会有感情，也会不想杀人，就算身处地狱之中，也会有所盼望，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张楠轻如叹息一般地道。
在那个计划之中的她，为了生存，杀死了许多的人，在你死我活的拼斗之中，哪怕要留手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对方也是为了要杀死你。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张楠何曾想要这样不断的杀戮，所以在当年打败许佑的时候，她没有下杀手，就算概率微乎其微也好，总希望多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武器是不会有这样的情绪的，但是就算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互相残杀，被洗脑被教育，想要磨灭他们所有的感情，但是这些东西不会彻底消失。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武器，而是人。
生而为人，仅此而已。
许佑跪坐了下去，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
活下去，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作为人。
作为人活下去吧！
曾经夺走了自己作为武器的存在意义的这个人这样对自己说，然后给自己新的存在意义。
十五年前的那场噩梦仿佛到今天才彻底终止，一切都如云雾散去，好似本身就是一场梦一般。
张楠缓缓收剑回鞘。
其实，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但是那个时候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孩子都没能明白，哪怕不能够成为武器，不够强大，也有资格活下去，人生在世，本就无需什么证明。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边的战斗实在是闹出了太大的动静，负责夜间巡逻的墨龙司支队也赶了过来，见到这屋内的一片狼藉简直是目瞪口呆，然后他们看见了张楠。
“张、张楠大人！”
哪怕这支巡逻小队的队长是个刚刚上任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却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墨龙司内极其出名的人物。
见到张楠所有墨龙司的人反而感到了一阵安心，若是其他实力强大的人在这里引起了骚乱，光凭他们或许还应对不来，一路走来心中正是忐忑，但若是张楠大人，该怕的却应是那些触犯了条律的人了。
张楠向这位队长点头致意，然后道：“麻烦你们在这里看着。”
“好的！”这位资历尚浅的队长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地道。
张楠转头看向自己斩开的那一条深坑，然后纵身跃下。
应天坐在阵中，抬头看着天顶上的那一道裂缝，随着泥土石块的崩落，一个纤巧的黑影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身姿轻盈地落了地，察觉到这片水田中充斥的并非是水而是鲜血之后，皱了皱眉，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了应天的位置，便快步向他走来。
“这里是怎么……”张楠本来是要责问应天的，却突然住了口，然后盯着应天的右臂，皱眉道，“你受伤了？”
应天挥挥左手道：“没什么大事。”
张楠神色不悦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应天倒是十分不以为然，然后道：“墨龙司的其他人也来了这里吧！”
张楠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博士，又看看周围被关着的妖族孩童，然后道：“你又知道了。”
“动静搞得这么大，不来才是他们的失职吧！”应天语气轻松地道。
张楠没有说话，只是腰畔的剑微微出鞘，周围的牢笼栏杆就应声而断，金鲨墨的符文也随之暗淡了下去，失去了作用。
比起对博士，这些妖族孩童对张楠更加恐惧，全部尽可能远地瑟缩在笼子的一角，不敢动弹，就连喘气的声音也十分谨慎。
张楠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并不太在乎，抓住了应天的左臂，然后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抓好。”
这句话的尾音落下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半空了。
张楠刚才所站的地方，因为反作用力而掀起巨浪，铁板铺成的地面也凹陷下去了一块，无数的人造灵石被这力道拨到两旁。
之前的传送阵已经被破坏，现在要上去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
重新回到了上面，张楠放开应天，然后看向旁边围了上来的墨龙司成员道：“队里有医师吗？”
身为队长的青年摇摇头，然后汇报道：“我们是编号十八的巡逻队的，但是已经放出飞符了，治安队的人一会儿就回来，队中应该会有医师。”
张楠点点头，然后对应天道：“你在这里等着。”
应天轻轻笑了，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现在这里不像是在锦舟钱庄，张楠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指挥和处理，更何况在那个底下还有她所关心的孩童，她没有时间也不会在这里看着应天。
而那些孩童纵然是妖族，但是身为主犯的博士也致使了人族的妖化，违反了跃龙国的条律，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不喜欢妖族的墨龙司之人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更何况还有张楠在，对他们之后的安排应天倒也是很放心。
大概是因为他是被张楠带上来的，这些巡逻队的成员就默认他是张楠的下属伤员之类，并没有太过关注他。
应天趁他们忙碌起来的时候悄悄从离开。
这里虽然处于没有任何出口的地下，但是因为张楠那一剑的关系，以有许多地方坍塌可见天空，而墨龙司的人下来的时候，清理出了一条道路，所以应天这一路出去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应天所走的那个路口位于城北，而现在这个地方却位于城西，很有一段距离，不过，倒是与他和张楠当初救出一部分妖族孩童的仓库离得很近。
此刻正值妖市的时间，但是这个位置又算是偏远，没什么妖族在此摆摊卖货，而住在附近的妖族在墨龙司的人赶来之后也都闭门在家，只有三三两两无父无母的妖族孩童穿着脏兮兮地破旧衣衫躲在附近的屋顶上好奇地看着这里。
只有一个身而稚形的女孩藏着半个身体在小巷子的拐角处，向这里张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惧意，却又不愿就此离开。
在见到应天出来的那一刻，女孩眼神一亮，然后走了过来。
“果然是您在这里。”女孩对应天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虔诚。
“你之前的委托我已经顺利完成，也就这两日，墨龙司的人自然会将剩下的还活着的孩童送回去。”应天回答道。
“多谢！”女孩再次行了一礼，“这已经是超出了委托范围内的事情，追加的金额我会进行筹备。”
光看外表若是不知内情的人或许真会将她当做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但是应天却是知道，这个看似幼小的女孩可是至少已经有一百来岁了，只不过鼠族天生稚形，无论活得再久，他们永远只可能保持这个体型。
也就是传说中的合法萝莉。
面对这样一位对人族来说甚至可以算老者的女孩如此恭敬的礼数，而妖族也不当是如此注重礼数的族群，应天还真是有些奇怪。
“你不过是我的委托人，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何必对我这样恭敬？”
女孩抬起了头望着他道：“大人，鼠族的鼻子可是很灵敏的，哪怕已经十分淡薄也能够闻得到，您身上有属于大妖的气味。”
“哦？”应天有些意外，不过这样倒是也说得通了，因为妖族一向敬重强者，强者为尊，无论认识与否，弱者自当尊之重之。
应天看了眼这个女孩身后背着的可能比她身高还长的剑，便问：“你是夺秀的弟子吗？”
女孩震惊地瞪大了眼望着应天，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了。
应天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她的疑惑，直接道：“现在还在用剑的妖族已经很少了。”
“是、是的。”女孩听到这句话也才醒悟过来。
虽然现在也有因为人族颁布的限制妖族持有兵刃的原因在内，但更多的也还是妖族对人族的厌恶，自身也不在愿意用剑。
剑到底是人族造物，对天生拥有妖相利爪尖牙的妖族而言并非必要之物。
女孩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可耻的秘密，有些自惭形秽地涨红了脸地道：“但是我的剑术非常差，从夺秀大人那里继承来的东西不足万一，并不配称为夺秀大人的弟子。”
应天笑道：“是了，那家伙从以前开始眼光就不太好，真是愁人啊！”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否定自己，他选择你恐怕看中的本来也就不是剑术上的天分，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女孩一瞬间忘记了抱持礼仪和绝对的尊重，用惊奇的目光地望着应天，问：“是什么？”
应天道：“这你就要自己去问夺秀了。”
女孩皱起眉，嘟起嘴，看着倒有些孩童般的天真可爱。
应天挥挥手道：“我先走了，你记得下次将酬劳送来就行。”
等女孩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位带着淡薄大妖气息的人族青年已经走远了。
如果是夺秀大人的熟人的话，那他真应该是为大妖才对，若非如此以他身上属于人族的灵力修为来说早不该存在于世。
但是若说他是大妖又好似不大对，他的身上又没有妖族内丹。
女孩感到十分困惑。
但是若真是夺秀大人的熟人，能否请他帮助夺秀大人呢？
但这种事真该好好考虑才是，毕竟夺秀大人现在……总之，不应该冒风险，先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