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在门廊上坐，吸着温暖空气里，弥漫着的树嫩叶的浓烈香气，久久地瞧着漆黑院落，谛听潺流水声和莺鸣叫声，另外还有一只什么鸟，在门廊附近的灌木丛中，发出单调的呼哨声。
　　宗门，光熄了。
　　东边，在他的院落后方，初升的月亮射出万道银光，照着百花盛开、郁郁葱葱的院落和陈旧正房。
　　远处响起了雷声、天空有三分之一布满了乌黑的雨云，夜莺和别的鸟停止了歌唱。后山临泉哗哗的流水声中，夹杂着鸭的嘎嘎叫声。
　　她等得心急难耐，想要快点见到他。
　　借口什么都好，用餐，练剑，游玩。
　　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
　　她已经在门廊坐很久。
　　中午。
　　灿烂的阳光在廊前跃着，将屋内的阴暗一扫而光，使房内闪闪发亮，散着太阳的味道。
　　正午的日光惟其盛烈，惟其蓬然粲放如花，那不过是虚哀的争荣竞秀，装笑装颦，到底还不是隐遁入夕暮的尽头。
　　正午的日光正值韶华盛极，殊不知盛极反趋于衰朽，绚烂之极反于涣灭。
　　她不在乎。
　　日暮。
　　夕阳衔山的傍晚，坐在廊前，眼看着西天边上的晚霞渐渐地隐去，黄昏在松涛和水潮声中悄悄地降落下来，广阔的天幕上出现了最初的几颗星星，树木间晃动着飒飒飞翔的蝙蝠的黑影。
　　四周静极了，也美极了，什么喧嚣的声音都听不到，只听为他而跳的心。
　　她忽略之。
　　夜傍。
　　他来了。
　　“师弟。”
　　“白师姐，你在干什么呢？”
　　“我...怎么了吗？”
　　她满面春风，迈着不大，但十分急促的小步伐，走到了他跟前。
　　第一句似责怪的语气，让她大气不敢出，美眸不敢抬。
　　她的纤玉素臂下，双手捂着白雪。
　　“为什么不主动来吃饭。”
　　“我都等你半天了。”
　　“可是...”
　　“好了。”
　　“走吧。”
　　林逸仙挥动手，示意白灵蕊上前。
　　她没有说话，却忍不住欣喜若狂，她对他的温柔，只会成为她以后肆无忌惮的筹码，可他不自知，她也无分寸。
　　嘎吱。
　　推开了门，眼前的一大桌菜，香气四溢。
　　他的房间窗明几净，洁白无瑕。
　　窗台上，雪白砖没有一点灰尘，在烛黄的照射下分外耀眼，轩窗上没有一丝污垢，如同一面镜子
　　窗明几净，一切井然有序。
　　两人入座，鸦雀无声。
　　“吃吧，白师姐。”
　　“不用客气。”
　　“嗯。”
　　“师尊呢？”
　　“她啊。”
　　“你可能不知道。”
　　“她每次都..”
　　“我每次都怎么了？”
　　“呃..”
　　丰盛的餐桌上出现一只偷嘴手。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说时迟，那时快。
　　手拿起鸭肉盘子内最大的腿肉，全然不顾油渍，啃了起来。
　　一口，一口。
　　她的一张小嘴除了颜色鲜嫩鲜嫩的，乍一看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不会很引人注目。
　　然而当她啃起肉时，两片唇瓣就像摇曳的花瓣儿般生动，微微露出一排乳白色的牙齿，像一排整齐的小贝壳，朱唇皓齿，红白相映。
　　师青璇同样是貌若天仙的美人。
　　“师尊，洗手了吗？”
　　正要撕下一块肉的师青璇愣了神。
　　“为师怎么教你的？”
　　“呃..”
　　只见师青璇握着鸭肉腿的底部，一阵星光凝聚在素手之上。
　　油渍，灰尘，甚至是腿肉上的一层皮都被震开来。
　　“不愧是师尊。”
　　显然，林逸仙并不会。
　　“你真的是。”
　　“以前教你那么多，你就只知道念那清心诀。”
　　“我可不会再教你。”
　　说罢，师青璇继续津津有味啃了起来。
　　“没事，师尊。”
　　很快，林逸仙为师青璇打上了一碗米饭，他朝着碗里死死压紧，想要出一口恶气。
　　“给，师尊。”
　　“嗯嗯，上道。”
　　紧接着，坐立不安的白灵蕊想要起身打一碗饭，但又不好意思有所动作。
　　她在林逸仙面前始终放不开，她像是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也像是局促不安的下人。
　　林逸仙又拿起一个干净亮新的碗。
　　替她也打上一碗米饭。
　　“给，白师姐。”
　　“多吃点。”
　　“嗯。”
　　白灵蕊的眸中有着耀眼光芒，她面无表情，但内心早已手舞足蹈。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足够三人大快朵颐。
　　白灵蕊小心翼翼地夹着菜。
　　眸子在几道菜上不停打转，时而等待选择，时而快速夹起。
　　她的视线最终只会聚集在伸出白色衣袖的右手上。
　　他夹哪道菜，她就夹哪道菜。
　　他吃一口饭，她也掇一口米，细嚼慢咽，可眸子始终不再菜上面。
　　待他嚼碎米饭咽下，她还在咀嚼。
　　奈何他已经夹上下一口菜，她也只好紧随其后，塞满一张樱桃小嘴。
　　“白师姐，慢点吃。”
　　“菜很多。”
　　两人的目光接触，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可她只觉脑子发晕，身子发酥，竟像醉了一般。
　　那羞愧的灵魂，在太阳穴与太阳穴之间的那一片狭窄空间里横冲直撞，似乎是满怀着僧恨地要撕裂躯壳。
　　“嗯..嗯。”
　　她慢了下来，因为是他说的。
　　师青璇不管不顾，她在何人面前的形象亦是如此。
　　一口菜下去，囫囵吞枣吞咽肚中。她夹菜是饥不择食，一顿饭被她吃得如同狼餐虎噬。
　　风卷残云、大快朵颐来形容她是极好的。
　　“我这徒儿，什么都不行。”
　　“就是做饭有一手。”
　　塞满了面颊的食物和依附着红唇的油渍，无不在形容她很满意。
　　该吃吃，该喝喝。
　　骂骂自家徒儿，吃得更得劲儿。
　　“师尊。”
　　“哪儿有这样说自己徒弟的。”
　　“话说。”
　　话锋一转，蹙眉视之。
　　“灵蕊。”
　　“今日如此有闲心。”
　　“不练剑了吗？”
　　被问到的白灵蕊筷子一抖。
　　“师尊，别问了。”
　　“怎么？”
　　“我是她师尊，也不行吗？”
　　“不是，白师姐最近...”
　　砰！
　　只见师青璇的位置上，只留下一个空椅子，一双沾着油渍的竹筷子和吃剩到三分之一的米饭。
　　此刻的林逸仙只觉头上一阵压迫感和疼痛感传来。
　　定睛转身，师青璇已经鼓起沙包大的拳头。
　　“哈。”
　　她对着拳峰吹了口仙气，显然是还有第二发。
　　“哎哎，别啊，师尊。”
　　“我不插嘴了。”
　　“知道就好。”
　　林逸仙挥了挥手，极力抗拒师青璇的拳头。
　　下一瞬，空凳子上已经坐着婀娜身姿，左素手托起洁白雪碗，右纤指轻捻竹筷。
　　旋即，白灵蕊的朱唇殷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