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

　　“姜明，我输了……”山中一座竹楼中，女子倚在男子身边喃喃着。“没事柔柔，还有我在。”被她依偎着的男子劝慰着，“只是输了最后一招，剑魔前辈一向出剑只为杀人，最起码还活着不是吗，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听着男子的安慰，女子眼中却并没有因此泛起情绪。“十七年了，我真的好想好想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只为了剑而生，人是这样，甚至连这里的风景都是这样，除了剑山与剑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里!”女子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了点歇斯底里。
　　男子听着这话也只能将女子抱的更紧，是呀，这个宗门不在乎亲情、不在乎世俗、甚至连所谓的生存也只是剑的附属品罢了，连宗门的名字也仅仅只用了剑山二字对付了过去，对于这些在剑山生活的人来说，除了手中三尺剑，其他的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而自己则是因山下战争沦落为孤儿后被师傅带回剑山，而顾柔则是师傅的女儿，不过对于自己的师傅来说，这个女儿与手中剑与那所谓的大道相比不值一提，他很厌恶这个只有剑的宗门，但也是这个宗门养育了他。顾柔则是在这个只有剑的宗门中给他的唯一的温暖，从被师傅捡回山上之后，便是二人一起磨砺剑道，也正因这样，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在不断加深中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仗。但是宗门铁律，必须通过宗门试炼才可以下山历练，否则这辈子只能困在宗门，至于男女情长，显然不是这个只有剑的宗门会考虑的，连试炼都通过不了，就不要下山历练，宗门丢不起这人。
　　“没事吧。”一人推开房门问道，进门之前姜明便知道是自己师傅顾渊来了，赶紧起身便拜，“师傅，请……”话未说完便被师傅打断，“闭嘴”说完便看向自己女儿，“恨我吗?恨我只顾剑山规矩，连自己女儿想下山都做不到。”顾柔看着他只是回了一个凄然地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并不想理自己，顾渊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剑山规矩，剑山弟子想下山历练，必须在客卿手中撑过三十招，可是客卿不同出手轻重也不尽相同，剑魔本就是以杀伐之道磨砺剑道，上一次他出手那位剑山弟子硬生生被他斩杀。虽然输了，但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
　　“闭嘴！我不想听这些，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想找任何理由，我也知道我这辈子只能在剑山活着，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想见你！”顾柔的语气仍然跟名字一样很温柔但其中却透着决绝。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渊走了，临走前只留了一句话，“入冬了，既然功力尽失就盖好被子”
　　留在竹楼中的二人相顾无言，在试炼失败的情形下，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你还有机会，你可以下山的姜明”
　　“没有你的江湖我去了又有何用，有你在我宁愿呆在山里。”
　　“姜明，你好傻……”声音逐渐微弱，顾柔的呼吸逐渐平缓起来。睡着了吗，也是，刚历练完且没了功力傍身能撑到现在很不容易了。姜明心想。将顾柔抱到床上并且盖好厚被之后，姜明也转身离开了竹楼，但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找了师傅。
　　“进来吧。”
　　“是”
　　姜明推门后看着自己的师傅，“她的伤势究竟如何”
　　“你发现了？”
　　“只是发现她的功力不仅是尽失了，但究竟怎样我不知道”
　　“经脉断了一半，还有七天”
　　即便是长年累月情感一直被压抑的姜明听了这句话，双手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没有什么办法了吗，你是她父亲呀！为什么当时不救她！”
　　“剑山规矩”看着朝自己咆哮的姜明，顾渊只淡淡的回了四个字。
　　“好一个剑山规矩，这就是你作为剑山刑罚长老的规矩吗”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听着姜明如此不敬的话语，顾渊也将自己的威压放了出来。扑面的剑气让姜明眯起了眼，“我明天要去剑山取剑。”
　　“决定了？好，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第二天，顾渊向剑山弟子宣布，剑山姜明挑战客卿剑魔。
　　“你疯了！即使要试炼，为什么要去挑战剑魔！明明是随机的，剑魔已经出手短时间不会是他，你为什么这么傻！”
　　“因为这样，你就也有机会出去了”
　　剑山规矩，若能打败上一弟子未打败的客卿，上一弟子便要当剑侍一起下山。
　　顾柔想着姜明在出发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在竹椅上呆坐许久。
　　此时的姜明腰中挂着刚从剑山取得剑，能在剑山拿到什么样的剑，全凭本事与自己和剑的缘分。而姜明拿的剑，剑名当心。
　　“剑僧无禅的剑居然愿意跟你走？”这次轮到顾渊感到惊奇了，这把当心剑很容易找到，就在剑山周围的剑冢之中，但是能被葬在剑山周围剑冢的剑仙们的佩剑并不是轻易会被其他人拿走的，名剑有灵，强行使用只会伤及自身。
　　“走吧，剑魔前辈应该在那里等着了。”姜明并没有接顾渊的话，而是让其带自己去试炼场地。
　　当姜明到时，才发现这次居然是在竹林中试炼，而不是专门用来练剑的试剑台。
　　“我这次不会留手，若你撑不到三十招，你会死。”早在竹林等待的剑魔看见姜明后淡淡说道，话语中不带感情。
　　“我明白，但倘若我侥幸赢了前辈，我希望根据剑山规矩，放顾柔自由。”
　　剑魔看着姜明仿佛感觉他脑子进水了，但也不再言语，缓慢拔剑。
　　剑未拔出剑意已至，面对带着杀伐气息的剑意姜明毫不犹豫起剑格挡，几乎瞬间一柄大剑便砸向头顶，剑魔佩剑弑虎，一把真真正正用杀伐提升剑意的名剑，当剑魔携带此剑在仙家战场中活下之后，这柄剑便成为了天下最为致命的名剑之一，一旦弑虎出鞘便是对手时！
　　此时的姜明并没有心思观摩这柄天下名剑，即使有着当心剑的加持面对剑魔的出手自己还是只能不断格挡，而剑魔也不说话，继续以气御剑，砸向面前的对手，一力降十会，无论剑招多么复杂花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剑招对于自己都只是稚童耍剑罢了，这便是自己的剑道。
　　“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的话你连刺我一剑的能力都没有”再一次把剑砍向姜明的时候剑魔说道，“这样还想通过试炼？甚至连顾柔都不如，我很失望，亏我我认为你的根骨在顾柔之上，可笑”
　　面对剑魔的冷嘲热讽，再一次格挡住剑魔的剑招之后，缓过一口气的姜明终于开口“我曾在竹林里练习身法，悟得了一招半式，请前辈赐教”
　　剑魔这边便看到姜明将剑收起不在格挡，而是直接向自己走来，“找死？”但随着剑再一次掷出却并没有双剑相击的铿锵之声，也没有如他预料的剑切开血肉的声音，大剑直插入地，姜明以一个踉踉跄跄的步伐堪堪躲过了这次的攻击。
　　并没有在意剑魔有些意外的神情，姜明继续踉跄而行，步伐不算很快也没有什么玄妙，反而因为刺来的剑越来越快而显得有些滑稽，但此时的剑魔已没有了刚才的胸有成竹，直到姜明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时，剑魔第一次握剑。
　　看见剑魔握剑，姜明明白，试炼正式开始。
　　“我曾用此剑屠戮十座仇人城池，当时也只是一座城池一剑而已，很好，很久没有人在与我为敌时走到我身边了，不过对于你也只是一剑而已”
　　先前的剑意尽数收敛，甚至剑魔看起来也只是一名普通老叟，但随一剑挥出，滔天杀意喷薄而出，连天都化为了血红色。
　　而姜明在顾渊与剑魔的诧异之下竟然直接迎面撞向这惊天一剑，随后便被剑直接刺穿，刺穿之后剑意并未就此停止而是带着姜明直直略向后面剑山直到将姜明刺入山崖之后才停下。而此时姜明眼神中弥漫着疯狂。
　　“难道说？”剑魔紧皱眉头，他突然想到了被剑山视为禁招的剑招，真的疯狂到以身养剑只为诛仙？想到这里剑魔将剑收回死死盯着远处山崖。
　　“噗”一口鲜血喷出，但姜明并没有因此直接死去，甚至感觉有点精神焕发，终于逼出来了，姜明心想，眼神中的疯狂之色显示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
　　这是姜明自己的秘密，什么当心剑，根本只是他遮掩体内这把剑存在的工具罢了，在自己7岁刚上剑山磨练剑意时，便有把剑直接进入了自己体内，过程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让他做出任何抵抗，后来他才从师傅口中得知，剑山上一代宗主魏苏名剑“追月”认主，而魏苏则是在以身喂剑之后得证长生飞升仙界，在这世间仅留了这把名剑，但因为之后的传人以身喂剑全部道消之后，新一代宗主不得不将此剑招列为禁招。
　　姜明并不知道这把剑为什么会认自己为主，这把剑除了在刚进入自己身体时让自己知道了以身喂剑的方法之外，再也没有过动静，他只知道，自己强行唤出此剑必死，但是如果能赢，顾柔也便可以在最后的六天游览山下风光了。
　　想到这里，姜明笑了，心情从平静也逐渐走向癫狂，“前辈！小心了！”在传音之后便不再说话，朝着剑魔的方向狂奔而去，根本不需要自己御剑，剑就在自己体内，冲就是了！
　　随着姜明的狂奔，整个剑山开始颤抖，一向不问世事的其他剑山客卿与弟子也因为异动纷纷赶来。
　　“这是？追月！”正在闭关的当代宗主魏博易也被惊动在御剑赶来。
　　“原来这把剑选择了你”看着从四方赶来的人群，空中御剑的顾渊不由得感叹道。
　　剑魔神色凝重，追月就足以让他严阵以待，再次做拔剑式，虎口已经开始渗血，显然这也将是其最强一击。
　　“喝！”
　　一剑战出剑意甚至让旁观之人看到无数步卒士兵，但当这一剑到达姜明身前时一切烟消云散。
　　破了这剑之后姜明仍继续埋头狂奔，此时脸上已血肉模糊，看不清容貌，但旁观的人都发现，他在笑。
　　“噗”一剑刺穿剑魔身躯，剑魔倒地，生死不明，而姜明，驻剑而立，此时的追月如同废铁，再也没有原来的灵气。
　　“姜明！！！”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出，顾柔终于赶到了这里，没有功力的她只能靠双脚跑到这里，抱住姜明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明白，姜明赢了，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通过试炼的同时打败了剑魔，顾柔自由了。
　　“唉!果然情之一字最能伤人啊。”宗主不由感叹。
　　而此时的姜明已经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了，以身喂剑所使出的地仙一剑已经使其经脉尽断且五感尽失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希望真的可以好好练一次剑、好好的生活一次。”这是他在临死前想的最后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