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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铁蹄声在山谷间回荡，为首的两匹公马高昂地扬蹄踏碎风尘和石块。那是何等暴戾的烈马，雄浑壮硕的肌肉铁一般坚硬，线条筋骨流畅如刀，在高速奔跑中马腿的肌腱流水般起伏。
马车车厢一直在颠簸，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被颠出来了，必须要寻找逃跑的办法，不然还没等到目的地呢半路就直接嗝屁了。
他试着挣脱手腕处的镣铐，尝试了几次后不得不放弃，铁链实在太坚固了，即使周围有斧子都不一定能劈开。
他又试着将锁链抵在大腿膝盖上，试图用全身的力量扳弯固定手腕的锚钩，一阵折腾下来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整个过程中一直有人在盯着他看，眼神冷淡而麻木，像是在看一场注定徒劳的表演。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冷笑，他实在忍不了了，气愤地说难道你们就没想过逃跑吗？不尝试一下怎么就知道没有机会，我看你们几个全得完蛋！
“没机会的，别白费力气了。”黑暗中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没机会的……我们都会死。”又有人说。
他刚要吐槽，却隐约看到其中一个囚犯佝偻的身躯，那人的手腕处尽是拼命挣扎后留下的狰狞伤口，镣铐上布满干涸的血渍，早已凝固成可怖的深褐色。
一股彻骨的绝望涌上心头，让人窒息。
是啊，没机会的。所有人都拼命尝试过挣扎过，你凭什么觉得还有希望？
“你是帝国人吧，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真是个可怜的人类男孩。”
“是啊，你看他的眼睛，多么干净。”
黑暗中人们在轻声低语，只有角落处的那个精灵女孩从未发过一言。
“我们现在在哪儿？”沉默了很久，他突然问道。
“没人知道。”很快有人给出了回答。
他缓缓捂住脑袋，表情无悲无喜。
“睡一会儿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似乎还没绕出这片崎岖的山路，路途的颠簸似乎永无尽头。
一路上囚犯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陪伴他的只有死寂，压抑得让人发疯。
他实在有点受不了了，想找角落处的精灵女孩搭搭话，车厢太矮导致他很难站立，于是只好一边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囚犯肩膀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女孩靠近。
被扶的囚犯疑惑地朝他眨眨眼，那是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轮廓清晰的脸和削瘦的下巴，以及许久未剃的胡渣。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表示自己只是经过，后者给了他一个白眼。
由于脚镣的存在所以他只能很小范围地挪动脚步，经过艰难的踱步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精灵少女的旁边，女孩神色慌张地缩了缩肩膀，一脸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男孩。
“别怕，我没有恶意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对此他只能尴尬地笑笑。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眼前这个女孩可是货真价实的精灵啊，是那种仅存于神话和虚拟网络中的存在，而现在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即使身穿残破的囚衣也难以掩盖这个种族的高贵优雅，纤长的脖颈明晰的锁骨，侧脸精致得无可挑剔。
精灵少女胆怯地避开视线，她还是没有勇气直面他的注视。
坏了，想必是自己那猥琐下流的目光吓到这个女孩了，他暗暗自责。
“那个，我有必要解释解释……”
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打破了车厢的平静，车厢内几乎所有人都失去平衡乱作一团，负责拉车的马匹发出尖利的嘶鸣。
“搞毛啊！这是铁了心要整死我们吗？”他捂着被撞到的脑袋。
紧接着又是一阵震颤，整个车厢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发生倾斜，用来支撑车厢的横梁在碰撞下发生剧烈形变，断裂出数道狭长的裂痕。
“……刚才的撞击声，难道是车轴断了？”有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车轮直接飞掉了，不然不会倾斜得这么厉害的。”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
“大哥这个时候就别专注讨论了好吗？车厢在下滑啊！如果旁边是山谷的话我们就全部死翘翘啦！”他抓狂道。
车厢前面的两匹马还在挣扎，它们被缰绳困住了，如果无法将车厢从偏离的路线上拉回来，所有人都将一起陪葬。
“快！所有人来我这边，把重心转移过来！”中年男人大喊道，原本慌乱的几人立刻朝他扑了过来，他们拼命抓住彼此的身体来维持平衡。
下一刻车厢外响起缰绳被砍断的声音，看来比起这一车囚犯的性命，还是两匹强壮的烈马更有价值。
他们就这么被抛弃了，再拼命地自救在此刻都显得毫无意义，可笑至极。
世界开始飞速旋转，伴随着众人的惊叫声坠入山底。
……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他试着动了动胳膊，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像是有烧红的烙铁将他浑身都穿透了个遍。
断裂的木桩像是锋利的刀刃，在不停滚落的过程中旋转地切割着他的身体。但是车厢居然没有解体，支离破碎的外框摇摇欲坠，稍微用力便可以破开一个缺口，只要钻出去他就自由了。
可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清醒之后浑身上下都开始疼痛，像是有烈火在烧灼伤口。
“喂，大家还好吗？”他忍痛问道。
黑暗中有个身影跪坐在血泊里，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中年男人像是被抽去脊梁的动物，身体无力地向下跪倒，但心脏被木锥牢牢固定住不允许他做出相应的动作。巨量的血液沿着贯穿他胸口的木锥涌出，在阴影中呈现出炫目的瑰红色。
“……还有活人吗？”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死一般的沉寂中突然响起一声微弱的咳嗽，他在欣喜中忍着剧痛坐立起身，抬头发现精灵少女就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在车厢滚落山谷之前女孩就坐在他的旁边，坠落的过程中他好像还下意识地将女孩搂进自己怀里。
但很明显他没能保护好眼前这个女孩，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被摔断了。
她本就纤瘦得像是干枯的雏花，脆弱得经不起任何粗暴地摧残。
他艰难地爬到她的身边，缓缓握住她的手。
“坚持住好吗……我们会活下去的。”他的语气近乎是在哀求。
精灵女孩睁大眼睛注视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他发现女孩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碧绿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异常明亮，那么清澈那么柔软，像是藏着一片湖泊。
“真漂亮啊……人类的眼睛。”女孩安静地望着他，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的名字叫莎莉。”她轻轻歪着头，眼眸低垂。“人类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愣住了，“我的名字？”
大脑一片空白，他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他居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不仅仅是名字，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那些萦绕在脑海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面孔……
“原来你没有名字呢……”女孩露出苦涩的微笑，她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穿胸腔，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无比艰难。
“……要有……自己的……名字啊，不然……这个世界上……就没人会记得你了。”女孩无声地流着眼泪，嘴角在不断涌出鲜血，她就要死了。
女孩的体温在迅速流失，他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心，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的腹部被锋利的木片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正在大面积地失血。他的眼瞳开始涣散，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残破的挡板，隐约还能看到月亮。
车厢顶的横梁突然被利刃切断，声势迅猛如风。
一个纤细的身影闪电般闯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陌生的少女，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微卷的浅栗色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散。
少女手持长剑眼神凌厉，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了层银色的披风。
“我靠，都快死了还要被人打劫……”他默默吐槽道，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