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裴继德

　　这几年，江海市的城中已经很少见老小区。
　　隆日新村作为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老破小聚集地，住着的也大多是老年人。
　　但由于这里住的大多是川海大学教职的家属，所以小区一直存留至今，没听说有什么迁动的计划。
　　裴继德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老小区里绿化很多，能停车的地方很少。
　　散步的时候虽然需要给人让路，但这并不妨碍他边走边思考数字中潜藏的秘密。
　　似乎想到什么，他掏出笔记本，在一处公共的象棋石桌椅上坐下。
　　很快他就在笔记本里第一个公式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黑色的水笔在第二个公式的末尾上点了点，然后在一阵深思熟虑之后，被重重地圈了起来。
　　不远处，一辆豪华商务渐渐停稳。
　　从上面下来一位身着深蓝色西装的年轻人，在看到裴继德后，拎着个黑色手提箱便走了过来。
　　“裴老。”
　　“坐吧。”裴继德抬眼看了一眼年轻人：“你们要我算的东西，大概有点儿眉目了。”
　　年轻人表情惊异：“您的意思是，可以推算出游戏里这种战机引擎的工作原理了么？”
　　“哪有那么容易，”裴继德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帮搞物理的老家伙，全都弄错了。”
　　年轻人的表情更惊异了。
　　裴继德按了按手，继续道，“你先别摆出这么副表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从引擎的各项参数建立的模型来看，这是一种双质混合引擎，它既不是工质引擎，更不是单一的非工质……”
　　“双质混合？”
　　“没错，它同时兼有工质和非公质两个部分组成，通过一种极为复杂的循环程序实现交替出力，这才引起了这种奇怪的数值波动，我是想象不到，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智慧才能想到这么鸡贼的点子……”
　　年轻人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欣喜的颜色：“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推进逆向工程工作了？”
　　裴继德一抿嘴，还是摇了摇头：“我必须见到引擎实物，而且是和那群学物理的老家伙一起，这样才有可能反推出这种引擎真正的原理。”
　　年轻人的脸上顿时犯难，但很快就掩去了难色，抿嘴点头道：
　　“您也知道，在这个游戏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能兑换，如果数值足够，我们确实能提交引擎的兑换请求，然后在系统核查通过之后，拿到真实的引擎机体。只是……”
　　裴继德一笑：“只是你们的兑换等级不太够。”
　　年轻人面带羞色地点了点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我们向运营方提交过引擎的兑换请求，但经过运营方核查后，开出了1600功勋点和Lv.6兑换许可的要求，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游戏里暂时还没有玩家达到这么高的兑换等级。”
　　裴继德摘下眼镜揣在了毛衣兜里，同时收起了笔记本，问道：“那这个兑换等级一般是怎么升级的呢？”
　　年轻人点头道：“一般而言，只要不停地兑换物品，向游戏上缴功勋点，便能缓慢升级兑换许可证，但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裴继德眯眼：“除此之外，难道许可证可以直接购买么？”
　　年轻人肯定道：“是的，但现在商场最高只开放了3级兑换许可的直接购买，还没开放到6级，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还要5到7个月才能直接购买。”
　　裴继德咳嗽两声，年轻人起身却被他摆手坐下了。
　　“我这身子骨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也看到了，恐怕我是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你们有没有联系上游戏运营方，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年轻人无奈笑道：“不怕您笑话，游戏里确实有个反馈渠道，据我了解，有不少玩家通过这个渠道反馈过很多信息，但可能是由于运营者太忙，几乎所有的反馈都是石沉大海。”
　　裴继德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肯定是被人家当成骗子了。”
　　年轻人无奈了：“可不是么，但我们也没办法找到他们，尝试了各种途径都没办法定位他们的通信锚点，这些锚点不是出现在地下几万里的地幔里，就是出现在月球上，要不就是出现在北极冰盖上。”
　　裴继德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是记得当初，你们联系我的时候，我二话不说直接当成骗子把电话给挂了，话说你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来着？”
　　年轻人失笑答道：“九仓，九仓雪岭的九仓，您老可别拿我们开涮了，我们可是正经组织。”
　　裴继德望着年轻人的面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看来自己的年纪真的到了，难顶了。
　　年轻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笑着指着自己道：“我是九仓7组的黎常。”
　　裴继德这才一副想起来了的表情，摆了摆手：“哎，你瞧瞧我，这年纪真的到了，不中用咯不中用咯。”
　　名叫黎常的年轻人将地上的手提箱拿起，摆在了桌面上，在输入密码之后，一声气闸的泄压声，小手提箱便以滑盖的方式打开了。
　　冰冷的雾气渐渐散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红色的针剂。
　　黎常望了一眼四周，周围十几米处早已站着四五个同样穿着深色西装、戴墨镜的九仓队员观察周围的情况。
　　黎常将针剂推倒裴继德面前：“其实这次来，我们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就是帮您注射这种针剂，它已经被验证过是对人体无害且有明显的增强作用。”
　　裴继德瞪大了眼睛，望着针剂中安静循环的红色药液，眼中满是惊诧。
　　黎常点了点头：“如您所猜测的那样，这是一针兑换出来的力量型针剂，能够极大改善人的肌肉体质，这其中包括人类的心肌，绝对能缓解您目前的症状。”
　　裴继德连忙摆手，将针剂推了回去：“不不不，你们比我更需要这种针剂，我都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快入土的人，给我准备这些，太浪费。”
　　黎常神情严肃，将针剂取出：
　　“裴老，您为华夏奉献一生，这一剂是您应得的。要是再这么说，我们可要生气了，而且，这次注射可是九仓组长的意思，如果我今天带回去的是一针满剂，我可就难交代了啊……”
　　裴继德抬起稍显浑浊的眼神，眼角有些湿润：“组长？……她身体还好么？”
　　黎常笑了起来：“健芳老师都已经打了两针了，现在每天在和我们这帮年轻人一起训练，您说好不好……”
　　裴继德这才湿润着眼睛，闭眼点了点头：“好好好，我打，我打。”
　　黎常小心地在裴老的肩膀上涂抹着酒精棉。
　　裴继德看着鲜红的药剂，想到了一个问题……
　　“黎常，你觉得，这真是个游戏么？”
　　鲜红的药剂缓慢推入。
　　寒冬的雪在老人的眼里渐渐明晰，如有一阵温暖的春风，轻弗这片历经冬雪的大地，就连身下的石椅也变得温润起来。
　　这几年裴继德总觉得睡不好、更睡不醒。
　　而现在，脉搏在强有力地跳动，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时代，更像是在安安稳稳的一觉之后……
　　精神饱满地醒了过来！
　　这种感觉，当真神奇！
　　黎常取下针管收好，又用酒精棉擦了擦，他能够以肉眼看到老人气色的明显转变，心中欣喜，笑道：
　　“晚辈也不知道它是真假，或许就像双质发动机一样，两者参半吧？”
　　裴继德深吸一口气，面色红润，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年轻人道：
　　“年轻人学什么不好，非得遇事不决学这量子力学。”
　　“哈哈哈！”
　　神清气爽，本来打算睡的午觉，裴继德觉得没有必要再睡了。
　　在收拾完后，黎常看了一眼手机，对裴继德道：
　　“裴老，上次那个宋家的女孩儿又来了，需要我帮您再回掉她么？”
　　裴继德一抬眼，摆了摆手道：
　　“是沃夫学院的事情？让她过来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