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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清坐在家中愤愤不平，大骂潘月亭，同时又带着固有的骄傲：“我李石清就算是穷死！我也不干那种下三滥的勾当！有几个臭钱真是了不起，一家子不要脸！”
他的妻子是个性子软和的女人，除了在旁边低声劝慰着，什么也做不了。李石清更是自得：“我穷又怎么样，但是我从没玩过交际花，我孩子不抽大烟不扎吗啡！我们一辈子都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家！”
“石清，你别发那么大的火，当心晚上犯胃病……”李太太身上也还带着从前端庄的样子，可是多年来的困窘已经将她压成了一个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妇人，“要不你跟潘经理说说，万一把差事丢了，不就……”
“丢了又怎样？！他潘月亭想辞我就让他辞！”李石清点了一根香烟，呸了一声：“他辞了我，正好我就去报社发一篇稿子，好好宣扬宣扬他的儿子！”
“潘少爷！那是什么人物……那大烟瘾犯上来，满脸鼻涕邋里邋遢，尿裤子拉裤子，满屋子臭气熏天……他不是不在乎嘛，什么闲言碎语都不在乎！好啊，我看他在乎不在乎儿子！”李石清猛抽一口烟，冷冷笑着：“他还想跟上海的霍爷合作，想挣大钱跟金八抗衡，他还当我不知道呢！为了这个，把儿子的事儿全推给我，还说是信任……我去他妈的！不就是要当甩手掌柜吗？！”
他这边正大骂着，忽然就传来一阵敲门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潘公馆的管家。
“这个潘月亭倒还不是个傻蛋！”李石清状似漫不经心，可眼角眉梢还是没能盖得住那些将要飞出来的笑意。
顾公馆里，顾八奶奶对着镜子试着自己的首饰，楼下传来女儿欢快的声音：“妈！”她听见她开心，自己自然心情大好——可是联想起这么些日子，女儿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她又不禁多留了个心眼。
上楼之后，女儿炫耀着自己的新礼物，顾八奶奶看她那神情，一下子便猜到了：“我提醒你啊，他是有老婆的，你可别犯傻！”
与胡四不同，胡四好歹还直白一点，那个留洋回来的家伙，心眼可太多了！
“你啊，没见过男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卑鄙。你平时说我也就罢了，自己可别犯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若云面对胡四痴缠着自己的母亲，她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母亲却不在乎，她说自己就图开心就为了学戏——可是那样散发着铜臭味交际，她怎么就感受不到自己的罪过呢！
顾若云对着圣母的画像合十祷告着，顾八奶奶瞧着女儿这副样子，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最直白的话都告诉她了，剩下的只能她自己去悟了。
可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明白啊，从小被娇养着的大小姐，每天说这世上黑暗，要一心一意侍奉她的主。可是她又哪里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哪里遭逢过切实的算计呢？
她一个当妈的，手里攥着大把的钱，哪里又舍得自己的女儿去受苦受磨砺呢。
也许倒不如蓬门小户里的女孩子，早早见识生活的困苦，早早受过了各种势利眼色，人情冷暖，她反而能够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可是她明明手里攥着大把的钱，她又为何要让女儿受那份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