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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姐抽完了烟，也说了没几句，便离开了。方达生的目光还是紧紧留在陈白露身上，她游走在各色人物中间，身段玲珑，言笑晏晏，俨然就是个受万众追捧的天生的明星。
但是这种浮华空洞的东西，真的不是竹均啊！
方达生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过了午夜，零点一刻了，可是竹均看上去兴致还是那么高，似乎她生活里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方达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可是他还是强忍着困意，强迫自己的目光紧紧抓着陈白露——他并不放弃，他不觉得他的竹均就这么没了，他不觉得那个纯真无瑕，又颇具才气的小姑娘，就这样变成了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的空洞的女子，那样的华丽衣衫，夸张大笑，那样流于表面的一时的悦目，根本就不是她！
终于，熬到了可能凌晨两点半的时候，他跟着竹均到了她的住处。门口，他别扭着不愿进去，白露开了灯回头看他：“你怎么不进来呀？”
“屋里，没有别人吗？”方达生闷闷地问道，显然是想故意刺一刺白露。
“那谁知道呢，大概是没有吧……”白露也故意气一气达生，自己倒是先笑了，将方达生让进来后，自己去了卧室里换衣服。
方达生环顾着房子里的陈设，屋子不大，依稀还有些从前的感觉——除了那几张浓艳的写真照片——当然，他不是说它们不好看，他是真心觉得那些流于表面的精美，衬不起竹均。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方达生过去下意识地拿起来，书名是《日出》，标注着“光夫诗选”——许光夫，那个和竹均结婚的男人——他见过他，那是个忧郁诗人，整个人有一种颓然的美感，竹均说他“像个孩子”，他却是并没觉得。
再抬头之际，他注意到了挂在墙角的一幅油画，是法国印象派画家克劳德莫奈的《日出印象》，他想要去多看几眼，白露已经换上了一袭蓝色旗袍，推门出来径直走向了达生：“你为什么没有脱大衣呢？”
冬季的气温是极冷的，但是白露租住的房中有壁炉取暖，进门先脱大衣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她打量着方达生，不由地皱着眉头叹息道：“老同学，你为什么不脱大衣？为什么要这么客气？”
“我……”方达生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觉得有些冷吗？哎！你窗子是不是没有关？”
白露一挑眉：“是嘛？”说着就去向了阳台处，却被玻璃上的霜花吸引了目光：“是霜！是霜哎！”
方达生有些讶异，他随着白露一起到了窗前，怔怔地看了她两秒，更加挪不开眼。她仍是从前那副纯真模样，一晚上那个摇曳着同众人调笑着的交际花才该是一场幻觉。
眼前这个，才是他的竹均！
陈白露的眼睛细细地端详着每一片霜花的每一点不同，她竟真的看到了霜花！
她到了北方，如何会看不到霜花呢？
妈妈曾经说过，北方的冬天特别冷，每家每户的玻璃上都会有漂亮的霜花。她来到天津这么久，却是第一次静下心来看到这样漂亮的小东西——它们真精致啊，可是也真脆弱……
陈白露的眼色欣喜着，渐渐忧伤着，看到一片结成了自己模样的霜，她更加欢欣雀跃得仿佛是孩子一般。方达生凑过来同她一起看，却怎么也看不到那片像她的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几乎是同一时刻，青词也临靠着卧室的窗子，看着玻璃上仿佛是刻上去的霜花，忽然就在想，白露会在干什么呢？
这么晚了，她应该早就睡了吧。
可是这么晚了，俊林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