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对劲物品

　　星期六的五金行宛如一场噩梦，我们被那些爱好自己动手装饰房子的人们团团包围，克雷顿夫妇，另外两个工读生约翰和派屈克，还有我，全都忙的不可开交。午餐时间有个空档，我坐在柜台后面，小心的倚着收银机吃贝果面包。克雷顿太太前来，要我帮他查几笔订单。我买手在工作中对照着产品型录上的货号，一笔一笔检查我们缺的货及该下的订单。眼睛在订货记录和电脑银幕见转来转去。检查输入的内容是否正确，但不知什么缘故，我忽然抬起头来。而后发现自己被一对银灰眼眸牢牢锁住。克里斯钦·格雷正站在柜台前打量我。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史迪尔小姐，真是令人开心的惊喜。”他直视着我，目光炯炯。
　　真要命，他的头发微软穿着米色粗针织毛衣，搭配牛仔裤和登山靴。一身户外休闲打扮，但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我现在应该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或脑袋。
　　“格雷先生。”我低声唤，但只说得出这一句。
　　他唇旁的笑意一闪而过，眼里闪着促狭的目光，好像他正为了某个秘密笑话感到开心。
　　“我刚好在附近。”他解释。“我要来添购一些库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史迪尔小姐。”他的声音温暖沙哑，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奶油软糖……之类的。
　　我甩甩头想集中精神，心脏正在疯狂的砰砰作响。在他热切的凝视之下，我的双颊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变得热烫。看到他站在面前让我全然不知所措。我的记忆对他不太公平，他不只是长得好看，他是全天下美男子的精华，足以夺人心魄。而且近在咫尺，就在这克雷顿五金行里。我的认知能力终于重新恢复功能，和我的四肢百害重新连接在一起。
　　“我叫安娜，叫我安娜那就好。”我低语。“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格雷先生？”
　　笑起来再次一幅天大秘密，只有他知道的样子。这让人极度心烦意乱，我深深吸一口气。摆出‘我可是本店资深员工’的专业架势，我办得到的。
　　“我需要一些东西。首先我想要一些绑电缆用的塑胶束线带。”他低声说。银灰眼眸冷静，但兴味十足。
　　束线带？
　　“我们有各种不同长度的束线带要拿给你看吗？”我的声音听起来软弱无力，振作一点！史迪尔，我鼓励自己。
　　格雷迷人的双眉轻皱“麻烦你了，请带路，史迪尔小姐。”他说
　　我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试着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实际上我满脑子都想着千万不要再被自己的脚绊倒——我的双腿忽然软的像果冻，还好我今早决定穿最好的那条牛仔裤。
　　“束线带在电子材料那一区，第八条走道。”我的语气有点太过轻快，我抬头看他，但我立刻就后悔做这样举动，该死，他真俊美。
　　“你先请。”他轻声说，用那修剪得意十指优美修长的手，做个手势。
　　我的心脏已跳到喉咙口，几乎要把我噎死，我领头走向电子零件区，心想：等他来波特兰做什么？又为什么来克雷顿？我脑中有个很少用到的微小区域，差不多在延髓底端，我的潜意识所在之处冒出一个想法：‘他是来见你的。’不可能！我立刻抹去这个想法，这样一位长相俊美、有钱有势、斯文气派的男人竟然想要见我，这个念头太荒谬了！我将它踢出脑海。
　　“你来波特兰出差吗？”我问声音高了八度，好像我的手指被门或其他什么东西夹到。真是的，冷静下来，安娜！
　　“我去拜访温哥华市的华盛顿州大学院，最近我赞助了一些关于谷物种作和土壤科学的研究项目。”他以陈述事实的态度说。
　　看吧，人家根本不是来找你的，我的潜意识幸灾乐祸的嘲笑刺耳又让人生气。愚蠢的自作多情，让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也算是包含在你喂饱全世界的计划中吗？”我故意激他。
　　“算是。”他听懂了，嘴角因为浅笑而弯起。
　　他打量着克雷顿店里的各种束线带，他究竟要拿这些做什么，我无法想象他也是喜好自己动手做的那种人，他的手指抚过架上陈列的各种包装，基于某种难以说明的原因，我避开视线。
　　他弯腰挑了一盒。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脸上又是那种神秘兮兮的微笑。
　　“还要其他东西吗？”
　　“我还想要些纸胶带。”
　　纸胶带？
　　“你在家里装修吗？”我还来不及阻止自己，话就脱口而出，他当然会请工人或是找部署来帮他处理装修的事吧？
　　“不，不是在装修。”他很快回答了我并扯了扯嘴角。
　　我有种脊背发毛的感觉，他是在笑我。
　　我这么好笑吗？还是长得可笑？
　　“这边请。”我难为情的说。“纸胶带在装修材料区。”
　　“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他声音低沉，银灰眼眸专注的盯着我。
　　我的脸应该已经红到发紫，到底为什么会对我造成这种效果？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四岁。一如既往的不善交际切手足无措。我提醒自己，眼睛看前面啊！
　　“四年了。”我低声回答，抵达我们的目的地，为了让自己分心，我弯下腰在放置纸胶带的两排货架中寻找。
　　“我要那一个。”格雷指着较宽的胶带轻声说。
　　我递给他，手指短暂的轻触，那股电流又再次突然通向我全身，就像摸到裸露的电线一样。我无法克制的倒吸一口气，感觉那股电流一路冲向我的五脏六腑，直达某个幽暗深沉、无人知晓的地方。我近乎绝望的想找回一点自制。
　　“还需要其他东西吗？”我的声音粗哑不稳。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些绳子吧，我想。”他的声音变得和我一样粗哑。
　　“这边走。”我低下头，藏住再次发红的双颊，带头走向商品区。
　　“要哪个种类的？我们有合成纤维，天然纤维，双股麻线，电缆线……”他的表情让我停止介绍，眸色也变深了。真要命。
　　“我要五码天然纤维绳，麻烦你。”
　　虽然手指微颤，但我很快的用固定量尺量好五码，同时意识到它的迎辉眼眸正热切地盯着我，我不敢看他，这我还能再自作多情一点吗？我从牛仔裤后口袋拿出美工刀。将绳子割断，整条卷起后打了一个活结，可能是某种奇迹吧。我竟然没让手上的刀割伤自己的手指。
　　“你以前是女童军吗？”他问雕刻般优美的性感双唇，愉快的洋气。
　　不要看他的嘴！
　　“不是，我对有组织的团体活动不太感兴趣，格雷先生。”
　　他挑起一道眉。
　　“那什么才让你感兴趣？安娜斯塔莎？”他温柔的问，神秘的微笑又出现了。
　　我盯着他看，说不出话来，我像是站在不停移动的地板块上，冷静下来，安娜！我那饱受折磨的潜意识正在跪地求饶。
　　“书吧。”我轻声回答，但内心的潜意识正在尖叫:我对你感兴趣！我立刻压下这个念头，懊恼自己的心为什么意见如此多。
　　“哪一类书？”他侧着头问。
　　他为什么想知道？
　　“你知道的，就是一般的那些，还有经典文学，大部分是英国文学。”
　　他用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扶着下巴。思索我的答案，也许他觉得很无聊，想要掩饰，不让我发现。
　　“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我必须离开这个话题，那些扶着脸的手指太吸引人遐想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有什么建议？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啊
　　“你自己动手做的专家？”
　　他点头，银灰眼眸闪着一种奇特的幽默，我涨红的脸。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他的合身牛仔裤。
　　“连身工作服吧。”我回答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挑起眉，再次显得兴味盎然。
　　“你总不想把衣服弄脏吧？”我伸手往他的牛仔裤方向大略比了一下。
　　“我多半会脱掉他们。”他咧嘴笑
　　“嗯。”
　　我感觉自己又满脸通红，像苹果那么红。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快住嘴吧，现在就闭上嘴！
　　“拿几件连身工作服就好了，弄脏我的衣服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他淡淡的说。
　　我试着将他没穿牛仔裤的恼人画面从脑中屏除
　　“还有些什么吗？”我将寄件蓝色连身工作服递给他。
　　他跳过我的问题。“那篇访问进行的如何？”
　　哦，他终于问了我一个正常的问题，不再是那些。含沙射影的暗喻以及造成困扰的双关语，这个题我可以回答。我的手像抓住救生请一样，紧张的抓着工作服。我据实以告。
　　“不是我在写，是我的室友凯瑟琳·卡凡娜小姐，她才是撰文者。他对访问内容非常满意，他是校刊的编辑，无法亲自前去做访问。简直让他伤心欲绝。”我觉得自己松了口气，总算有个正常的话题了。“他唯一在意的就是手上没有你的独家照片。”
　　“想要哪一种独家照片？”
　　很好，我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我摇摇头，因为我真的不清楚。
　　“唔，我会在附近待一阵子，或许明天……”
　　“你愿意让我们拍照？”我的声音又高了八度，如果我可以谈定这件事凯特会乐到飞起来，而且明天就可以又见到他了，我大脑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轻声挑逗我，我抛开那些愚蠢可笑的胡思乱想……
　　“凯特会乐坏的，如果我们可以找到摄影师。”我好高兴，对他嫣然一笑。
　　他双唇微张像倒吸了一口气，微微眨眼。有那么短暂的一秒，他看来有点失魂落魄，地球像是微微偏离了轴心，地壳板块像新的所在地滑去。
　　我的天呐，克里斯钦·格雷也有迷失的表情。
　　“再告诉我明天怎么约。”他伸出手到后裤袋拿出钱包。“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早上十点之前要和我联络。”
　　“好的。”我对他笑，看来凯特会开心的发狂。
　　“安娜！”克雷顿先生最小的弟弟保罗从走到另一头冒出来。
　　我听说他从普林斯顿大学回来了，但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他。
　　“哦，抱歉，等我一下，格雷先生。”
　　格雷皱着眉看着我转身离开。
　　保罗一直都是我的好友，尤其是在我和这位富可敌国、大权在握、超超超级迷人的控制狂格雷共处的奇妙时刻。能和一位正常人交谈真是太棒了。保罗用力搂住我，吓了我一大跳。
　　“安娜，嗨，看到你真好！”
　　“哈喽，保罗，你好吗？回来帮你哥哥过生日？”
　　“对，你气色不错，嗯呐，非常好。”他稍稍再后退，隔着一臂的距离打量我，笑了起来。
　　放开我后，他的一双手臂仍然占有性的搭在我的肩上，我有点难为情，不安的将重心在两角换来换去，看到保罗很开心，但他每次都有点亲热过头了。
　　我抬眼看向克里斯钦格雷，他像鹰一般打量着我们俩。眼眸半咪神情若有所思，双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他从一个亲近到有点怪的顾客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冷漠疏离的人。
　　“保罗，我有客人在，你应该见见他。”试着消除格雷眼中的敌意，把保罗拉到他的面前。
　　他们互相打量对方，气氛一下子掉入了冰窖。
　　“呃，保罗，这位是克里斯钦·格雷。格雷先生，这是保罗·克雷顿。他哥哥是这里的老板。”为了某种恼人的原因，我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一点。
　　“我从刚进这里打工时就认识保罗了，虽然我们并不常见面，他刚从普林斯顿大学回来。他在那里念商业管理。”我开始喋喋不休了……
　　“克莱顿先生。”克里斯钦伸出手，表情高深莫测。
　　“格雷先生。”保罗和他握手。“等等，不会是那位克里斯钦·格雷吧？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
　　保罗的态度从看不顺眼到敬若天神只花了不到千万分之一秒，格雷很有礼貌的微笑。但笑意未达眼中。
　　“哇哦，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安娜斯塔莎都办妥协了，克雷顿先生，他非常盛情的招呼我。”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但他的话……好像说的是另一回事儿。相当难以理解。
　　“很好”保罗回答。“待会儿见喽，安娜。”
　　“好，保罗。”我看着他消失在仓库的方向。“还需要什么吗，格雷先生？”
　　“就这些，”他的语气冰冷而简短。
　　糟糕……我惹到他了吗？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收银机，他有什么毛病啊？
　　我将绳子，工作服，纸胶带以及束线带结好账。
　　“总共四十三元，麻烦您。”我抬头看向格雷，但立刻后悔，他紧紧盯着我，眼眸朦胧，而这且简直夺人心魄。
　　“要用袋子吗？”我拿过他的信用卡问着。
　　“麻烦你了，安娜斯塔莎。”他爱抚般的轻吐出我的名字。我的心再次失控，几乎快不能呼吸，**率的将他买的东西塞进塑料袋里。
　　“如果要拍照，你会打给我，对吗？”他又回到公事公办的模式。
　　我点头再次语塞，我将信用卡还给他。
　　“好，也许明天再见喽。”他准备转身离开，又停顿了一下。“哦，还有，安娜斯塔莎，我很高兴卡凡娜小姐无法亲自前来访问我。”他微笑将购物袋抛在了肩头，大步往店门外走去，留下我和我身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女性荷尔蒙。
　　他离开后，电门再次关起，我盯着他傻傻看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
　　好吧，我喜欢他。看我对自己承认了，无法再隐藏自己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认为他很有魅力，非常非常有魅力，但这注定没好下场。我很清楚，我悲喜交加的咽了口气，他会来这里只是个巧合，但我还是可以远远的暗恋他，对吧？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如果我能找到摄影师，明天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旁欣赏他。我期待的咬咬唇，发现自己像个女学生般暗自沾喜。
　　我必须打给凯特安排摄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