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慈爱老太君

　　威猛老人当先走进，长袖一拂，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铁肩，你说的就是这个孩子？”
　　林铁肩点点头：“对，他就是武十郎。”
　　见林铁肩陪着两位老人家进来，武十郎有些惶恐，半支起身子叫了声：“林伯伯”。
　　拄拐老太太走近前来，由小丫鬟扶着在床侧坐下。慈爱地伸手摸摸武十郎的脸：“好孩子，好好躺着。你身上还有伤，别起身，小心触痛了伤口。”
　　武十郎这才躺倒，心中的不安也淡了许多。”
　　老太太又柔声问道：“孩子，你多大了？”
　　武十郎侧头望了望林铁肩。林铁肩神态恭敬地道：“小光头，这两位是鲁老爷子和蓝老太君，是林伯伯的长辈。你叫鲁爷爷和蓝奶奶。”
　　武十郎乖巧地叫了一声：“鲁爷爷好、蓝奶奶好！蓝奶奶，我今年十二岁了。”
　　鲁老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蓝老太君则亲切地长长答应了一声：“哎！”还忍不住眼泛泪花。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嵌着一枚色泽晶莹剔透的小饰物，看着像一枚扳指。
　　蓝老太君将龙头拐杖交给小丫鬟扶着，左手拉住武十郎的右手，右手轻轻拈起那枚小饰物，戴在了武十郎右手大拇指上：“孩子，这个叫玉韘，是男孩子射箭的时候保护手指的。这枚玉韘是你长歌叔叔小时候用的，现在奶奶送给你。你带上了好好练武，早点长成男子汉！”
　　武十郎看着那玉韘，玉韘正面琢以勾连云纹，反面为蟠虺纹，其侧端（东北向）的柄状凸翼，雕作一只张口的螭虎，整体色泽柔和而古朴。武十郎心里知道这个小东西肯定很贵重，虽然心里很喜爱，还是强迫自己摘了下来：“我妈妈说过，太贵重的东西，小孩子不能拿。蓝奶奶，谢谢您。但这个玉韘，还是请您收起来吧！”
　　蓝老太君温柔而又不容置疑地道：“孩子，奶奶告诉你，长者赐，不能辞。这是奶奶给你的，你不拿奶奶会伤心的。”
　　武十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戴上。认真地对蓝老太君道：“谢谢蓝奶奶。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蓝老太君见他很高兴但又很努力地控制住情绪的样子，没来由地有些心疼和怜惜。摸摸他的头：“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又回头对林铁肩道：“这孩子很有教养、很懂事，老婆子很喜欢他。铁肩，你说他是乘着雷电，从天而降的。你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你说说，人又不是飞鸟，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莫非他和当年的公孙胜道长一样，是某个仙山真人的门人弟子？”
　　林铁肩摇摇头道：“小侄想过了，这孩子虽然有些神奇之处，却不像是道门中人。道门中人最重视仪表，不会赤身露体出现，我六和庄也从来不曾与道门中人有过瓜葛。更何况，即便是当年梁山的公孙道长，也是年过三旬才敢下山济世。这孩子如此年幼，不会是道门弟子。”
　　蓝老太君闻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对鲁老庄主、林铁肩二人道：“老哥哥、铁肩，这孩子很对老婆子的胃口。我想单独和他聊一聊，可否请你们稍候一会儿？”
　　鲁老庄主微微一愣，面有不愉之色。不过还是点点头，出去了。林铁肩、莲心随后走出，然后把门紧紧关上。莲心还非常贴心地站在门口守着，防止别人闯进去。
　　蓝老太君等三人离开了，慈祥地摸摸武十郎的头：“孩子，奶奶的第三个儿子长歌叔叔小时候，也像你一样的懂事。他九岁生日之后，就把长辈们给他的生日礼物都变卖给了小伙伴们。他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价值多少，卖得一干二净给我买了一个银镯。”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很细、做工也粗糙的手镯，用手轻轻抚摸，眼中泪光闪烁：“只因为我那时身子弱，大夫随口说起过带着银对身体有好处，被他在一旁听了去。他却不知道那些礼物都是他父亲的好友们精心准备的，价值足够买这样一百个手镯。我那时年轻爱美，嫌弃银不够华丽，都戴金饰玉石，不肯带银饰。但自从他送我这个银镯子之后，我所有的首饰都变成了银的。”
　　武十郎抬头看去，老太太身上的发钗、耳环等等饰物，果然都是银饰，没一样别的。不由得心中感动，想起了自己和母亲相处的点滴，眼圈也有一点湿润。
　　蓝老太君声音轻柔，接着说道：“奶奶生你长歌叔叔时不太顺利，耗尽全身力气才生下了他。却没想到，他刚出生的时候全身发青，一丝气也没有。附近百里内最好的几个接生婆使尽了浑身解数，急得你爷爷都给她们跪下了，她们还是完全没有办法。奶奶我那时候失血过多，见状只觉得天昏地暗，已经完全支撑不下去了。据长歌他爹说，那时候的奶奶我已经双眼翻白，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长歌他爹一看急了，拍了一把你长歌叔叔的小屁股，哭着吼了一声：‘臭小子，求求你，快给老子哭一声！你妈妈快不行啦！’说来也怪，这一声出口，你长歌叔叔哇地一声，就哭了，脸色也就好转了。奶奶我迷迷糊糊听了他这一声，才摆脱了拉住我的牛头马面，又捡回了一条命。他爹偌大一个汉子，当时激动得涕泪横流，无与伦比地说：‘好小子，你一定是奔你娘来的，你这辈子是来还你娘债的’。果然，他长大了，跟我最亲近。我跟他爹拌嘴，他每次都是帮我。”
　　老太太又缓缓说起武长歌的一些孝心举动，越说越是伤心，不觉就慢慢哭泣了起来。
　　武十郎虽然看了不少穿越小说、穿越剧，对于穿越这件事儿并不难过。但听了蓝老太君说了这么多，不觉越来越思念家中的慈母严父，自己奶奶外婆。又加上毕竟年幼，见蓝老太君哭，慢慢地也就扛不住，一起哭了起来。
　　一老一少越哭越是悲中从来，蓝老太君一把就将武十郎抱进了怀里，嘴里心肝肉儿地叫着，哭了个天昏地暗。
　　哭过了，武十郎对蓝老太君的感情一下子亲近起来。不知不觉间将她当成了自己祖母外婆的化身，恨不得要一辈子承欢膝下，给这老人养老送终。
　　蓝老太君听他哭声渐渐小了，也就慢慢止住了哭声。伸出袖子温柔地给他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又将武十郎感动得一塌糊涂。嘴里柔声道：“好孩子，你怎么也哭得这么伤心？是想家了吧？”
　　武十郎不再作伪，点点头：“奶奶，我、我可能以后都见不着他们了，呜呜呜……”
　　蓝老太君轻轻抱住武十郎的肩膀道：“孩子，怎么会呢？你家是哪里的？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奶奶明天就派人去找你的家人，让他们把你接回去。”
　　武十郎略微迟疑了一下。蓝老太君见他面色有异，也不生气，轻柔地道：“好孩子，你很聪明。奶奶跟你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你不应该跟奶奶说。你这样是对的。”说完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唉！”
　　武十郎对这个慈祥而端庄优雅的老太太第一印象非常好，此时经过了那么久的交谈。心中感觉尤其亲近。听她这么一叹，所有的心防都放下了，只觉得心疼愧疚无比，急道道：“奶奶，我不是不愿告诉你。我是怕、怕我说了你不相信。”他声音小了起来：“其实、其实我根本不是宋朝的人，我是从别的朝代过来的。”他扳起指头：“唐宋元明清、北洋和民国，宋朝之后要经过元朝、明朝、清朝、北洋军阀时期和民国，然后才是我家所在的时代。我们那里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宋朝隔了一千多年呢！我家里有四口人，我爸爸妈妈、我和我弟弟。”
　　蓝老太太顿时呆住了，片刻之后伸出手来摸武十郎的额头：“好孩子，你有没有发烧啊？要是身子不舒服，要跟奶奶说哟！”
　　武十郎急忙道：“奶奶，我没有烧糊涂。我们那边的人都知道，这叫穿越！有个叫项少龙的人，还穿越到了秦朝呢！”
　　他记性很好，把项少龙的故事从头开始讲给蓝老太君听。又把自己从历史书上学到的南宋之后的知识原原本本告诉了蓝老太君。
　　蓝老太君有些发晕，看着武十郎半晌不说话。想来想去，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编造出这么完美的故事，也不可能编造出这么符合逻辑的历史轨迹。
　　武十郎见她不说话，心中发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自己生活的时代的情况源源本本讲给蓝老太君听。蓝老太君的脸色渐渐地喜悦起来，一把搂住武十郎：“好孩子，你真是个宝贝！”
　　武十郎见状问道：“蓝奶奶，你相信了我的话了吗？”
　　蓝老太君温柔地点点头：“嗯，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相信你不会骗奶奶。”
　　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孩子，你还有个弟弟奉养双亲，是吗？”
　　武十郎点点头：“嗯，他可聪明了，而且比我听话。”
　　蓝老太君喜悦不胜：“好！那你有办法回去吗？”
　　武十郎用力摇头：“没有办法。我们那边那些穿越了的人，没有一个能回去的。”
　　蓝老太君又仔细过问武十郎的情况。比如上过学没有，上了多久的学；对梁山英雄有没有了解、观感如何；长大后的志向等等。武十郎对这个老人十分信任，也就大略地说了一些。不过，下意识地隐瞒了一些关键的细节，也隐瞒了梦遇武松的事儿。一老一少又聊了约一刻钟，蓝老太君才停止了问话。神情非常严肃地道：“孩子，今天你跟奶奶说的话，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对别的人说起，否则会给你召开大祸的。你一定要记住。”
　　武十郎也大概知道自己的来历惊世骇俗，不能透露。点点头答应了。
　　蓝老太君又一再叮嘱，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以后的妻子、儿女。武十郎一次又一次地郑重保证，蓝老太君这才停住。吩咐武十郎歇一会儿，她要出去一下。
　　接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斜倚在旁边的龙头拐杖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蓝老太君才在莲心的搀扶下，和鲁老庄主、林铁肩三人并肩回来。
　　蓝老太君表情沉静，似乎刚刚下了某个重大决定：“好孩子，你没地方可去吧？那你以后就在咱们家留下来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告诉奶奶，奶奶给你买。奶奶还找人教你武功，你看好不好？”
　　武十郎听了“教武功”三个字，儿时大侠梦一下子就被唤醒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很乖巧地道：“谢谢蓝奶奶。我愿意！”
　　林铁肩在一旁微笑道：“怎么还叫蓝奶奶？就叫奶奶。”
　　武十郎有些不解：“为什么？”
　　林铁肩神情凝重道：“林伯伯有一个结义兄弟，叫武长歌，是蓝奶奶的儿子。在今天你来之前，他不幸逝世了。今天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躺着的人，就是他。你也姓武，蓝奶奶喜欢你，希望你成为我武三弟的养子，为他继承香火。你好好考虑一下，愿不愿意？”
　　武十郎有些意外，原来蓝老太君说了半天的武长歌已经死了，而且是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心里不由得更加心疼蓝老太君，一时愣住了没有说话。
　　林铁肩以为他在迟疑，又把六和庄的由来简单说了一遍，说明武长歌名义上是武松的后人，是清河县武氏血脉。
　　武十郎尚未开口，没想到鲁老爷子开口了：“大妹子，虽然你们武家的事情老哥哥我不该掺和，你刚刚也表明了态度。但我现在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这孩子的家世背景我们一无所知。就这样将他收为长歌的养子，是不是太轻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