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仙君他要我走

　　仙门大会之后，仙君足足在榻上昏睡了一个多月，月宸在韩泾涟的床边也守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仙君，是他从未见过的虚弱，以往高高在上的仙君，此刻面上毫无血色，薄唇惨白，甚至都干裂、起皮。
　　他用筷子沾了点水，轻轻地点在韩泾涟的嘴上，干裂的唇瓣紧紧地抿着，水鲜有能流进他的嘴里，只能是停在他的唇上，起到一点滋润的作用。
　　他握着仙君冰凉的双手，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与阴郁。
　　医师说，仙君现在身体已经好转了，但是，他的意识沉浸在梦魇里，他这种情况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而那梦魇，更是他甩不掉的阴霾。
　　“仙君……是因为我吗……”他的心里，悲欢交错，原来仙君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不在乎他，但同时，他又希望仙君不那么在乎他，比起这些，他更希望仙君能够好起来……
　　他把韩泾涟的手放在自己唇畔，轻轻的口勿着，他原本不再奢望的，却在这一个月渐渐生根、发芽。
　　会不会，仙君有哪一瞬间，也喜欢过自己……
　　他的心底一片酸涩，他既想让仙君赶紧醒来，问问仙君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怎么想的，却又怕听到与自己所期望的截然相反的答案——他真的不愿，也不敢在听见仙君对他的拒绝了。
　　此时已入秋，天气逐渐转凉，原本清水居外叽叽喳喳的知了飞鸟，也是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清水居，除却昏睡的仙君，活着的，也就只有月宸了。
　　他有时闷了，就低声向韩泾涟絮语，从少时魔界的琐事，讲到那三年刻骨的揪心，讲着讲着，他的眼睛便湿润了，眼前的仙君，朦胧之中，却显得那般的虚迷。
　　韩泾涟，我的仙君，你何时才能醒来……
　　他趴在床边，将头埋在被褥里，他心里如同刀绞，眼泪，浸湿了一大片的布料。
　　“对不起……”
　　一句低喃如同银针掉落在他心底，心中惊喜交错，猛然抬头，仙君仍是紧闭着双眼，一场空欢喜，如同冷水浇在他炽热的心里。
　　他轻轻地抚过韩泾涟的眉眼，柔声道：“我不要你的抱歉，你的愧疚，仙君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所以，赶紧醒来吧……”
　　他的拇指轻轻地在韩泾涟的眉心按压，想着这样会不会使仙君杂乱的内心微微舒适一些，按了许久，久到手腕都酸痛不已了，仙君还是没有睁开双眼。
　　仙君，你何时……才能醒来……
　　他的心里，是莫大的悲哀，若是仙君能安然无恙，哪怕是用他的命换，他都无怨无悔。
　　对不起，仙君，是我过于弱小，没能护住你……是我过于懦弱，没能在你上台前强硬地把你带离……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当他正要失望的收回手时，他的手腕却被抓住了。
　　仙君此刻虚弱无比，与其说那是抓住他，不如说是贴在了他的手腕上，因为除却微弱的触感，他根本感觉不到仙君的力。
　　但这已经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仙君……你……”
　　“……别走……”
　　他反握住韩泾涟的手，放在心口：“不走，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都不走……”
　　他看着仙君干裂的唇，心念一动，赶紧起身倒了碗水，然后将韩泾涟抱起，仅仅一个月，男人竟已这么瘦削了……他用勺子舀了一点水，递到仙君嘴边：“仙君，来，喝点水好不好……”
　　韩泾涟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缓缓张开了嘴。
　　他惊喜之情难掩，就连端着碗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缓缓抬手，让水缓缓地流进韩泾涟的嘴里，但男人似乎还是很不清楚，居然忘记了去吞咽，以至于，明明只喂进去一点点的水，他却呛得脸都红了。
　　“咳咳……”
　　月宸忙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而猛烈的咳嗽或许唤醒了韩泾涟沉浸在梦中的最后一丝意识，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仙君!你!你终于醒了！”
　　但韩泾涟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他迷离地看着月宸，突然伸出了手：“你没走啊……”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走了……”
　　月宸回握住他的手：“我的仙君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呢……”
　　韩泾涟似乎想要笑，但他实在是无力，以至于只能嘴角轻颤，看上去无比滑稽。
　　仙君病弱的时候，似乎往日的高冷也褪去了不少，换做以往，便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也从不会说这种话的。
　　他低头，唇瓣轻轻地贴在韩泾涟的额头。
　　韩泾涟皱了皱眉，抬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月宸勾着唇，轻笑，“就是很高兴，我好想你。”
　　韩泾涟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脑子里一片乱麻，到现在，他都没有分清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月宸，还是月尘。
　　得到的时候他不珍惜，或许，当时他是真的有些喜欢月尘……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的心中钝痛，是啊，晚了……月尘已经死了……这个人，不是月尘……
　　“月宸……”他突然开口，许是久久未言，他嗓子哑的厉害，“我们现在，算什么……”
　　他看着月宸，脸上是难掩的痛苦：“你终究不是他，你不该承受着我对他的亏欠与思恋。”
　　月宸：“……”
　　他垂下眼，思虑片刻，又道：“而且你也看见了。我修的禁欲道，本不该沾染上世俗的欲望，走火入魔是早晚的。或许，我们不该这么下去了。”
　　月宸看着他：“所以呢？你又要赶我走？”
　　他虽不知道月宸为何说“又”，但他也并未多想。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该这么下去的。”
　　“我不喜欢你，给不了你想要的，同时，我们这种关系，只会加剧我修炼的阻力，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他叹了口气，“这样，与你，与我，都不好。”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月尘呢？”
　　韩泾涟似乎没懂他这番话什么意思：“什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仙君说得对，我们这样，确实与你与我都不好。”
　　他坚定地看着韩泾涟：“但你也别想赶我走。你赶不走我的。”
　　韩泾涟闭上了眼：“你真的喜欢我？”
　　“仙君觉得呢？”
　　韩泾涟突然笑了：“我并不觉得。你这样，更像是在害我。你在害我走火入魔，你在害我死。不过的确，我死了，对你魔界百里而无一害。”
　　“仙君就这样想我？”他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我守了你一个多月，仙君就这般无情，一醒了，就赶我走。”
　　韩泾涟道：“抱歉。”
　　“我不要你说抱歉。”他突然bao住了韩泾涟，把脸埋在了韩泾涟的怀里，“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抱歉……我只想要你……”
　　那一刻，韩泾涟在月宸身上，看到了月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