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赎

　　西江月躺在茅草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头发上的狗尾巴草。之前系头发的配饰被她拿去典当换了些银子。
　　她没想到师父收的徒弟居然这么没用，更没想到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张口就说要保护他。
　　“啊啊啊！好害羞啊！”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不住的翻滚，脸上潮红一片。
　　都是因为他那懦弱的眼神，那讨厌的懦弱。让西江月想起了自己。
　　父亲几乎完全是靠着暴力征服了北方，他把所有不服他的蛮夷都打了一顿，建立了北莽。他说他只是一个莽夫，他手下的大将也都是莽夫，所以他要叫北莽。
　　整个北莽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氏族充斥于此，父亲没有要求他们学习汉语，所以在街上你能听到来自各地的语言。西江月出生后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玩，于是她跑去找父亲帮忙。父亲叫来他所有的手下，叫他们的孩子陪自己玩，可是那些孩子无论男女，个个五大三粗，自己无论玩什么都比不过他们。而且经常联起手来欺负她。她觉得自己笨极了，就坐在那里哭。后来那些孩子就觉得她太弱小都嘲笑她，不和她玩。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后，给了她一把剑，让她自己去讨回公道。她花了三年的时间，像她父亲打天下一样，把当年那些孩子全部打得服服帖帖。
　　从此，西江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退缩。所以当她看到陈小二这么懦弱的眼神，不由得升起了要保护他的念头。
　　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快！去看看！有人杀人了！”
　　“在哪里？”
　　“在唐人街上的一家酒肆里，听说死了好多人呢。”
　　西江月脑海里顿时浮现了陈小二的面孔，她连忙从屋内冲出，向着人群指指点点的方向跑去。
　　师父刚收的徒弟，可不能让他被杀了。万一已经被杀了呢？不可能，他那么逊，肯定会偷偷藏起来。事情发生太快，藏不住呢？那他也一定会求饶，以他的个性，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的。要是别人去招惹他呢？一看他样子就知道很好欺负。
　　西江月使劲甩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尽全力向前奔去。
　　她不费吹飞之力就找到了平安酒肆。里面的血腥味在整条街上都能闻到。而且许多人围在那边张望，指指点点。
　　酒肆里散落的人头和浓厚的血腥味在她看来都不如陈小二给她震惊大。
　　陈小二的面容模糊不清，衣裳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鞋印。左脚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右脚勉强维持着平衡。一只手拿着血淋淋地铁疙瘩微微颤抖，应该就是用这把武器杀了店里的人。另一只手则捧着一本书。
　　最让她心疼的是他的眼睛，他即使是杀了这么多人，眼睛里也依旧充满了懦弱。除了懦弱以外，还有迷茫、无助、孤独等多种情绪在里面。就像是一条流浪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路边冲出一个坏人想要把它抓回去，吃掉，它拼命反抗，最终把坏人咬死。路边的人看到了，对着狗不停的叫骂，踢打。流浪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好在那里无助的站着。
　　看你这么可怜，帮帮你吧。
　　西江月伸出了手。
　　……
　　“一、二、三……八……十二。”陈小二数了数人头，一共十二个。
　　想不到第一次杀人，就杀了十二个。一命抵一命的话，怕是要被砍头十二次。陈小二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据说第一次看见尸体的人通常都会腹部不适，呕吐。但是陈小二只是觉得有点讨厌，讨厌这血把自己刚刚拖过的地板弄湿，讨厌这尸体把自己清扫过的地板弄脏。
　　不过这回地板再怎么脏，掌柜也不会打我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陈小二不免有些感伤，虽然掌柜打我骂我，但他好歹给我工钱。那些大汉虽然可恶，但只是打我，没有动刀子。
　　陈小二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人都已经杀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真贱。疼痛感深入骨髓，引的他都全身颤抖起来。他艰难的地下腰，从掌柜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脸上青紫黑红，像是开了个彩帛铺，精彩至极。
　　这下真是吃大亏了，陈小二不忍心再看下去，把镜子丢掉，从柜台后面找出新近被缴走的小说。气定神闲地看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简直罪恶滔天！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天子头上也敢动土，他死定了！”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好人，天天买些小说来看，这下好了被我料着了。”
　　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响，陈小二看似漫不经心的在看书，但其实那些声音早已传入他的耳朵。
　　为什么人可以轻易的给别人下定论？第一眼看到一个相貌奇丑，身有残疾的男子或女子，就对他充满恶意，不跟他打交道，看到他和你说话就觉得不耐烦。甚至和自己的友人对他指指点点，讥讽他人来博取自己的欢乐。看到群众都对某一件事情定性，便不去怀疑，以此事情为话题，加入他们。
　　陈小二发觉自己对他们，有了深深厌恶，而不是此前所感到的悲哀。之前出现过的恨意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要杀了他们吗？”陈小二自问着，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恍惚间，他瞥见了一个倩影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自己的师姐西江月，西江月的俏脸充满了担忧，她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从她轻微地喘息声中，能推断出她说是一路跑过来的。
　　为什么要担心自己？算上这次，也与自己只是第二次见面。
　　西江月伸手抓住了陈小二正在颤抖的右手，
　　道:“走吧。不用怕，我不是说过吗，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像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又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宣告这个男人谁都不可以欺负。
　　陈小二感觉自己被一个盖世大侠拯救了。
　　盖世大侠刚刚打败了邪恶的坏蛋，向被大坏蛋抓住的公主说:“有我在不要怕。”然后大侠就牵着公主的手，在众小弟的欢呼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当然大侠也可能是孤独的，那是一个被坏蛋统治的世界，天空始终被乌云笼罩着，人民时刻遭受着苦难。大侠孤单一人，就这么闯进了坏蛋的都城。他一路所向披靡，带着无数鲜血，砍掉了坏蛋的脑袋，给人们带来了和平。在星辰无数星光的见证下又或是在太阳露出无限曙光的见证下，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个盖世大侠和公主的性别似乎发生了错误。
　　陈小二就这么顺从地跟她走了，好像一条狗找到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