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会

　　长约一百米的战舰，挂着彩灯和火把。
　　船甲板上刷着厚厚的漆和防滑砂，整条船被涂成了深蓝色，船两侧的护栏有近一米高，是实打实的铁栅栏……
　　这就是今晚的宴会举办地，威猛鲸鲨船队的旗舰，巨口鲨号。
　　经盛金龙的介绍，这艘船自下水以来，已经在海面上漂浮了十余年，每年都要两次往返东大陆，总排水量达到了七万吨之多，最大排水量可达十万吨，出海一次的净收入能有过万绿宝石——当然是以各种期票或高值货物垫付的，一万块绿宝石哪怕做成块，重量也是相当恐怖的。
　　当然，这只是巨口鲨号一艘船的成绩，如果要算上威猛鲸鲨船队的货运船……
　　
　　“这船队要么就是在运货，要么就是在卸货。”盛金龙端着一杯像是葡萄酒的饮品，小口嘬着喝，“作为船长，只要坐着就能赚大钱，哪像我们开商会的，成天除了处理文件就是……”
　　“我看看是哪个小子在这胡说八道呢？”
　　
　　发出声音的大高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袍，端着一只大碗，一边啃着手里的大号火鸡腿，一边往这边走来。
　　
　　“易斯船长。”我点头致意。
　　“你就是那个小伙子……水手文进对吧？”易斯上下打量着我，“看你没什么精神嘛，是这菜不好吃吗？”
　　“没有精神？我……我精神很好啊？”
　　“不够精神！”他突然把刚才捏着的火鸡腿腿骨扔到海里，然后用大油手猛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这个身高有两米以上的大高个差点把我的肩胛骨拍裂，“听说你要加入我的船队？”
　　“是的，但……”
　　“我听不见！！”他突然朝我大声吼道。
　　“是！船长！”我扯着嗓子朝他喊道，“请多指教！船长！”
　　“好！”他又猛地拍了我一下，“好小子！我允许你和你的船队加入了！”
　　
　　他说完，又拿起一根火鸡腿叼在嘴里，转过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看了盛金龙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让我猜猜，他应该是凯尼的好朋友吧？”
　　“海上的人都这样，不扯大嗓门喊的话，刮大风的时候根本听不见。”盛金龙把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但我没想到能这么简单，我都想好了你们谈崩的时候怎么扯到凯尼大少爷身上了。”
　　“哥哥！”
　　
　　不远处，穿着白色长裙的文霞，和穿着迷彩外套的姜萝一齐朝我挥了挥手，她们身边站着的似乎是船上的工人，他们手里都拿着火鸡腿。
　　我朝她们挥挥手，然后看向一边的海面。
　　月亮此时正悬在远处海平线的上空，白天从未消停下来的波光此时也静静地伏在那深邃又遥远的海洋深处……
　　伴随着船只的些许摇动，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明天，不，后天，我们就要乘上那艘船，然后向未知的东方去了……在那之后还要有很长的旅途，跨过雪原、冰山，然后在那万米深渊中，踏入末地传送门……
　　这本该是我在二十分钟内就能完成的任务。
　　
　　“阿文。”
　　
　　张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才注意到她根本没穿那套海军上将的衣服——那是一件优雅的、黑色的晚礼服，露出的肩膀的皮肤也泛着微光……
　　眼角画着淡淡的眼线，鲜血色的口红，黑色的丝质手套……
　　美，令人颇具窒息感的死亡一般的美。
　　
　　“你今晚真漂亮。”
　　“嗯，多谢夸奖。”她不知为何却突然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一整晚都在保持微笑，脸都快僵了……”
　　“辛苦你了。”我点点头，拿起刚刚我放在护栏上的酒杯，“今夜月色真美。”
　　“比起月亮，我更喜欢这片夜晚的海。”她望向大海的方向。
　　
　　此时，龙牙湾的渔船才刚刚返航——和这艘战船相比宛如叶片一般的、船头点着小灯的渔船，缓缓驶进港湾，然后四散开，去找离家最近的码头。
　　龙牙湾两侧是环形的山，灯火稀疏，除了码头那一点繁华仍意犹未尽，其他的空气似乎已经入睡了，伴随着轻轻吹拂的海风，我的目光不由得被她的长发所吸引。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随着浓浓的葡萄香气触碰在我的嘴唇上，在我迷醉其中之前却又忽然消散了。
　　
　　“嗯？”
　　
　　我皱起眉头，看着张黛——灯光下，她的脸一片潮红，手里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她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我。
　　此时此刻，远处的喧嚣似乎与我们再无关联。
　　
　　“平时我们根本没什么机会独处的吧。”她忽然开口道，“文霞把你保护得水泄不通，让我有时不得不望而却步……”
　　“你喝多了。”
　　“这也是要遵守的礼节的一部分。”她忽然微笑着、低着头抬眼看着我，“更何况，如果我不把自己灌醉的话，我怎么会有勇气接近你呢？”
　　“接近我还需要勇气吗？”
　　“阿文，我不止一次说过吧？你是……我心目中那遥不可及的存在。”她忽然把双手放到我的胸前，然后伏在我身上，血红色微微泛着光的双眼紧盯着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要在心里演练千遍才能……”
　　“可……”
　　“阿文。”她忽然伸出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至少在今晚，你应该属于我。”
　　“可我不能做那些让文霞伤心的事。”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阿文……”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我到底……”
　　“你别急，你慢慢说。”
　　“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比不上文霞……无论是和你共处的回忆，还是……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神一般的力量……”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但……我也在努力啊！你就不能……呜……我知道这很自私，我知道……但……”
　　“你看那边。”
　　
　　我捏住她的头，转向远处的夜空。
　　在月亮寒冷的光芒照耀下，海面与星空的交接线附近泛起一条光晕。
　　
　　“很美，不是吗？”
　　“当然了……我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这种……美景……可是……”
　　“听好，那片星空只是一片星空，你随时可以躺在后院草地上拥抱的星空。”我在她耳边低声道，“海洋可以让它变得更美——但星空却不只属于海洋，它可以属于沙漠、雪地、高山、河谷……”
　　“可是，我只想……成为你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
　　“你已经是了，没人能比你做的更好。”我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把我和妹妹的未来……锁死在这片荒诞无稽的世界里。”
　　“你……要回到你的世界……”
　　“如果那个方法没能成功的话……我答应你，我会回来找你。”我看着她，“但在我们的尝试有结果之前……还需要你再忍耐一段时间了。”
　　“我也不止一次想过你要回去……”她的声音已经临近痛哭的边缘，“你还记得吗……在出发之前，我也问过你，你的家……和特尼斯堡相比有什么区别……”
　　“我记得。”
　　“你说你不属于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无论我们做什么……你都不属于这里，对吗……”
　　“嗯……”
　　“那么，就创造一些让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吧！”她猛地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我，一副想把我吃干抹净的样子，“第一个孩子我想要男孩……”
　　“哇啊！”我猛地推开她，跳到一边，“你疯了吗……”
　　
　　她突然变成了一副大蜘蛛的样子，身后长出了八条又细又长的腿，头上凭空冒出了六只血红的眼，发着光。
　　远处的人群已经模糊了，而她，却一步一步地朝我靠近，尾部折到了身前的位置，尖端有一处像是猪笼草的口，一张一合……
　　
　　“哇啊！！！”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窗外的阳光照在床铺上。
　　剧烈的头痛传来，我不由得抱住了脑袋。
　　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易斯是个大胡子船长，抱着酒桶给我们所有人倒酒，倒了就要喝，喝完接着倒……
　　因为是最后一个倒下的，所以他同意我加入他的船队，甚至想把船队大副的位子让给我……
　　至于其他的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