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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年华——余生 / 星星雨

星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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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暑假,姬雨一直病着,从早到晚咳得头如裂开般痛,并且从清早到傍晚,怎么都睡不饱。
  
  她被父母从学校接回家时发着高烧,姬妈妈问室友她为什么一个人淋了整夜大雨,又为什么喝了能堆满墙角的冰镇蓝带……大家却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姬雨妈妈大抵了解大学恋爱那些瞬息万变的欢欣与心酸,索性沉默,不再追问。入秋,姬雨的肺炎痊愈了,只是那段灰色经历仿佛被她用橡皮擦统统擦了个干净,就如从未发生过一样。父母看着她了无心事的干净笑容,总怕她是在悄悄压抑痛苦:“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绝症还是失忆?瞧瞧你们闺女我,面色红润四肢健全,淘宝豆瓣微博一个账号都没忘,别一场病就把我当国宝大熊猫呀二位亲。”
  “净贫嘴。”父母虽笑了,却还隐隐担忧。
  令她意外的是,父母竟不催她回校,反而帮她多请了假,赶她四处转:“咱闺女不是文艺女青年嘛,以前总爱旅行,天气这么好,找个地儿玩去。”
  她也乐得快活,兴冲冲地制定线路,次日就坐火车南下去青港古镇。
  入夜,她在Q城临时下了车,直觉上,她对Q城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她在黑暗的月台边冻得直跺脚,翻着手机上的大众点评网,忽然停住了视线。
  图片上是一栋小小的家庭旅馆,门前花草芬芳,墙体是淡淡的薄荷绿,瞧上去温暖又漂亮,介绍更有意思:“这家是这片儿最文艺别致的,老板人忒幽默了,总说他家不是旅馆,其实是在考验新客人的诚意,萌指数绝对五颗星!”
  她忘了从哪一年开始,她只钟爱一种颜色,薄荷绿。于是她满意一笑,锁定了今晚的住所。
  姬雨找到店家已是深夜,进门只见一个朋克打扮的女生打着呵欠道:“姑娘我们这真不是旅馆……”
  这时忽然进来一个高高的男生,大约就是老板,女生冲他无可奈何地努努嘴:“又一个住店的。”
  男生扑哧一声笑起来,露出两颗温暖阳光的虎牙,短寸头,鬓角还含着浅浅的青楂儿,他的笑容像一盏壁灯似的把屋里照亮了。
  姬雨悄然倒吸了口凉气,原来他除了幽默,还有一副好皮囊。他呆呆地望了她几秒,贱兮兮的笑带着莫名的欢喜,忙不选地边帮姬雨搬行李,边孩子气地嚷嚷:“我们这儿就是旅馆,亲!恭喜你通过考验了,亲!”
  旁的女生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臂,痛心疾首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又犯病了,见了姑娘犯花痴是病,你药不能停啊!”他不理她,屁颠儿屁颠儿地带姬雨上阁楼,姬雨寻思着老板娘不高兴了,小声说:“我只是路过Q城暂住一下。后天就去青港。”他猛一拍脑袋,恨不得幼稚地跳起来:“这么巧?我也刚好要去青港,不如一起吧。”
  见姬雨上了楼,女生才冷冷地瞪着他说:“你以为我不懂?这位新房客长得酷似你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她都甩了你这么久了,你还这样一条路走到黑,有意思吗?”
  “千金难买小爷我乐意。”他短暂地失神了一秒,然后就轻描淡写地钻进厨房。不一会儿,他就端着热滚滚的姜茶敲开姬雨的门:“咳,客房服务。”
  姬雨盯着他凑近的双眼愣了愣,还是让他进来了。他微笑着将杯端给她,嗓音沙哑却暖暖的:“从车站过来冻坏了吧,本老板独家秘制,快喝了,防感冒。”
  她锐利地望着他干净的瞼孔,笑着单刀直入:“老板先生,不是旅馆,对吧?你之前也根本没打算去青港,对吧?
  他胶猾地扯起一抹坏笑,避而不答:“房客小姐的审问结束了我能坐下聊聊天了吧。”
  她明明戒备心并不弱,也明明与他只方才一面之交,却奠名在那瞬温顺地点了头,安心地和他像两个老友般盘腿坐在地板中央,就着姜茶发烫的温度打开了话匣。
  于是她知道了,他叫许暮星。楼下那个女生是他妹妹暮薇。姜茶中并无酒精,却让一向活泼欢脱的许暮星眼睛深处蹿出一束忧伤的光,他的虎牙一整晚都没露出,只沉默地倚着墙,手指不安地纠在一块儿。
  他低低地告诉她,他曾有个恋爱长跑六年的女朋友,从高中时的地下党行动到大学后的明目张胆,她像一匹禁锢不住的野马,风风火火,疯爱旅行。
  
  只因一次她心血来潮地嚷着要牵手远行,而琐事缠身的他没答应,她便倔强地独自出发,至今未归。
  说到最后,他使劲仰起头,不让她看到他泛红的眼眶,鼻音也已很浓很温柔了:“我没有她身上那股坚韧的要四处游荡的心,她撤下我,也是自然的。但我留在这个我们当初合租的房子里,等她玩累了,天冷了,就回家来。”
  或许是气氛会传染,她不觉间也出神地湿了眼眶,尴尬地将手停在空中,良久才僵直地落下,不知该维持沉默还是给予安慰。与真屏还只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见她一手护着相机一手攥着包包,战战兢兢,他神情自然地使劲用手臂圈出了一小块地方,让她稍微舒服地站着,他的呼吸平稳地拂在她的额头,而她尴尬地将脸别开他的胸口,却止不住脑中突来的晕眩。
  或许真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相信一见如故这回事。他细心地发现她脸色发白,当她是因他这过分亲密的举止生气了,连忙解释:“人群太乱了,我怕把你弄丢了。她讨厌他自以为是的语气,心底带刺地仰头扫视着他直来直往的笑容:“说得好像我是你的东西似的……姐和你就是拼车关系。”他耸耸肩没说话,像个信奉吃亏是福的老好人,而她心里依旧慌乱,趁他主动请缨为她买小吃的空隙,她微信呼叫男闺密小川,小川扬着兰花指秒回:“进攻呀,小雨,不谈恋爱等世界末日呢?也是,你早该从那棵歪脖树上下来了。
  小川一捂嘴,自知失言,趁她没反应立马转移话题,神秘兮兮地坏笑:“不如试试他对你怎么样吧,听我的。她刚听完小川的回话,许暮星就回来了。他耐心地低头为她把青团子上的苎麻叶一点点揭掉,又趁热捏起放在她嘴边,被光线镀上层橙色边儿的侧脸细腻温柔得不像话:“女孩呀,都爱吃又怕弄脏手,我就当一回活雷锋吧。
  她闭上眼鼻息间全是清香,下意识想咬一口,最终却还是躲开他灼灼的双瞳,生疏地自己伸手接过来。他哄女生的本事也实在了得,总是在细微处直击她心底,叫她即使小心翼翼,仍旧猝不及防。
  她记不清是父亲还是哥哥,郊游时也总这样喂她吃青团子,每每想起都觉得算是全世界最治愈的回忆第一名…吃饱喝足,她决定听小川的使个坏,心想他若真表现优异,大不了旅行这几天当他的恋人也无妨。
  于是她起身冷不丁告诉他自己去上个卫生间,然后就在去的路上,趁着无人注意将自己的牛仔小外套扔进古镇河里,接着一溜烟躲进卫生间。
  人群果然迅速聚找,吵嚷着哪个姑娘落水了,乖乖坐着等她的许暮星出于好奇一瞧,脸色瞬间阴沉了,等不及多思考,他一个猛子扎进刺骨的水里。
  这一刻,周遭顿时安静了,就连藏着的姬雨也心生恐惧,沉不柱气地大步冲过来,越发觉得自己的烂玩笑这次真的开大了。“许暮星,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没事……都怪我乱作死……她瞧他不断无助地扑腾着水,周围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鼻子狠狠地发酸,焦急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她明白哭最无用,索性扔下帆布鞋,飞快地攀上高高的河岸。
  演兴正浓的他怔怔地发现她不顾众人的拉扯就要跳下来了,才连忙惊慌地从水里坐起身,缓缓站起,不但毫发无损,而且水面只到他楼盖上一点点。原本她还内疚,这下一脸害怕的她无声地瞪住了他,而他的手紧张地乖重放在身侧,垂着脑袋走到她身边,高大的个子却一脸做错事的无萌态:“喏,是你先开玩笑的,我只是热烈地配合你,顺便加了点儿料。”
  “我以为你身体抽筋,危险了呢!姐都准备同归于尽了呢,我在心里都把自己骂成狗了,你晓得吗,许暮星?”她压抑的情绪大爆发后,又忽然挂着泪愣愣地笑了,盯着他瑟瑟发抖却还在贱兮兮笑的模样,拍拍他湿透的衬衫,心在那一瞬软了:“冷不?”“冷都不算个事,姬雨,”他俯身逼近她的脸,澄澈的眼睛里有鲜见的认真光芒,“但你起码要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成吗?”在人群围观中她脸颊滚烫,避而不答,只像个收拾烂摊子的怪阿姨一样拉起许暮星往外走。她刚伸手拦出租车,就被他做娇地挡住了,他趁着自己从头到脚都狼狈可怜,不断将目光赖在她身上:“你得陪我一步步走回旅馆才仗义嘛,我受了寒,一坐车就想吐。”她无奈地应允,却一直担心他着凉,于是步子不由得急促起来,他却一把拽住她的手,皱着眉说:“姬小姐,我腿酸,走不快。她白了他一眼,温顺地陪他慢慢踱步。凭着女生的直觉她当然懂,许暮星不过像个小孩子,狡猾地希望走得越慢越好,才能赚得与她默默独处的时光。他厚着脸皮静静搭着她的肩,却并没有把重量压在她身上,喃喃的嗓音像旧收音机一样好听:“姬雨,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治疗失恋?”
  
  她愣了很久才回过神,目光柔软地落在地上的法桐叶上,由于害怕他的千臂盛触到她心底不规则的悸动,故意将叶子踩得很响很响我没有恋爱过,从来都段有呀。”
  他像个失灵的玩具般哑口无言,使劲张了张明,却难受得发不出声音,他的前女友事车不放心上的神情何其像此到的,她身都是不完美的地方,她玩心重,她不蛋事,她容易头发,她需要不断地味,但她又让他那么依题他使想悄悄告诉那个还在外面游荡的她,你要记得有人在心选等你,路途多遥远,都不要不到来。
  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了旅馆,谁知一切竞被许星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她发现他双腿发软,连忙能起脚尖孩了孩他的额头,烫得简直能煮鸡蛋!
  姬雨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才铁跌撞撞地把人高马大的他扔在了床上,浑身发热的他像个晏几似的蜷缩起手脚,在她耳边可怜令兮地喊:“好冷啊。”
  她该死的同情心再次被激起,脚都迈到了门口又侵吞吞地退回来“
  喏,许喜星,我可对你没兴趣噢。”她深吸一口气,慌张地紧闭着双眼,像盲人一样摸索着将他湿漉漉的衬衫脱掉,又给他套上一件于净的。
  他轰然躺倒,虚汗直冒,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却不忘懒洋洋地要宝:“看我一男的胸部怎么了?真娇情…给小爷把组扣扣上,冷死了。”他噘着嘴巴一副略显失望的神情,根不得把能想到的欺负她的法子都玩一遍。
  而她耐住性子。好牌气地一一照做,望着望着,忽然就批住他泛红发烫的耳朵,“扑畴”一声笑了起来,笑得又疲惫又开心:“许幕星你烧糊涂了吧,你这种发烧都消停不下来的家伙,就是药不能停很奇怪的是,一向贱兮兮的他竞没反击,她定睛一看,原来他已悄然睡着了,蜡笔小新般浓浓的眉毛淡淡地舒展开,一脸恬淡与安然。
  她俯身为他盖上被子,谁知狡猾的他闪电般昂起脑袋,凉凉的唇在她脸頰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却把她搞得陡然发蒙:“好啦,药也吃了,一身轻松。”他的呼吸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她在那一瞬间眼前一黑,连发怒都忘了,站都没站稳就逃之天天地下楼去:“我去给你熬姜茶!”想给他熬姜茶,不过是她记得那晚在Q城,他递给她的那一碗有多温热,像黑夜里升起的篝火,热气腾腾,能把潮湿的心很快焐干。她在旅店老板的厨房里笨手笨脚地捣鼓了半天,总算满头大汗地端着姜茶上了楼,推门却发现大大咧咧的他已轻声地打起了呼暗。她不放心地又摸了一遍他的额头,见余热已渐退去,才稍微安心地用手托着脑袋守着他的睡颜。她出神地盯着他,猛然间脑海里暗涌不断……她不明白为何他是个陌生人,但他身上的气息、他无处不在的薄荷绿色、他刺眼的笑容和宽阔的肩膀,她都感到无比熟悉,仿佛都是她遗落在光阴墙角的旧风景…
  她这么胡思乱想地一晃,竞然就长夜变清早了。姬雨糊涂地一睁眼,自己竞然正四仰八叉地抢着他的被子,而脑袋正沉甸甸地压在他腹部,歪了一夜的脖子酸得她欲哭无泪而她晓得最关键的是自己这样丢脸的模样不能被他发现,于是她坚强地擦干了嘴角半千的口水,弯着腰想偷偷撤离他的客房。“姬小姐这是要往哪儿去啊……”他幽幽的嗓音从身后得意扬扬地飘来。
  她悲壮地转身,默不作声,他却歪起嘴角一笑,扬起掌心的手机:“我可拍了照存了底。”
  屏幕上的她脸上口水四溢,像块结实的大饼般扑在被子上,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仅退了烧,还敢装睡,于是索性硬着头皮阴沉着脸发脾气道:“旅伴先生,病也好了,麻烦您赶紧起来,我们该出发了!”他在晨光微曦中挑着眉冲她邪气地笑,高高的鼻梁落下好看的阴影,瞧上去又温暖又欠扁,她却莫名其妙地鼻子一酸,笑得眼眶湿漉漉地闪着光。
  许暮星当然不会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羡慕他那个轻狂的孤身在外的女朋友。她贪玩,倔强,不懂顾全大局,甚至不打算回来了,但她……有个男孩固执地记得她,任四季轮回,冷暖交替,就连遇到和她眉眼相似的姬雨,也忍不住要搭讪,还给姬雨讲他们的故事。
  “下一站我们去哪儿呀?”他露出明亮的虎牙,像个元气满满的少年般问。“哪有什么下一站呀?等车到S城地界我就下车换乘巴士回校了呀。”她掩饰住怅然的口吻,淡淡地笑。
  他愣了一下,也只机械地点点头。他以为出发是一起抵达新的地方,继续旅行,而她所说的出发原来是驶往告别。由此。沉默地攥着方向盘的许暮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副驾驶座上的她为了避开视线的交叠,只好不断用力将脸转向窗外的原野。黄昏降临。车外的山路景色却越发荒凉,她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依旧沉默。而他闷头又开了许久终于困顿地踩住刹车,麻木地低声告诉她:“导航好像有些失灵,我们越开越偏……貌似迷路了。”她面无表情的脸沉在昏暗的光线里,听不出具体的情绪:“那……怎么办?
  “秋天日落很短的,来不及重新寻路了,我们只能把车停在山顶上过夜了。”一向没正形的许暮星终于露出认真的神色,他的寸头被远处橙色的落日分割吞噬了边缘,看起来无限温柔,而她却不敢抬眼田看。天真的黑了之后,她有些胆怯地和他一起倚在车尾,两个人隔着肩距离,却都仰望着夜空一言不发。
  她无意中发现他的后备厢里有几罐蓝带,不声不响地开了就仰头喝上,又递了一罐给他:“山上挺冷的,喝点儿酒就吸了。他板着脸接了过来,犹豫地望她一眼,然后开始一喝就停不下来。像一只泛着冷光的酒罐子:“姬用,你知道吗…等明天我们车开出去了,今晚的全部,包括星空、啤酒,我们心底的各种情绪,都会成为记忆里一个小小的黑点,也像宇宙里一颗最暗的星,不被注视,也不被记得她被他半醉半醒的话养得如鲤在喉,迷迷糊糊地深吸一口气,快地夺过了他手里的易拉罐,然后凑近他的耳朵硬着头皮说“许暮星,你是陌生人,但我就是固执地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我想相信一次直觉……我愿意走进你的生活,把她的痕迹一点点抹去。暂时当一个影子也没关系,她让你这么快乐的一个人不快乐而我就想让你恢复快乐。”
  他干净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异常璀璨,愣愣地聚焦在她脸上,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用在夜风里有点儿发抖的声音轻轻地鸣起了一段歌:“你要记得有人在耐心等你,路途多遥远,都不要不回来……不等微醺的他唱完,她就忽然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慢长的对视之后,她终于渐渐平息:“是《》……许、暮、星……你是许停星。”
  “全世界最糊涂的姬小如,看看你多迟钝,到现在才知道我在等着回家的姑娘,就是你啊。”他伸手揉了揉她冻得冰凉的鼻尖,暖暖地红着俊朗的双眼望着她,明白她终于用这一句歌找回了丢失的记忆。
  “我女儿这场病拖了太久,整天昏睡,终于渐渐好了,她谁都记却独独忘掉了和你有关的每件事,每个片段“医生说肺炎能彻底治愈,但这种选择性遗忘没办法,是她的心理病症……那场大雨让她内心的某种感情坍塌了,于是潜意识索性丢掉了之前一切与之有关的记忆。小子,你真不用打电话来问她的情况了,没用的。
  入秋,许暮星挂掉姬雨母亲的电话后就决定,他要想尽办法帮她找回那些在一起的往事。
  于是他一有空就独自开车往返青港,那是她最向往的地方,他必须非常熟悉,才能游刃有余地带她一起玩。
  于是他把出租屋刷成大片的薄荷绿色,每天只穿薄荷绿色的衬衫,这样或许…她就会想起他。
  于是他在青港跑很远的石板路买青团子帮她剥好给她吃,因为全世界只有他曾为她这么做;他在重逢的第一夜就为她煮姜茶,因为她那么大的人还特怕苦,只肯喝他熬的冰糖姜茶;他还不止一次委婉地旁敲侧击,告诉她“玩累了,天冷了,就回家”…其实,自信满满的许暮星本以为这个故事的花好月圆可以来得更早一点儿的,不需要等到山顶这荒凉的一夜的。可惜神经大条的她,都没被这些小细节唤醒,直到他哼起他俩高一时他为了追她抱着贝斯写的歌—《星屋爾》。
  十七岁的他多矫情,喜欢上一个心在远方闲不下来的姑娘,于是藏起仓皇的心境,露着两颗小虎牙高声唱:“你要记得有人在耐心等你,路途多遥远,都不要不回来。”
  至于姬雨会如此偶然地在大众点评网上挑中他的旅馆,真不是他的诡计。而是她自己搞的鬼。
  原来,姬雨是在大三时中了豆瓣女青年的毒,张口闭口“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发疯般地想和他牵手旅行,忙考研昏天黑地的他却全然不走心。在一次次勉强得拿书砸向他的背之后,她开始倔强地独自短途旋行,不声不响一消失就两三天。每次消失回来,他们都免不了一场大闹。他怪她不让人省心,她怪他不肯陪着她完成在路上的梦想。“你不肯陪我看这广阔世界就算了,难不成还要锁住我的手脚找个房间把我关起来?”
  “姬雨。”他低低地喊她,想平息一切。
  “许喜星,你知道我有多希望在这个最好的时候,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在路上吗?”
  “可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往后那么长的时间,你就不能为了我等一等?”
  两个人吼得浑身无力,背对背瘫坐,她浅浅一笑,任她脑海有多少绚烂想象,他的身体里就是一根浪漫的骨头都没有。感情从小打小闹到伤筋动骨,某天她风尘仆仆地撂下行李箱,凑近他,抬着尖尖的下巴:“许暮星,我要去青港古镇了,你不用送我去车站,以后也都不用了。
  他当然晓得她话中的意思,却孩子气地挠挠头,嬉皮笑脸地装糊涂拥抱她,她却一个激灵,无声躲开。
  各自回去后,两个人都沉默良久。
  最终她还是割舍不下这段六年的感情,于是冒着大雨去他的出租屋找他。推门的一瞬,她才彻底愣住。
  门里的许喜星正手托着脑袋,和一个打扮前卫的女孩面对面坐着,入神地说着什么。而女孩也正耐心地倾听,时不时亲呢地拍着他的掌心。
  憋住眼泪,缩起肩膀往大雨深处跑的她当时怎么会知道,那女孩就是他的妹妹许暮薇,而他正在告诉许暮薇,自己最终的决定是要陪她去青港,他终究是怕失去她的。
  任何一个选择题里,不论其他选项是什么,他都还是会选她。当夜悲伤得大醉的姬雨千了件非常幼稚的事,她心想:你不是一心只想考研吗?我就让你没法消停。她在大众点评网上建了个旅馆页面,输入他的出租屋地址,假装顾客评价道:“这家是这片最文艺别致的,老板人忒幽默了,总说他家不是旅馆,其实是考验新客人的诚意,文艺指数绝对五颗星!”如她所愿,他的门频繁地被各路文艺青年敲开,在太多次磨破嘴皮地解释之后,他将错就错,细心温柔地把小屋重新装饰,真开成了家旅馆,他上课时就请暮薇帮忙打理。
  他相信,某年某天当她疯累了,回到Q城,一定能循着一抹薄荷绿色找到回家的路。
  待许暮星把他们的故事里所有的细枝末节讲完,她落在脸上的眼泪都笑了,夜空消失了,清澈的黎明也如期而至。她沉默不说话,枕着他的膝盖,睁着眼盯住他温暖的笑容,和他如少年时代的芬芳衣领。她喃喃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只心无旁骛地爱薄荷绿这一种颜色吗?
  见他皱着眉,答不上来,她才更为温柔宁静地一笑:“因为你呀,笨。大概你自己都不记得了,高一那年,初识你的第一天,你在一群男生里多刺眼啊,瘦瘦高高,眉眼好看,笑容又骄傲得如万丈青阳,那天…你就穿着一身淡淡的薄荷绿呢。”
  “从此呀,我一回头想到年少’这个词,脑海里就满满的都是那个和你疯玩的不老夏日,还有你那件薄荷绿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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