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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与旌州督武处和骊山剑宗的长老结下梁子后，九湾村附近的动静就多了起来，杨弃剑能察觉到，林子里藏了不少来历不明的气息，多半是督武处派出的武探。
想来是那汤大人和骊山剑宗的长老仍不甘心，暗中留下的小棋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再使个坏。
这给他的修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下，这感觉实在不好。
老杨头从八湾村竹林里又折了根竹子林，又难得地回到了河边钓鱼，可怪异的是，他再也没能钓上过鱼，哪怕是往日最常见的小板鲫，老杨头不禁喃喃道:“气运已尽。”
杨弃剑也不再下水捕鱼，每日照例打坐，练剑，偷偷摸摸到一湾村斗锦鲤，三点一线。
由于没有鱼获，爷孙俩又过起了天天啃羊肉包子的日子。
枯燥的生活在一群江湖霄小的注视下，仍在有条不紊继续着。
直到今日，一湾村的河道被一群官府来人彻底围堵住，一张巨大的铁丝网拼装在过二湾村的河湾处和九曲河与上一级支流沅江的交汇处，硬生生将这一段河道封闭成了个铁牢笼，两队人马约摸有几十个人，在河两岸不分昼夜的巡逻看管。
这应该不止是督武处的手笔，巡逻的队伍中既有鲜见的城防驻军，也有城里的衙门捕快，这些都是旌州知牧才能调动的力量，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声势，杨弃剑也不明白。
近几日，河畔围观的人群也只增不减，竟都是些三五成群、头戴蛇冠的江湖武者。纵然河边有巡逻的队伍，却也拦不住这一波波武者前来察看。
大秦尚武的政策，在此刻就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些个城防军和捕快看到这些戴冠的武者尚要礼让三分，他们能阻拦的，也只是那些个附近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罢了。
平静的村落，乃至于整个旌州城，都被这条锦鲤搅得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的相继赶来，往常极难遇到的大乘境高手，此刻就如菜园子里的白菜，随处可见。
旌州督武处的掌事汤钟汤大人此刻正诚惶诚恐地接下面前一位黑衣信使的密信，这是督武司那位上官直接下达的密令，腊封的竹筒里有一张小纸条，上边只写着短短一句话，“麒麟至，稳态势。”
他攥紧了这张纸条，挺着硕大的肚腩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朝廷先前来信只说是准备要留下这条锦鲤，没想到竟重视到如此程度。
“麒麟”在督武司官话里就是八品宗师的意思，朝廷如今派出的八品宗师要赶来旌州，他一个小小督武处的掌事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州府的知牧应该也是接到了上头道府的命令，如今已经封堵了河道，但近来各地武者纷沓而至，此刻旌州城的江湖局势错综复杂，他顿觉有些力不从心。
目前所知，光是通玄强者，都已经来了好几位，大乘境的更是多不可数，如何在朝廷来人之前稳住他们，不让河中的锦鲤出什么差池才是当务之急。
黑衣信使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门口，他忙迈出门去，抬头看着院墙外的阴霾天气，一阵寒风袭来，吹得他不寒而栗。
这差事，说不得是个机遇，若是办得漂亮，那功劳可是能直达杜司承案前，少不了自己的好处，他这般想着，转头喊道:
“今日谁轮值？传信让九弯村埋伏那老头的武探都先回来，还有在家告休的，都先停了，申时都赶到处里，本官要开个会。”
他扶着滚圆的肚子回了屋内，补充道:“一个不少，都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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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九曲河下那铁丝牢笼既困不住锦鲤，也挡不住杨弃剑。
夜黑风高，为了避人耳目，他从九湾村河道就下了水，如游鱼一般逆流向上，破水而行，一直游到了二弯村河湾外的铁丝网前。
他将琅玕剑咬在嘴里，面目狰狞，两手抓住铁丝，使劲往两边一扯，就撕开了道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然后一手握住剑，双腿摆动之下就如泥鳅般钻了进去。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中乌云密布，宽阔的河道里光线极暗，水下是一片漆黑。
岸上的巡逻队伍对水下的情况一无所知，杨弃剑则在夜色掩盖下四处游动，努力寻找那锦鲤的踪迹。
今晚那锦鲤就如同失踪了一般，任他在水下找了两圈也没发现踪迹。
莫不是已经被人捕走了？
岸上还有人守着，鱼被捕走的可能性不大，是不是破了铁丝网朝淮江支流游过去了？
他忙游往九曲河源头的铁丝网处，沿着一端向河对岸摸索过去，果不其然，发现了正在铁丝网附近游动的锦鲤。
不过它似乎并没有要冲过铁网的意思，一直在原地打转，这让杨弃剑颇为奇怪，要搁平时，它看见自己就直接上来动手了，今晚却旁若无人一般。
他缓缓游到了近前，锦鲤发着微光的鳞片映得他眼瞳闪着金光。
今儿个这么老实，这鱼兄是不是遭了什么难？
他这么想着，把手轻轻放在了鱼背上，这体长比他还长的锦鲤就如同一只沉在水里的小木舟，安静地摆了摆鱼鳍。
“小娃娃，老鱼我今天不和你耍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是直接在杨弃剑脑袋里响起，吓得他急忙收回手四下张望，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有轻缓的水流从耳边掠过。
那锦鲤摆动着尾鳍转过了头，如拳头那么大的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杨弃剑试探着又把手放在了它头上，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没错，是老鱼在和你说话。”
杨弃剑吃惊得差点喊出来，一张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河水，他赶忙调整了下气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这条锦鲤。
“小娃娃，我听得到你心中所想，不用慌，老鱼不是怪物。”声音在他脑袋里回荡。
你这鱼不仅会功夫，还他娘的会说话，你跟我说你不是怪物？
“跟老鱼说话放尊重点，小娃娃，别逼我削你。”
杨弃剑尴尬地摇摇头，这家伙刚说了能读心，看来不是忽悠，他忙在心里拼命想些奉承的话，想缓解一下尴尬，锦鲤的声音又响起了:
“别在老鱼面前装了，看在你爷爷面子上老鱼不跟你计较。”
老杨头的面子？老杨头早前不是差点把你钓了？他想道，这断竿不就是佐证。
“老鱼我本是条普通鲤鱼，从昆仑山脚的冰川融水处诞生，说普通倒也不能算普通，我是被一个声音指使着，顺流而下，从淮江到沅江，又从沅江七拐八绕的到了这九曲河里。”
杨弃剑有点疑惑，跟着声音指引？会是什么声音？能指引一条鲤鱼跋涉几千里，到这个不名之地。
锦鲤知会他心中所想，回答道:“这声音来源，老鱼也不清楚，但这世间万物，冥冥总有定数，想来也都是机缘使然。我到了这小河沟里，浑身鳞片竟逐渐褪成了金色，也慢慢有了心智。”
那老杨头与你又有什么关联？杨弃剑心中想道。
“他是懂机缘的人，老鱼我能感觉出来，他留在我身上的竹竿给我帮了不小的忙，竿子里有许多我叫不出名的东西，让我莫名会了许多招式，也跟你手里的那根竹竿乃至于你这小娃娃有了些感应。就是他让你追赶我洄游而上的吧？我也是过了三道河湾才察觉出来。”
但凭锦鲤的实力，理应早就能过了这九道河湾，到更宽阔一点的沅江里了，为何过了一年时间仍在这九曲河里晃荡。
锦鲤解答了他的疑惑，“老鱼每到一处河湾，必须要食尽里边的气运才能更进一步，小娃娃，你追不追赶，老鱼我都要往上游的，不过我看你热衷打闹，就陪你耍了这一整年。”
杨弃剑此时心中一百句骂骂咧咧的话想脱口而出，却又知道这锦鲤都听得到，他如今只想知道为何随着它成长，自己的境界也会提升。
“老鱼也不太清楚，大概跟你手中的那根竹竿有些关系，也可能跟你爷爷有些关系，小娃娃，这就是咱俩的机缘。”
如今河道被封堵，各地赶来的武者数不胜数，杨弃剑感觉锦鲤若是再不走，恐怕就不好走了。
“万事总有因果，老鱼要食尽这河湾中的气运才能脱身，若没走成，那也是命数。”
杨弃剑可不能答应，辛辛苦苦跟它斗到了最后一道关口，被别人捉去怎么成？
“小娃娃不用慌，近些日子这河湾的气运便会枯竭，等老鱼我出了这条小河沟，就再没人能拦得住了。”
杨弃剑在水中点了点头，它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它当真能飞升化龙吗？
“老鱼我也太不清楚，只是命数注定我到此地，又是命数指引我逆流而上，能不能化龙，要看天意。”
杨弃剑会意，轻轻拍了拍它光滑的鳞片，也不再停留，顺着水流往回游去。
待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木屋，老杨头还在桌边坐着，杨弃剑把与锦鲤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老杨头听罢，点了点头，“这机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皇上，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