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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施援手起拱石殿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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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皇宫工地外的道路边,杨青、周文铭、陆祥在给蒯祥送行。
  蒯祥商人打扮。道旁的树上拴着他的枣红马。
  周文铭对蒯祥说:“师弟你是雷厉风行啊,说走就走。”
  “没辙啊,”蒯祥道。“为了那块大石料,这是唯一的法子。”
  周文铭道:“按说呢,这趟差事本应该师兄我替你去,师兄是常熟本地人,地面儿上总比你熟。”
  蒯祥道:“这趟差事真还谁都替不了我。你们也许不知道,那薛澄心高气傲,一般人上门他理都不理。幸亏妙锦郡主为我修书一封,郡主的面子薛澄还是要买的。再说了,我如今好歹也算有个职衔,所以我亲自登门,才最为妥当。”
  杨青道:“是这么个理儿。”
  “另外呢,我还顺便要到苏州的陆慕御窑验看一下金砖,”蒯祥继续解释。“三大殿的金砖虽已铺就,可是宫院里东西中三条路上的金砖尚在烧制。特别是中路上的,尺寸大,烧制起来相当费时费事,若不提前检验,万一不合格,返工就来不及了。”
  “既然师弟如此讲,我就不说什么了。”周文铭道。
  陆祥道:“廷瑞兄这个二当家的,说走就走。你这么一走,工地上万一有个啥事唔的,让我找谁去呀?”
  蒯祥道:“南边工地有事找杨叔,北边工地有事找我师兄。”
  杨青问:“贤侄还有什么要交代给老汉的?”
  “杨叔,我昨日跟您说的,您照着做就行了。”蒯祥道。
  杨青:“这样真能成?”
  “您就照我说的做吧,杨叔,出了任何事都由小侄担着。”
  杨青点点头。
  蒯祥转向周文铭:“师兄,至于你那一块儿,昨日我也已经告诉过你,把玄武门一带留出足够的地方,特别是从玄武门穿过寝宫一直到谨身殿的道路,全部清空出来。”
  “师兄记住了。”
  蒯祥仍不放心,进一步嘱咐:“午门的工程既然只是权宜之计,师兄你就别插手了,让杨叔全权替我做。至于北边寝宫的活,就全靠师兄了,一定要按我说的,留出足够的空间。切记切记!”
  蒯祥与大家拱手作别,然后从树上解下枣红马的缰绳,跨上马背。
  周文铭挥挥手:“师弟保重!”
  杨青:“贤侄保重!”
  陆祥:“蒯所丞早去早回!”
  蒯祥纵马上路。
  大家望着他的身影远去。
  ※
  徐妙锦坐在潜邸住处的蒲团上打坐。
  秋红走进,见徐妙锦在闭目打坐,没敢打扰,侍立于一旁。
  妙锦微微睁开眼睛:“有事?”
  “是的,姑姑,”秋红回答。“潜邸门房的公公说,有个小姑娘吵吵着一定要见您。”
  “小姑娘?你出去看看,若是礼佛之事,让她下次大慈延福宫法会的时候到那儿找我。若是穷人遇了难事,给她几个钱。”
  “喏。”
  片刻后秋红返回。
  “人走啦?”妙锦问。
  “没有,她不肯走。”
  徐妙锦继续双手合十,闭目。
  秋红继续说:“她说她是蒯所丞的师妹,说要与姑姑说说常熟的事。”
  她再度睁开眼睛。“哦?常熟?你带她进来吧。”
  秋红领着蔡小芹走进屋。
  小芹向妙锦施礼:“芹儿祝郡主金安!”
  妙锦从蒲团上起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不要叫我郡主,叫我姑姑。”
  “是,姑姑。”
  “你也坐吧。”妙锦指指对面的椅子。
  小芹面对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妙锦问。
  “民女蔡小芹,”小芹回答。“民女的父亲是蔡思诚,民女现住在叔叔家,叔叔是工部营缮司郎中蔡信。”
  “蔡思诚,大设计师;蔡信,他我也认识。说说吧,姑娘来此何事?”
  “民女的二师兄蒯祥去了常熟,他是听了您的话,去那儿请薛澄先生画丹陛图的。”
  “没错,是有这么档子事。”
  “姑姑也许不知道,我二师兄在工程上是个天才,在人情世故上却是个呆子。那么远的道,芹儿怕他在外边遇上坏人,上当受骗。芹儿想跟他一起去,一路上照顾他。”
  妙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你照顾他?”
  “是啊,芹儿照顾二师兄。他饿了给他找吃的,渴了给他找水喝,天气凉了帮他添衣服。”
  “怎么听着像是……好了,就算你能照顾他吧,那你为何没跟他一起走呢?”
  “他不肯带我。”
  妙锦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不带你,你找我干啥?”
  “我叔说他帮二师兄找了马匹,芹儿便想,二师兄走的想必是旱路,而非水路。可是旱路也有好几条,芹儿想问问姑姑,我二师兄走的究竟是哪一条?”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芹儿好去追啊。”
  “按说呢,我不应该违背你二师兄的意愿,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你。可我看你小小年纪,却如此有情义,我索性就跟你说了吧。你二师兄临走前说,他一路东南,经山东,下江南。”
  “东南,芹儿记住了!谢谢姑姑!”小芹站起身,行了个礼,欲转身离去。
  “别走啊,”徐妙锦叫住她。“山高路远,我看姑娘还是算了吧。”
  “山再高,路再远,芹儿也不怕!”
  “难得如此心意坚定。可你这么漂亮一小姑娘,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也不安全啊。”
  “不要紧的,芹儿走阳关大道。”
  “阳关大道上也有歹人出没啊。这样吧,秋红!”
  “秋红在!”
  “把你随我出门时穿的男装取来一身。”
  秋红拿来一身僮仆的男装,帮小芹换上。
  妙锦上下打量:“幸亏你是天足,虽说太俊俏了,可穿上僮仆的衣服也还勉强混得过去。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走呀?你也许不太清楚,官府明文规定,出门在外逢遇关卡是要查验路引的。”
  小芹茫然。
  妙锦道:“算了,一客不烦二主,就当我该你的。秋红!”
  “秋红在!”
  “你回头去帮她开一张路引。对了,开什么名字呢?”
  “蔡小芹。”小芹答。
  “不行,一听就是个女孩子,”妙锦略加思索。“有了,去掉中间一个‘小’字,蔡芹。名字就开蔡芹吧。”
  秋红:“喏。”
  妙锦想了想,又对小芹说:“几千里地,就凭两条腿,怎追得上你师兄的四条腿?会骑马吗?”
  “会。”
  妙锦:“秋红啊,给她准备一匹马,就牵那匹我常骑的五花骢吧。还有,再给她带上些盘缠。”
  小芹有些不好意思:“芹儿与姑姑初次相识,姑姑竟如此慷慨相助,芹儿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甭说,”妙锦道。“追上你师兄跟他说去吧。他若是怪你,你就说我准你去的。”
  小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妙锦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家准备准备,明日来这里取马匹和路引。还有,家里可要交代清楚哟,一个黄花大闺女独自跑出门,蔡信大人得多着急啊!”
  “芹儿明白。谢谢姑姑!”小芹裹起脱下的女装,转身离去。
  妙锦在她身后喊:“诶,你不把你的男装换下来?”
  小芹头也不回:“不换,穿着好玩!”她一蹦一跳地出了屋。
  “这孩子!”妙锦的口气又怜又爱。
  “姑姑与她非亲非故,第一次见面,为何如此帮她?”秋红问。
  妙锦叹了口气。“我是心疼她一片痴情,多清纯的小姑娘啊!”
  “是啊,蒯所丞真是好福气!”秋红感慨。
  ※
  蔡夫人抱着新洗好的床单推门走进侄女的寝房,房间里没人。
  人呢?蔡夫人诧异,怎么还没回来?信仁堂也该打烊了呀。
  她把床单铺在小芹的床上。
  院子的门被轻轻推开,身穿男装的蔡小芹一脸喜悦地溜进院子,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伸手去拉房门。
  蔡夫人恰好推门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谁呀?”蔡夫人吓了一跳。
  小芹也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婶娘!”
  蔡夫人定睛细看:“芹儿!你怎么如此打扮?”
  小芹灵机一动。“哦,芹儿学戏去了,反串。”说着,唱起了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有心北上归故宅,难舍知音梁兄台。”
  蔡夫人:“打住打住,赶紧回屋把你这身行头换下来,一会儿吃饭!”
  ※
  蒯祥骑马在路上行走。
  一匹五花骢飞也似地追了上来,骑在马上的是身穿僮仆男装的蔡小芹。她的五花骢越过他,在前方兜了个圈子,又绕了回来。
  “吁!”小芹勒住缰绳,五花骢横在蒯祥前面。
  蒯祥一愣,想绕过去。
  “二师兄!”
  蒯祥定睛细看,认出她来,笑了:“师妹?你怎么穿成这样?”
  “像男孩子吗?”
  “别闹了,你来做什么?”
  “跟你去常熟呀!”
  “不是说了你不去的嘛。”
  “那是我叔说的,我可没说啊。”
  “瞒着师叔跑出来的吧?”
  “这不用你管。”
  “你这一跑,师叔和婶子得多着急啊。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不。已经出来了三天,走了二百多里路,岂可前功尽弃呢?”
  “是啊,回去的路是远了些。”蒯祥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芹儿这回去常熟呢,一是帮师兄办事,二也是看看老爹老娘。芹儿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们了。”
  “师父师娘倒是应该看。可是……”
  “你是怕芹儿没路引在路上不方便吧?路引,芹儿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路引。“你瞧!”
  蒯祥接过路引,查看。“蔡芹。少个字啊。”
  “不光少个字,还说是男的呢。芹儿在路上就扮作二师兄的僮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想开什么样路引就开什么样路引?”
  “妙锦姑姑帮芹儿开的呀。还有这匹马,这身行头,都是她给芹儿备的。”
  “妙锦姑姑?师妹怎么找上了她?”
  “许她找你,就不许芹儿找她么?”
  “许,许!二师兄就是奇怪,妙锦姑姑为何会这么帮你。”
  “妙锦姑姑可好呢。她鼓励芹儿追你,让芹儿一路上管着二师兄。”
  蒯祥想了想。“好吧,既然是妙锦姑姑的意思,那你就跟着走吧。妙锦姑姑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哦,二师兄答应带上芹儿喽!”小芹欢呼。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答应二师兄三件事。”
  “漫说三件了,三十件芹儿都答应。说吧,哪三件?”
  “第一,别多嘴;第二,别惹事;第三,一切听二师兄的。”蒯祥约法三章。
  “没问题,芹儿全都答应。咱们走吧?”
  蒯祥抬头看看日头:“眼看晌午了,先找个地儿吃点儿东西吧,顺便向你交代一下具体行程。”
  “好啊!”
  她拨转马头,二人并辔向前走去。
  ※
  蔡信下班回家时,蔡夫人正六神无主地在屋里转磨。
  “不好了!芹儿跑了!”蔡夫人一见丈夫便说。
  “怎么回事?”蔡信吃了一惊。“慢慢讲。”
  她递给他一张字条。“你看看这个。”
  蔡信看字条:“叔叔,婶婶:芹儿走了,去做芹儿认为该做的事情去了。你们不必找芹儿,找也找不到。你们放心,芹儿很安全。芹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芹儿不会做任何不对的事情。等办完了事,芹儿自然会回到你们二老的身边,向你们谢罪。小芹再拜!”
  “昨儿后晌我就觉得她不对,竟穿着身男装鬼鬼祟祟地溜回了家,”蔡夫人回忆道。“当时我正给她屋里送去新洗的床单,撞了个正着,问她咋回事,她说学戏去了,反串,还给我哼了几句《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事你怎么早没告诉我呀?”
  “当时我没往心里去,稀里糊涂就信了她。今儿晌午她没回家吃饭,我便去前边的信仁堂喊她。许先生说,她点了个卯就走了,去哪儿也没说。我回来后,越寻思越觉着不对,刚才到她屋里找,结果发现了这张字条。你说,她这是去哪儿了呀?”
  “这还用问,追她二师兄去了呗!”
  “那你还不赶紧派人把她给追回来?”
  “还派人追回来,大姑娘跟人跑了,丢不丢人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一个姑娘家家的,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这事若是让大哥大嫂知道了,还不得急死?”
  蔡信叹了口气。“还好,她跟随的这个人是她二师兄。廷瑞办事一向沉稳,芹儿跟在他身边,大抵是不会闹出乱子来的。”
  “你真不去追了?”
  “不追了。芹儿性子倔,追上了她也不会回来。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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