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下病

　　北风凛冽，雪染天下白。
　　太一城，城门外。
　　官道上，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向北。
　　队中竖着一杆大旗，黑底金字，绣着“太一城第一中灵院”八个大字，银钩铁画，显然出自名家。
　　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道上塞满了前来给学子们送行的父母亲人，争相向车厢里塞棉被粮食等物，牵衣顿足，拦道而哭。
　　最后在几队城卫的呵斥驱离下，恋恋不舍，洒泪告别。
　　离城越远，亲人的哭泣声渐不可闻，另一种号哭却愈发清晰起来。
　　那是饥民的号哭声。
　　道路两旁，满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以及冻饿而死的尸体，面对凶神恶煞的护卫们，不敢上前，只能嚎哭着对着队伍遥遥而拜，渴求着能赏一碗饭给他们吃，哪怕是残羹冷炙也好。
　　由灵院和城卫出人组成的护卫们面容冷峻，没有丝毫动容，显然是见得多了。
　　烧着炭火，暖暖如春的车厢里，不少学子挑开厚厚的遮风帘，好奇地看着那些冷风中抱着身体发抖的饥民们。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有些学子心生怜悯，想把自己携带的多余粮食分给他们，刚有所动作，马上就被身旁见多不怪的同窗一把拉住，脸色冷得像外面天气，说杯水车薪，帮不完的，别多生事端。
　　车队蜿蜒向北而去，山坡上，出现一个人影。
　　不僧不俗不道不儒。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张脸俊美如妖，五官无一丝一毫的瑕疵，装扮不伦不类，披头散发，身穿一件破烂的黄色道袍，脖上挂了一串黑溜溜的佛珠，身后袈裟为披风，大冬天，手持一把折扇。
　　只见他将折扇插在颈后，左手拿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土黄色布袋，右手探入，抓出一把黄澄澄的谷米，撒向那群饥民。
　　一把接着一把的撒，如一只哺育鸡崽的老母鸡。
　　饥民们一拥而上，疯狂抢夺着地上的粮食，那些被挤在外面的身体孱弱的人，急得嗷嗷大哭。
　　“莫急，莫抢，都有，都有。”那年轻人撒着谷米，笑了笑，“以天下病而利数人，哈哈，真的是哪里都他娘的是一个德性啊……”
　　……
　　队伍居中的一间豪华车厢内，林道裹着厚厚的被褥，一脸虚弱，脸色白得吓人，身体微微抖颤着。
　　素手从红泥小火炉上取下一壶热水，田子星在一套雅致的茶具上展现了自己优雅娴熟行云流水的茶艺，倒了一杯，递给林道，笑颜浅浅柔柔，“哥，别怕，我这儿有一张秘方儿，此去兽行山，寻着那几味那里才有的药材，定能调理好你的身子，不必多想，不管怎样，我不弃你……”
　　抖着手接过茶杯，林道鼻子发酸，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我已沦为废人，星儿依然不离不弃，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缘...不成，我不能拖累于她，让她和我一起吃人耻笑...
　　一时有些心乱如麻，思绪如无缰野马，东奔西撞。
　　忽又想到昨晚姜爷爷那语重心长的言语：小林子，走吧，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否则小命难保...
　　惨然一笑。
　　灵海，还我灵海...这他妈什么破传承？为什么要害我？
　　恍惚间，一张苍老而慈祥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不会，不会的，老头不会害我的，那个什么太一，应该也不会...
　　林道没有完全的万念俱灰，也有着一个重要的原因，自己吐了那么多血，略略估计，得有自身重量的十倍有余了吧，居然能安然无事...
　　“灵之初始……”林道闭上眼睛，在略微颠簸的马车中，开始默念那篇仿佛深印心底的文字。
　　……
　　兽行山，帝国闻名的灵兽栖居之地，也是一处奇异之地，中心方圆千里之内，有山川，有湖泽，有荒漠。
　　距离太一城不过百余里，这里是各个猎兽团的天堂，亦是地狱。
　　一般来说，猎兽分为“官猎”和“民猎”，对于后者，有比较大的限制和约束，按皇室的解释是，弓叉以时入兽林，灵兽不可胜用也，定时畜养，不可竭泽而渔。
　　当然，还有一种“盗猎”，多是些亡命之徒，为了巨额利润，铤而走险。
　　说白了，这里就是尊王帝国最大的官方狩猎场。
　　与驻扎此地的军队办好相关手续，灵院的大队伍在兽行山边缘地带，安营扎寨了下来。
　　一块临河的宽阔草地上，学子们扎堆于此，东张西望，兴奋异常，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帝国闻名的凶地。男生们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赢得好的名次与美人青睐，女生们则叽叽喳喳，对着秀丽风景以及某个班的帅哥指指点点。除了某个从云端坠落烂泥堆的人，每个人都很激动与兴奋。
　　护卫在四周巡逻警戒着。
　　一般来说，有实力强劲的导师盯着，以及从城主府借调而来的一些精锐城卫守护着，问题不大，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
　　这就是出城时那么多人哭泣送行的原因。
　　真正的灵者，必须要经历血与火的历练，才能迅速的成长。
　　来之前，每个学子都签了免责协议，必须签，不签可以，退院就行，这是一场伤亡难免的历练。
　　在这里，每年死在兽口兽爪之下的人，不知凡几。
　　危险不止来自凶猛狡诈的灵兽，也有人的因素。
　　数量众多的灵兽，催生了许多以猎兽为生的团队活跃于此。那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多是草寇出身，可不会与你讲什么江湖道义。
　　空地上，七八百名学子与几十个导师顶着刀子般的寒风整齐站立着。
　　他们前方，摆着几张简易桌凳，几个裹的厚厚实实的灵院的头头脑脑坐在那里，脚下放着炭盆。
　　副院长清了清喉咙，大声道：“下面，我们有请院长讲话，大家欢迎！”
　　“好！”导师们脱了手套，大声鼓掌。
　　学子们则不情不愿，戴着手套，掌声一点也不清脆大声。
　　副院长浓眉一竖，大吼道：“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如此娇气，都脱下手套，鼓掌到我喊停为止，不听的扣二十个学分！”
　　啪啪啪啪啪...
　　学子们脱掉手套，鼓起掌来，没一会，拍得满手通红。
　　听到经久不息的掌声，副院长这才满意，一杯热茶喝完后，终于喊停。
　　院长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慢条斯理道：“咳咳，天气如此寒冷，为了体恤学生们，下面，我先就关于兽行山历练的意义，简单讲两句哈……”
　　一个时辰后，看见摇摇欲坠的学子们，摇了摇头，转入正题。
　　“……现在的年轻人呐，没吃过苦，比起我们年轻那个时候……考核很简单，十天之内，你们谁获得的兽丹越多，越高级，评分也就越高。记住了，严禁靠近内部区域，否则后果自负。”
　　“对了，兽丹也是可以从别人那里争取的哟。”
　　“加油，同学们，身为太一城第一中灵院的一员，为了明年能考上理想中的大灵院，展现出你们全部的实力和潜力吧！”
　　院长刚一讲完，副院长带头鼓掌，“院长讲得好啊，让我们为院长这番精彩的发言而……”
　　不用他说，这一次，学子们已经发自内心的用力鼓起掌来。
　　声震四野。
　　……
　　十余里外的一处密林里，十几个满脸横肉的魁梧汉子正在烤肉，为首的一个汉子皱眉问道：“啥子声音？”
　　有个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小弟嘿嘿笑道：“头，一定又是某所灵院的小娃娃们来这里狩猎了。”
　　老大目露精光，猩红的大舌头舔了舔嘴唇，“为了兽丹，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和他们捉迷藏个把月了，好久没开荤了啊……”
　　小弟嘿嘿奸笑道：“头，你别说，这些年灵院的雏儿虽然一年比一年少，但那些女娃子真是水灵呐，一个个三贞九烈的，玩着特别有味道……”
　　“在这里，谁就要有成为猎物的觉悟。”
　　一群大汉，喝着烈酒，吃着烤肉，大声淫笑。
　　类似的笑声，在周围一带的山野密林中，不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