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下

　　腊月岁末，除旧迎新之际，一场大雪纷飞而至。
　　燕京城被铺上雪白新装，街上无行人，徒增萧瑟肃杀之意。
　　市中心朝阳街，某四合院中，宁凡在床上被冷醒，坐起身来不禁打了个冷颤，又缩回了被窝当中，嘴里嘟囔了几句这破天气。
　　这一晚，宁凡睡得可不好，风雪来得突然，让整个燕京城都猝不及防。
　　白色浪潮从虚空之中奔流而来，规模之大，像是神袛亲手拉下帷幕，冰封天地。
　　如此灾祸，早已不是第一次，北欧的大范围雷暴；东南亚的巨型海啸；还有美洲的通天龙卷；等等，各种灾难在这短短的一年间接踵而至。
　　人们已经感到麻木，甚至略带宿命感，玛雅人的预言似乎就在明天。
　　可真正让宁凡感到烦躁的，却不止天灾，还有人祸。
　　这段时间里，像是随着大自然的躁动，宁凡的“旧疾”也复发得愈发频繁。
　　头痛欲裂，像是被铁链勒住，箍紧，夺命的质感在昨晚再次袭来！
　　宁凡抱着头，在床上辗转反侧，剧痛使他整个身子卷缩起来，表情十分扭曲，嘴里默念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最后，宁凡在剧痛中昏厥，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妖兽，幽冥，浮灵，人首蛇身，异世战场，万古寂灭......这到底，是什么？”，被窝中，宁凡扶额，回忆起昨晚发病时，那些从未见过的梦境碎片，心中仍有余悸。
　　他看到的是神鬼志异，是万族征战，场景和状况远不同于如今地球上的所有概念，但却是如此真实，仿佛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一般。
　　这怪病伴随宁凡多年，却从未像昨晚一样，携带着某种信息而来......
　　忽然，屋外除了呼呼风声又夹杂了一道浑厚的嗓音，“臭小子，起床了！过来正院，有事儿。”。
　　此时，宁凡才终于想起，昨天二叔李昊确实有说过，让他明早去正院议事来着。
　　二叔眉头紧皱，严肃的样子，印象中似乎很少见，宁凡隐隐约约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奇怪的梦境先抛在一边，宁凡起身，穿上厚厚皮衣便准备出屋，一开门便是拂面而来的大风，吹得脸上一阵刺痛，估摸着有零下三、四十度，室内老旧的地暖已无多少用处。
　　冰冷的空气与皮肤一接触，几乎让血液冻结。
　　风一吹，仿佛恨不得要将人的脸皮连带着冻僵的血肉一同撕开。
　　这场连天大雪，不管是规模，还是破坏力都世俗罕见，不像是人间的灾难，更像是老天爷降下的神罚，不可预测，不可违逆。
　　宁凡缩了缩身子，用棉绒衣袖遮住面部，在一片皑皑中朝着正院大门，躬身走去。
　　整个四合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共分东厢、西厢、和正院三处房间，宁凡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则被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公孙姓男子租下，至于正院里屋，自然是业主李昊所住。
　　由东厢到正院屋子，距离并不远，出门往庭院一拐，便到耳房了。
　　到了正院，宁凡卷缩着推开大门，便看见一名老者坐于大厅之上。
　　老人看上去六、七十岁左右，鬓间有些泛白，身形却是高大挺拔。
　　此时，老人正扯着脸上的褶皱，带笑，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喝茶，与之共饮者，是一位浑身散发着书生气的中年男子。
　　老者自是宁凡的二叔李昊不必多说，而那名被宁凡一眼忽视的中年男子，姓“公孙”，单名一个“宖”字，正是那租借西厢房多年的“落魄书生”。
　　风雪进门，将公孙宖头发吹乱，双手慌乱的样子配上其单薄的身材，文弱书生的气质更显。
　　宁凡反应过来，立马把门关上，只是心中十分好奇，“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印象中，自宁凡忆事起，这位西厢房租客就已经在此住下了。
　　此人给予宁凡的第一感觉就是诡异，虽说住在对房，但一年也难见两面，这公孙宖似乎很少踏出房门，有自己的一方世界。
　　若不是对房每晚照常亮起的灯光，宁凡不会认为有人。
　　公孙宖撩起凌乱的秀发，见是宁凡，嘴角处升起一抹月牙儿，微笑示意。
　　不得不说，公孙宖虽孱弱，但长得还是不错的，应该说是很好，面如玉、眉如柳，嘴边总是挂有明月，令人见之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可宁凡却始终对此人感到有些别扭，只得苦笑着，点头回应。
　　“小子，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李昊率先打破平静，看着宁凡问道。
　　宁凡在大厅上随便找了个座椅坐了上去，说道：“知道，不就是我生日嘛，这有什么？”，宁凡有些无奈，合着弄了半天，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十四年前的今天，风雪夜。
　　李昊于京城某处拾孤，带回一冻僵的婴儿，正是宁凡。
　　从此，宁凡认了李昊做二叔，生活起居，无一巨细，在李昊的坚实臂膀之下成长，但谈起生父生母，宁凡已无太多感触，倒是记住了李昊拾孤的那一天，当做自己的生辰。
　　正当宁凡还感到奇怪的时候，大厅上的李昊却是一改微笑模样，神色一凝，竖眉瞪眼，拍桌而起，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瞬间闪身来到了宁凡身前！
　　宁凡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二叔李昊大手掏心，力度之大，竟直接把他的身体抓出个大窟窿！
　　痛，无比的剧痛！真正的“撕心裂肺”！
　　宁凡低头看着伤口处，却神奇的并无鲜血淋漓，胸口，李昊大手在宁凡的心脏部位捣搅，里面不断有汹涌黑气散出，甚至有凄厉叫声从中传出！
　　悲戚如怨灵哀嚎，势大如百鬼夜行！
　　李昊停止动作，在磅礴黑气中抓住了某物，顺势一把扯出，赫然是九把漆黑锁链！
　　九把锁链互相缠绕，其中还粘连着黑色粘液，散发着恶臭无比的气味，此刻正腐蚀着李昊手臂，李昊眉头一皱，强忍着继续。
　　待链锁被彻底扯出，宁凡的身体竟然像是瓷器，随之开裂、破碎，而李昊手臂，已被黑液腐蚀见骨。
　　“肉体不过枷锁，十四年前被彻底锁上，今日便还你自由罢！”，宁凡生命中最后所见，是那破裂视角中，李昊既和蔼又神秘的微笑……
　　垂下残臂，锁链也化为灰烬，做完这一切，李昊仿佛老了十多岁，身子佝偻了半分，平静说道：“最后的魂锁，没开……”。
　　而仍在场的公孙宖并无言语，嘴角依旧挂着好看的月牙儿，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雪一直下，像是本就无事发生，又像是在掩盖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