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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光亮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四周一片漆黑，鸦雀无声。过道楼梯的金属扶手发出轻微的碰击声，就像是一根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样，彷佛有一个隐形的人，在黑暗的楼道里静立发呆，我惊恐地一步步摸下楼，摸到了狭窄楼道的过道灯开关，随着“啪”地一声脆响，灯亮了，我被突然开启的灯光吓了一跳。然后恐惧感一直伴随着我，越到下面的楼层，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我正准备下楼时，楼道的金属扶手就发出一阵慌乱的摩擦声，我低头看着向下延伸的幽深、狭窄的楼道，恐惧感慢慢地从楼下升了上来。但我必须下楼，犹豫了片刻，我找了“亮着灯应该没事”的理由给自己鼓了鼓劲。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走，就如同慢慢潜入深海，因孤独而引起的恐惧感越来越深了，我知道往下走是冥王的宫殿。正想着千万别熄灯，灯这时却突然熄了，我慌乱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疯狂地打火，火终于着了，长长的火苗映出我慌乱的影子，处境似乎更险恶了。
这时，我听见一个女声问道：“你喜欢山，还是喜欢海？”
这声音轻柔、甜美，所以我并不害怕，反而生怕这声音突然消失。我想回答“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又说不出话来，心里万分着急，心急火燎的。
但声音还是消失了，接着打火机的燃气也耗尽，四周一片黑暗死寂。
我醒了。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四周一片雪白，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终于醒了，你都躺了三天了。”刘老师站在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你晕倒了。”
“在雨的卧室里？”我还依稀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对，我给警察解释了半天，现在他们已经介入此事了。但他们说她没办暂住证，派出所没有她的记录。第二天，我又打电话问了派出所，他们问过房东，这人是一个退休教师，他拒不承认这间房租给了别人，为了逃避交税和承担法律责任，这也很正常。”
我静静地听着，梳理着自己的记忆。我突然想起那个老外，便问道：“那个老外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啊，”刘老师递给我一张名片，“他是塔国一私家侦探，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用中文写道：音乐家姆白李，下面留了一个手机号。
“不好意思哈，我看了你的手机，还帮你回了一个电话。”刘老师稍停片刻，接着又道：“一个叫雨的姑娘来看过你，给你带了一束花。我把你的大致情况跟她说了一下，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她是你女朋友？年龄看上去很小。”
我看见了床头柜上一束深蓝色的花，这花看上去很奇怪，不是花店里看到的品种。但我没吭声。
“这是龙胆花。”刘老师仿佛会读心术。
刘老师突然皱眉，略加思索道：“我想起一首诗。”
他掏出手机，在上面点来点去，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
巴伐利亚龙胆花，又大又暗，
唯有黑暗带着普路托忧郁气质的深蓝，
如火炬般染黑白昼，花的经脉交错，
像火炬一样，黑焰燃起的蓝被压缩成无数的点，
像火炬一样冒着蓝烟的花朵，在白昼的扫荡下被镇服，
普路托的深蓝忧愁将来自冥王深宫里的黑色灯火烧成了深蓝，
黑暗流泻，深蓝色的黑暗，像得墨忒耳的灯发出的苍白光芒，
指引我吧，给我引路。
给我一支龙胆花，给我一支火炬，
就让我用这支花那蓝色，分叉的火焰给自己引路
沿着那越来越黑的楼梯下去，
蓝色越来越暗，直至冥后去的地方，就现在，
从降霜的九月，去到那看不见的王国，
那里黑暗醒着，冥后只是一把声音。
刘老师在我的病床前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比划着手势，如同在演讲——
“不要小瞧诗歌的理性意义，真相往往就在感性的诗歌里。我喜欢过考古学，曾研究蜀国的帝王陵墓，有个皇陵的方位其实读一首诗就足矣。我们知道陆游到成都旅行时写了七律《后陵》，陆游写这首诗时，离蜀王王建下葬已过去150多年。从陆游的诗中可以看到，此地已是一派荒凉景象，乌鸦鼓噪，蝙蝠乱窜。陆游还特意为此诗写注说明这就是王建墓永陵。陆游来时，永陵的地面建筑已经被拆除，又过了几百年，地面上仅剩下一个小山包，山包上荒草稀疏，杂树丛生，墓前的石幢和石人石马，也不知去向。山包中的埋藏，最后竟成为千古之谜。到清代，老成都人已经被张献忠、清军杀得所剩无几了，来自湖广的新成都人已无从知道这里是皇陵，他们把这里当作司马相如的‘抚琴台’了。直到1942年9月，考古学家发掘‘抚琴台’，才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他上课时大概就是这样，我心想。
“对了，”刘老师突然问道，“你进那间房后看到了什么？”
我便把我梦到的告诉他，特别提到了那句话——你是喜欢山，还是喜欢海？
刘老师停下脚步想了一会，接着说：“《山海经》是古蜀国一个巫师写的，他三星堆的大祭司的后代，大祭司是一个时空穿越者，他说出了他看到的，就传给了《山海经》的作者。昨晚我梦到了桃都山，这是《山海经》里的名山度朔山，据说山上有通往地狱的入口。天堂和地狱其实是一样的，只是被人赋予了不同的意义，神在善恶之外，他们活在一个无人能及的时空。”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迟些时候我再来看你。”刘老师刚走出门，又从门后探出头来对我道：“医生说你身体没任何问题，医药费跟住院费我已经付了，这事我负全责。”
刘老师走后，我打开手机，短信里全是各种广告和欠费通知，并无小雨的消息。我感到一阵空虚，看来她是吃醋了。
“嘟”地一声，手机显示有一条短信：
“我是月老，还记得那个美女吗？人家约你看她的直播，要你去做她大哥。”
假小雨！我感到很失望。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直播链接。
直播间里，坐在桌后的贾小雨换了一个妆容，她看上去经过了一番专业的美容机构的精心打扮，俨然一副标准网红版。这个样子比上次见到时好多了，当她微笑时甚至可以说得上动人。
“再来一个！”
“喊麦！喊麦！”
“输了的要受罚哈。”
底下的弹幕一片吵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