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雨的博客

　　
　　小雨竟然回复了！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回复道：“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怎样？在那可以清楚地看到月亮。”
　　“几点？”
　　“晚上9点如何？”
　　“太晚了。”
　　“8点呢？”
　　“我得问问妈妈。”
　　等了一分钟，我忍不住拨打了小雨的电话，她的铃声是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一曲下来无人接听。
　　我用打开小雨的博客，上面没有显示出一张个人照片，只有一些精致的菜色，大概是她自己做的。她的头像是一个知名模特，我觉得不会是她，那模特没她好看。我急切地想看看她隐藏的照片，我试图登录她的博客，用了几个盗号软件也未能成功，页面突然弹出一行字：“来猜啊，笨蛋。”
　　网上到一半时间，我有些心虚起来：要是我们在我出门之际突然要我补齐十块钱的怎么办？不如现在就走，但我们会更觉得奇怪，因为一个连找零都不敢要的人心里面一定有鬼，我甚至想在老板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溜出门，直到电脑发出“上网时间到了，如需继续上网请尽快续费”的通知，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终于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大门，但临出门前我还是觉得门边柜台后面的老头正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
　　回到家，我担心那俩黑社会还会再来，便又出门去附近的电影院打发时间。
　　看电影的人很少，我见中间没人坐，就过去坐下。不一会，我见一个女的在我右边的座位坐下，但她一直局促不安，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嘿，这座是我的。”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脸离我的脸最多一寸的距离，竟然是小雨!
　　“哦。”我笑道，于是往左挪了一个位置，两人还是挨着。看着看着，她突然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道：“我爱你。”
　　“为什么？”
　　“因为你很忧郁。”
　　于是我真就觉得自己忧郁了。
　　我醒了，电影也结束了。
　　我突然很想问小雨一个问题，便拿出手机，斟酌了一下措辞，写道：“我看了你的博客，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很随性，对周围的世界，漠不关心，对你有兴趣能让你开心的是什么？生活好像没什么期待和重心。”
　　我担心会打搅到小雨，令她嫌恶，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发表一下感想，可以不用回我。”
　　没想到手机很快滴的一声，她回复道：“答案是没有。”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到底哪个才是真小雨？
　　直到凌晨两点，我才回到家里。当晚无事，我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我一侧身看见了穿衣镜里的自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面部被阴影遮盖着，什么也看不见。我从床上摸索着站起来，打开手机，小雨仍没回短信。
　　我伸手扯开窗帘，鲜红的朝霞或者晚霞涌了进来。
　　“生日那天她肯定不会来了。”我心想，“她为什么突然间不理我呢？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
　　我来到阳光灿烂的大街上，头脑变得麻木我白，生活就像一块被嚼得索然无味的口香糖。我一想到苍白没有尽头的明天就四肢无力，但一想到小雨，我胸中就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我要到看得最远的地方，带我走。”我突然想起小雨在博客里的这句话，便跳上了一辆开往远郊的公共汽车。
　　一路上，我看到了城市向郊区的过渡。最让我感动的是沿途那一座座由炼钢厂、发电站、井架堆砌的重工业基地，这些庞大的钢铁怪物错落有致，在它们的身上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芒，我突然记起来这一幕曾经出现在我很久以前做过的某个梦中。
　　直到公交车广播“终点站到了，各位乘客请下车”，我才意识到从上午到现在颗粒未进。我下车来到路边的大排档随便找个座坐下，点了一客扬州炒饭。坐在我对面是一个秃顶的老男人，一脸悲伤，估计是情场失意，我点了一碗最贵的面条，然后是贡丸汤，一大块炸猪排之后，又来了一碗卤肉饭，我用暴饮暴食来疗情伤。
　　正想着，天突然间全黑了。要下大雨了，我寻思道。一看时间才五点，心情越发郁闷。
　　离开大排档，我看见街对面有一家游泳馆，进去后才发现连深水区也人也多到下饺子——大人们在水里泡着，孩子们也套着救生圈泡着，这哪是在游泳，这是在泡澡啊。水里的人都盯着岸上的我，一个教小孩游泳的教练沿着水池边走来，炫耀着自己的腹肌，我低头看一眼自己微微凸起的肚腩，便不想游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大雨倾盆，我被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困住了。我站在游泳馆大门口，望着淌水的台阶发呆。不远处的汽车站台有一个广告牌，上面印了一行大字：上某某学校，赢在起跑线上。背景是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她勉强地微笑着，她有一张苍白、浮肿、憔悴的脸，看上去像一个身心处于亚健康的中学生。
　　班车司机嫌人少，不想出车。
　　“坐满就走。”司机幽幽道。
　　我在车内静静地等待。
　　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天色渐暗，停车场里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了。我突然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慌，我意识到要是一直这样干等下去，我将一事无成，到头来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雨夜里。
　　到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直接点开唯一一个收藏链接，进入小雨的博客。我一直等那盏显示在线的小蓝灯亮起来，有一刻我似乎看见那盏灯亮了，但很快又熄灭了。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到后来连鼠标都打滑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小雨的脸庞，我不由得嘴角轻轻扬起，但一想到她跟别人到处花天酒地，心就开始隐隐作痛，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我感到自己的爱被嘲弄了，成了别人的笑料。
　　我把小雨的博客翻到最早的日期——“我想回到那些年，我们一起无惧距离地相恋，让那份希望和纯真的心跟我们一直走下去”。
　　一个男的在这条博文下用英文留下一些暧昧的语句和一个手机号码。我立马拨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男的，“喂！”我的语气粗鲁生硬。
　　我故意用英语问了一句：“小雨在吗？”对方似乎完全听不懂，我又用普通话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小雨的人吗？”
　　“没这人！”那人极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真没想到小雨喜欢这样的男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我的心头。
　　我打开她粉丝一栏，我发现一家连锁旅社突然粉了她，这是本地一家著名的约炮酒店。一定是因为她去这家旅店订了房间，她跟柜台的服务员聊了两句，然后一个男人也入住了这间房，然后前台服务员就以为她随便，接着某个好色之徒也找上了她。我正想着，发现酒店博客在留言栏道：“欢迎入住樱桃酒店。”
　　往下翻了几篇，她在一篇博文中去参观了美术馆，注明了时间和地点，实际上就是为了吸引某个人过来找她，然后又去订了旅馆。我头脑高度集中，我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慌乱、烦躁，几乎要窒息。我心里祈祷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或许，那些人的出现都是只是巧合。“那小雨就躺枪了。”想到这里，我笑了。
　　而下一篇博文则更耐人寻味：晚安了，我的天使，记得在梦中，给我一个真实的拥抱。
　　“晚安，小雨。”我情不自禁道，我觉得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浓浓的睡意袭来，我突然间意识到这样盯着小雨的博客自作多情也太傻了，而且根本就不知道她何时会更新。
　　一切毫无线索，现在只有一间房门紧闭的604房。她会不会死在里面？心脏病？凶杀案？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决定过两天再上她家看看，看看她有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