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山有矿奴

　　洛郡，位于凉州中部的洛河平原。在凉州十二郡中，洛郡面积不是最大，却是最为富庶的一个郡。
　　洛山，坐落在洛郡的西南角，是洛郡境内数一数二的高山，方圆数十里，三面均是千丈高崖，只有南面的长阳坡有小道可供行走，却也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即便飞鸟也不愿在此筑巢。山顶一片占地百十亩的开阔地上无数的亭台楼阁，一片鸟语花香，生意盎然。这里，是凉州境内最大的江湖门派望月派所在地。
　　相传，山顶本没有落足之处，被望月派动用数之不尽的苦工耗时整整十余载，硬生生移平了，作为门派的大本营。
　　洛山山腰处有着凉州最大的黑铁矿脉，洛山铁矿，每年都有数之不尽的矿石被运往周围的各个州县。
　　洛山雄奇险峻，矿石开采难度极大，但这对凉州第一大派望月派来说，自然算不上困难。
　　为了开采洛山的矿石，望月派通过各种手段圈禁了无数的奴隶，或是敌对势力的俘虏，或是门派的叛徒，也有从各地贩来的奴隶。
　　此刻位于洛山南面，数以千计数的矿奴正踩着草鞋蹒跚在崎岖的小道上，长长的队伍从山腰一直延伸至山脚，山道上随处可见尖利的碎石夹杂着汗水浸湿的稀泥，并不时传来监工趾高气扬的呵斥和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长长的队伍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干瘪的手掌杵着一把铁锹，正一步一哆嗦的沿着山道往下走，脚上的草鞋编带几乎陷进肉里，背上一个与体型极不相称的大背篓里放满了黑色的矿石，背篓由于不堪重负而发出吱吱的呻吟。
　　瘦小身影的主人名叫夏旗，长期超负荷的劳作，早已让人看不出其本来的面目，黑漆漆的脸蛋，裸露出来的皮肤由于长久的暴晒而呈暗红色，一头布满污垢的头发如同稻草窝。若是凑近了看，兴许还能看到其眉宇间残留的淡淡稚气，他才十三岁。
　　夏旗本是凉州十二郡中扶风郡槐里县大户人家的子弟，从小饱读诗书医理，加上聪明伶俐，多奇思妙想，被誉为县里的神童，父亲夏振鸣对此也是颇为自豪，母亲更是对他关爱有加，但是十岁那年跟随父亲去瑜县姑父家探亲时，被人贩子卖给望月派成了矿奴，从此过上了非人的生活。
　　“啪！”监工的皮鞭落在夏旗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疼得夏旗龇牙咧嘴，夏旗只能强忍着疼痛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想着以后逃出去怎么报复冯二狗，不料这时候皮鞭又甩了过来，伴随着冯二狗那令人讨厌的吆喝“小兔崽子，老实点”。
　　冯二狗长着离心眉，一双鼠眼，酒糟鼻，满嘴的黄牙，每每吆喝之际嘴里都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这副尊荣着实滑稽可笑，这也成了矿奴们夜里谈论的乐点。当然矿奴们是不敢当着冯二狗的面嘀咕的。
　　这冯二狗别看长的贼眉鼠眼，却是个厉害角色，那一双鼠眼仿佛天生能看穿人心里的想法，谁被打了怀恨在心，他一眼就能瞅出来，接着便是更加恶毒的鞭打，矿奴们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都不敢得罪他了。
　　夏旗在心里默默的叹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自从三年前进入洛山矿场，每天都在矿监的打骂和矿奴的欺负中度过。
　　终于熬到收工的时候了，在监工的监视下，矿奴们把铁锹和背篓统一交入仓库，当然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矿奴们斗殴伤人。
　　冯二狗眨了眨小眼，对着矿奴们一阵吆喝：“明日巳时准时上山，过了巳时未到明日矿石多上交一半，都听清楚了吗”。
　　听闻出发如此之早，矿奴们心里都有怨言，下面顿时有些骚动。
　　啪！冯二狗鞭子抽在一个矿奴的身上，大伙这才安静下来，不过心里却对冯二狗的七大姑八大姨问候了不知几遍。
　　矿奴营房建在山脚的一片开阔地上，占地堪堪数亩，营地周围俱用巨石搭建了六丈高、七尺厚的高墙，只留高墙的南面一个容两人通过的木门，高墙外面是数丈深的壕沟，营房外还有望月派的高手看管，俨然一个露天监狱。
　　繁星般搭着的无数窝棚，是矿奴的居住的地方，中央一个占颇大的窝棚，是矿奴进食的地方。
　　夏旗居住的窝棚位于东南角，一个一丈见方的草屋，里面铺着数张闻着发酸的毡子。
　　夏旗的位子位于屋内进门处，旁边是崔宝山，比夏旗年长四岁，是凉州本地人，为人憨厚老实，数年前由于家里被人残害，他自己躲在狗窝里才躲过一劫，其一个人无家可归之下，成为了乞丐，最终也被卖到了洛山当矿奴。
　　崔宝山是夏旗在矿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夏旗刚沦为矿奴的时候，还多亏了崔宝山的照料才能吃上饭，每每夏旗被欺负的时候也只有崔宝山帮着他。
　　看着崔宝山鼻孔吹出的气泡随着呼吸有规律的一涨一缩，并不时伸手挠一下被蚊虫咬的发红的胳膊，夏旗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此刻屋内鼾声震天，周围都是蚊虫的嗡嗡声，夏旗也没了睡意。
　　起来蹲在屋前的木桩上，看着地上的臭虫努力着往屋内爬，天空中星星点点的飞着几个萤火虫，回想着这数年来的艰辛日子，夏旗有些悲从中来；接着他想到了家里的亲人，想到了母亲的呵护和父亲的严厉，想到妹妹奶声奶气的喊着哥哥，哥哥，夏旗难得心里一暖，心里默默的决定，有朝一日一定要逃出去和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看着那不可逾越的高墙，夏旗又有点气馁。
　　据说洛山矿厂过去曾有矿奴翻越高墙逃出去的记载，但是逃出去的矿奴要么被抢活活摔死，要么被望月派的人追回，并后割下头颅，悬挂在营地大门上以儆效尤，渐渐的，就再也没有矿奴敢于逃跑了。
　　抬头望天，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高挂于正中，漫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绽放着光辉，又是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想必此刻家家户户正围着圆桌拉着家常，夏旗这样想着。
　　此刻，槐里县城边缘一处院子中，一男一女两口正围着圆桌发呆，灰暗的油灯光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桌上摆着数碟吃食，和几双未动的筷子。
　　“娘亲！娘亲！”一个糯声糯气的孩子正缠着一名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收拾得干净利索，皮肤白皙，却显憔悴，正一眼不眨的看着碗里的菜，妇女对面是一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满眼疲惫，皮肤微黄，嘴里正吧啦吧啦的砸着烟杆子，浓密的胡渣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过了良久，屋内传来妇女的哽咽“孩他爹…我的旗儿......他会不会已经.....你还我旗儿.”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烟杆子，出门看了看天空的圆月，叹息道：“咱再等等吧！明儿我再托县里的老张打听一下，老张的表叔从州城回来了，兴许能打听到旗儿的消息.....”。
　　“可是….”
　　似乎是知道妻子想要说的话，男子微微抬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屋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