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领奖

　　
　　清晨六点半，林绍就开着车踏上去S市的路程。
　　庐山认识的赵叔叔两口子的航班下午两点五十分左右在S市机场降落，要准时去接他们，就得确保他自己那摊事在上午全部处理完。
　　开车到省福彩中心需要一个半小时，林绍吃不准他们是8点上班还是9点上班，反正8点到，赶早不赶晚，如果是9点的话大不了在附近吃个早饭就行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哼着歌，心情还挺好。副驾驶座位上摆着几个塑料面具，什么孙悟空唐僧猪八戒。这是李四立提醒他的，戴着面具去领奖，省得脸被曝光了八百年不来往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上赶着来借钱。
　　到达S市的时间虽然比预计提早了一点儿，但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早高峰刚刚开始。林绍赶到省福彩中心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半，他们还没上班，林绍就到旁边的早餐店里嗦了碗牛肉粉。
　　9点的时候，林绍从车里挑中了孙悟空的面具，戴着往福彩中心里走去。到大门口的时候他有点忐忑，这里的保安不会把他当成什么恐怖分子吧？
　　可他很快发现他想多了，这里的保安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是懒懒看了他一眼，便扔过来一本表格，让他把来访信息登记一下就放行了。
　　等林绍走进去了，保安才拿起对讲机不慌不忙地说道：“兑奖室兑奖室，刚进来个猴子，很可能是兑奖的，请知悉。”
　　“知道了。”对方淡淡回了一句，十分之莫得感情。上个星期这里刚来过“熊二”，上个月来了只充气恐龙，上上个月比较夸张，来了个清朝僵尸……
　　林绍根据保安的指点，顺利找到了兑奖室，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说道：“把中奖彩票拿出来，在背面写好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把身份证拿出来，有没有带复印件？没有就到隔壁文印室去复印一张。”
　　她拿过林绍写好的彩票看了一眼，说了句：“哦，才三千多万。别搞那么紧张，我们这儿中几亿的也不少见。”
　　林绍愣了一愣，顿时有些羞臊，这是……嫌他中少了？
　　兑奖室工作人员仔细核对了中奖彩票和林绍的身份证与林绍本人的一致性，便带他来到另外一个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接过中奖彩票，看了林绍一眼，冷不丁唱道：“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然后一头钻进旁边的机房里去了。
　　兑奖室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对一脸惶然的林绍说道：“我同事去数据机房验票了，等他出来就可以去财务科开票，这里面要点时间的，要不我先带你去休息室坐一下吧。”
　　林绍点点头，心情开始激动起来。三千万啊！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从今天开始他林绍大小也是个千万富翁了，今后要怎么生活呢？
　　还上班吗？当然要上！不仅要上，而且会很有职业道德地做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一切事情。至于以后再见到领导，比如副科长尤雄，是用眼睛看他，还是用下巴看他，是好端端地坐着，还是把两只脚搭到桌子上，那就全凭自己高兴了。
　　就算见到一把手郑天安，是叫他郑书记，还是叫他老郑，那也是要看心情的。
　　以后再看见隔壁科室的科长老陶把自己的工作随便甩给林绍他们科室的年轻女孩小邹，就不会跟以前一样拐几个弯来劝解了，而是要用这张毒嘴直接开骂，骂死丫的，骂得他以后听到林绍这两个字就内分泌失调……
　　兑奖室的工作人员浑然不知林绍已经YY得这么长远了，自顾自在前面引路，把林绍带到了一间有两张真皮沙发的小房间里，让他坐一会儿，又顺手给他泡了杯茶。
　　林绍在长沙发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心里十分惬意，盘算着回去以后到底是买源阳河畔的碧水天源别墅，还是买环线外侧的山顶大平层，或者干脆到母亲老家建一幢四合院。
　　正想得美，小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林绍以为是兑奖室的小姐姐回来了，正要起身，外面冷不丁地钻进来一个额顶毛发十分稀疏的中年人来。
　　那中年人看了一眼林绍脸上的孙悟空面具，热情洋溢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位猴哥就是本次双色球的一等奖得主吧，幸会幸会！我是福彩中心的工作人员，你可以叫我老武。”
　　林绍茫然地和他握了握手，这位老武跟福彩中心其他人的气质不大一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老武一屁股挨着林绍坐下来，林绍下意识侧了侧身子，他很不喜欢陌生人侵犯他的个人距离。
　　老武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场面话，无非是夸林绍年轻有为，又吉星高照，日后必定不可限量云云。
　　林绍背过身子打了个哈欠，这种话他一口气可以说十套不带重样的，老武的话过于露骨，把他听困了。
　　见林绍开始不耐烦，老武话锋一转，说道：“诶，您来兑三千万大奖，按常例一会儿会有媒体采访，您可以先准备准备，打打腹稿。”
　　林绍一下子就精神了，采访？他来之前也没跟省福彩中心沟通过，就来这么一会儿，就安排了媒体采访？这可是宴无好宴哪！
　　他用手指敲了敲膝盖，平静地问道：“我可以拒绝的吧？”
　　老武明显愣住，过了一会儿僵硬地笑道：“这可是惯例，我们没有权利不让新闻媒体报道……”
　　“可我有权利拒绝啊。”林绍不急不慢地反驳他，“这是我的隐私和人身自由，新闻媒体也不能侵犯我的合法权益吧？”
　　老武嘴角抽了抽，他在这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几个中了几千万大奖后还像林绍这么逻辑依然一清二楚的。大部分人被他的话术一引导，立马乖乖就范，要采访就采访，要捐款就捐款。他们根本不知道，当事人是可以拒绝这一切的。
　　“好，”老武笑得很牵强，“您不愿意的话，那就不采访。那这三千多万里，您打算捐多少？我来替您办理。按常例来看，怎么着也得一百万吧？”
　　林绍皱了皱眉头，中了大奖拿点钱出来做公益也是应有之义，但到了这老武嘴里，怎么成了一定要在他手上完成的强制项目了？
　　他把脸转向老武，很诚恳地说：“捐是要捐的……”
　　老武闻言，立即把嘴咧到了耳后根，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正要大包大揽，突听林绍又道：“这样吧，麻烦你把国家相关的规定拿给我看看，关于中奖后捐款一定要在省福彩中心办理的。我看了以后立即照章办事，一百万就一百万，一分钱也不会少。”
　　老武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他盯着林绍看了又看，语气转硬，“这么说来的话，你是不打算捐款了？暴富不仁，这样不大好吧，到时候媒体报道要是话说得太难听，我也不好替你辩解不是？”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这个老武要和记者联手强行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林绍不理他，直接打开手机上起了网。过一会儿，把一个页面给老武看，说道：“这是中国慈善机构的名录和捐赠方式，我想捐给谁都行，不需要你来替我办理。我母亲生了病，需要我拿钱回去才能做手术治疗，我没时间跟你在这掰扯。至于媒体怎么写，记者总归都是有名有姓，文章也有字有号，如果我发现他们乱写而实际上我又自行捐了款，那就法院见吧，我现在请个一流律师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老武不说话了，他明白自己这回是踢到了一块铁板。但又能怎么样呢？过去他每每能得手并不是因为他老武真能拿那些大奖得主怎么着，而是那些人在心绪激荡之下比较好糊弄而已。现在遇到一个脑筋异常清醒不好糊弄的，他除了败走麦城之外，又能如何？
　　老武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走出了小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林绍无所谓地笑了，悠哉悠哉地重新端起茶慢啜。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所谓无能狂怒，愤怒在某些情境下来说，正是无能的表现。
　　老武前脚才出去，后脚那兑奖室的小姐姐就出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绍说：“有些环节也是没有办法，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机房已经验完票了，没有问题，请你过去填兑奖单。”
　　林绍笑着点点头，打工人的难处，同样身为打工人的人又怎么会不理解。他跟着小姐姐到了上一个办公室，那冲着他唱“猴哥猴哥”的工作人员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张兑奖领取单。林绍一一填写了，工作人员又将中奖的彩票还给了他，仍旧由兑奖室的小姐姐领着去了财务科。
　　到财务科之后，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工作人员仔细看了兑奖领取单，又严谨地一一重新核实中奖彩票和身份证等信息。然后告知林绍依据法律，31658660元奖金中要扣除20%的税费，林绍实际可以领取的奖金金额为25006928元人民币。
　　林绍拍拍头，怎么把税金这茬给忘了！以为中了三千多万，实际上到手二千五百万，也很好了。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林绍表示知情之后，财务科的工作人员就开出了税票和一张二千五百万六千九百二十八元的转账支票，告诉林绍要到指定的S市某银行去领取。
　　领到税票和支票之后，这兑奖的环节就算是全部完成了。兑奖室的小姐姐挺不好意思地问林绍能不能拍照、留言作为宣传。林绍痛快地答应了，顶着猴哥的面具拿着巨大的支票道具跟福彩中心的人拍了合照。
　　弄完这一切出了福彩中心的大门，林绍仍然戴着面具跑到旁边小超市里扔下一叠钱，让老板给福彩中心每个科室送一箱饮料和若干零食进去，兑奖室、机房旁边的办公室和财务科额外多送一箱，问就说是猴哥感谢大家辛苦了。
　　老板淡定地收下钱，认真承诺一定会送到。打扮得奇形怪状来省福彩中心领奖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但像眼前这位“猴哥”一样周到的可没有几个。
　　林绍揣着支票又去了趟银行，之前他已央省福彩中心财务科的工作人员提前给银行打了电话，这边早已派了人在等。接到他以后领进VIP室，开卡、转账，一切有条不紊。
　　中间也有工作人员来向他推销理财产品，被林绍一一婉拒。除了给妈妈治病和买房，他暂时还没想好这笔钱应该怎么用，当然不会蠢到现在就买了理财。
　　差不多到中午时分，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林绍攥着滚烫的存有二千五百多万人民币的银行卡昂首挺胸走出了银行大门，到旁边的小店又嗦了碗粉，这才开着车上了机场高速，去接赵时言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