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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子的面孔上，又露出那种熟悉的怪笑：“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其实当年，那个老板压根没有骗什么外地来的童男童女，而是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丢进去打生桩了。”
“那个儿子是你，对吧？”这个说法，魏明之前就听过了。
憨子的脸藏在阴影中，沉默着没有回答。鬼魄柱中，那一缕菌丝还在不断生长，进度缓慢却笔直坚决。
“都是。”半晌之后，“憨子”终于给出了一个有些不知所云的回答。
都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只是隐约记得，那座桥的桥桩下面，有一处暗泉。而这一口泉眼里，长满了鬼涡真菌。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但我继承了他们的记忆……不，我就是他们。”
种种从未见过的幻觉，又再次袭上魏明的心头，宛若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时，憨子的脸上，也难得的流露出迷茫犹豫之色：“后来，我花了半辈子时间，才终于算是把这后面的历史渊源搞明白了。”
说到这里时，憨子先看了一眼老马，又说：“我所知道的这些事，一半是四处搜集到的野史，一半是个人推测，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的存在本身。我说出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讨论真相，要是这其中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马师傅可以指正。”
老马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听了憨子的话也不接。憨子也不管老马，一个人端着枪站在圜丘的台阶上，开始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话说上古时，黄帝之子少昊有一个叫“威”的儿子，在国中担任巫师，好云游，喜欢探寻奇珍异事。后来威在四岳之主的帮助下伐木造船，远渡重洋前往海外东山，据说在九幽之下发现了一枚鬼眼。当地的东山之民说，这鬼眼有通天彻地，窥探人心之大能，威便将这枚鬼眼窃走，又带回来献给黄帝，希望能得到黄帝的奖赏。
可黄帝却认为统御万民，在德而不在巫术。威生性倔强刚烈，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侮辱，便将鬼眼吞入肚中，果然从他的额头上长出来一只眼睛，直视着黄帝。
黄帝望着这眼睛，竟着了魔，看见山川湖海，旋起旋灭，天地变色，差点当场发疯。幸而当时有臣子在旁相救，这位臣子便上奏，指出此物乃是一件邪物，已附在威的身上，必须立刻将威处死。
可威到底是自己的子孙，黄帝心有不忍，便命人用息壤将威的身体铸成一座石像，使其困在其中无法作乱。接着，他又命令将变成石像的威流放到河西之地一片高山附近，这便是一目鬼王的来历，也是之前魏明和老马在藏兵地道洞室里看到的情形。
威的家人子孙不忍与其分离，便与威同去了河西之地，这一族人后来就此在河西之地繁衍生息。河西之地当时是一片蛮荒，他们便依山开凿了许多洞穴，又将威放在其中一个最大、最深的洞穴中，作为神灵来祭拜。
久而久之，他们被周围方国认为是昼伏夜出的“鬼”。而另一方面，“鬼”这个字在当时有“wei”的念法，因此商朝也有将鬼方成为畏方的，应该也是因为威的渊源。
鬼方虽然源自华夏，但久居偏远地底，渐渐发展出一种与华夏族截然相反的文化。譬如华夏以天、阳为尊，鬼方人就以地、阴为尊。他们在地下洞穴中建造居所、城市乃至于祭坛，一目鬼王“威”就在祭坛底下的地宫中，以血祭祀。只有威的直系子孙可以祭祀一目鬼王，依凭的也正是这种“鬼魄”。
鬼方人行事怪异，其习俗和祭祀仪式都是格外的诡谲残忍，对自己血脉子孙尤是如此。自威以后，他的每一代直系子孙从一生下来，就要被关在地下祭坛中学习如何服侍一目鬼王，如有不残疾、不合格者即会被献给鬼王。
而成年后，他们必须通过族长所主持的试炼，选出一人作为族长继承人。而其他落败的兄弟姐妹，都会被新任族长作为献给“一目鬼王”的祭品，也即鬼奴。其下场要么是死，亦或是比死还惨。
族长每次若对一目鬼王有所求，则必须将作为祭品的兄弟姐妹“献给”一目鬼王，关入地宫中七日后放出。比如族长若是祈求五谷丰登，则将鬼奴杀死，命人将其鲜血洒在田间地头，尸体埋在田埂，可保五谷丰登；如若族长是祈求智慧，鬼奴则会变为一目鬼王的化身，答复族长的所求，但最多不过七日便会死去。
鬼方一族虽然人丁不兴，僻居山中，但靠着一目鬼王的种种神通，四方的戎狄纷纷朝贡臣服，鬼方成为大邑商之外，一个横跨如今陕西、山西和内蒙古的大方国。只是这献祭之法太过残忍，有伤天德，于是那些落败的威氏子孙中终于出现了一名反抗者，也就是后来他们所知的这个“觋暌”。
觋暌这个名字，其实是他投奔商方以后起的。鬼方王的族姓，其实是“媿”，这个字与隗、魏明的魏都有渊源，读“kui”，正好与暌同音。“觋”则是职业名，上古时“巫”这一职业是分男女，女称巫，男称觋。
觋暌在鬼方的真名，早已无人知道。他天资极高，对一目鬼王的来由以及它的本质极其熟悉，因此也有望成为新的族长。可他不知怎么的，却被前任族长排挤，沦为了鬼奴。
眼看觋暌继承族长之位无望，于是便设法提前逃到了大邑商，以奴隶成分投靠了当时还是王子的子昭，也就是武丁。
出生鬼方王族的觋暌，占卜算命的本事比其他大邑商的巫祝要强许多。因此子昭登基后，觋暌也顺理成章当了他的首席祝官。
据说武丁极看重觋暌。鬼方族长得知自家子孙逃到大邑商，害怕鬼方的秘密被大邑商得知，便向武丁要求交人。武丁不允，加上觋暌进言征服鬼方，这才导致了大邑商与鬼方的战争。
鬼方战败后，原本的鬼方隗氏家族被全部灭门，这一目鬼王自然也落入了觋暌手里。最后，这个觋暌以镇压鬼眼为理由，以商朝的国力和九方士兵的尸骨资源成就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这些，魏明想到之前在藏兵洞洞室里看到的壁画，心里顿时清晰了不少。他又问憨子：“所以觋暌一直藏在这里地下，到底又是什么？如果他成功夺了一目鬼王的神通，那他为什么要藏在这里三千多年，而不去外面称王称霸，以至于在历史上寂寂无名？”
“我猜，这个答案应该很简单，因为他失败了。”憨子的话掷地有声，似乎意有所指。
“失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魏明不知所以。失败了？可如果失败了，又为什么会有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对，有一条龙一直生存在这个地方。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觋暌。”憨子把枪口移向老马，“是吧？”
魏明立刻明白憨子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瞬间看老马的眼神也变了。按憨子的意思，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老马”，正是之前害死他们无数队友的阴龙！
“你知道，你不可能是觋暌这群人的对手，但你不能让他得逞。所以，你想办法弄到了能让自己变强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鲧引丹。是的，你就是阴龙！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变态爬行生物，同样也是与鬼涡真菌一同伴生，可以自我无性繁殖，却又能将记忆继承给后代。”
一直站在黑暗中的老马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的道：“你错了。”
他话音刚落，异变突生。只听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响动，脚底下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波动。响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在这广阔的囚城中激起一阵阵回响。接着整个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宛如有死神在这茫茫黑暗中磨刀，正向他们步步紧逼。
一片混乱之中，魏明听见老马大喊一声：“要塌了，快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