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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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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过了数月,阎罗神君见火候差不离了。便又将众鬼吏聚齐,吩咐道:“你等挑选些饱受摧残的鬼囚,假装松懈,任其走脱数千,然后再去追捕缉拿。”
  众鬼讶然道:“神君大人,这些恶鬼放脱时容易,再想将它们尽数捉回,却有些难办。”
  阎罗神君一脸高深莫测道:“本君是让你们追捕缉拿,何曾说过必须捉将回来。”
  众鬼道:“神君大人的意思是——咱们虚张声势,做做样子即可?”
  阎罗神君道:“正是如此。俗话说,鬼吓人,惊断魂。鬼吓鬼,惊断腿。你等也不必累得它们跑断双腿,只需把声势做足,也就成了。”
  众鬼欢然道:“这就容易多了。”
  阎罗神君沉声道:“你等穷追不舍,这批鬼魂必定会逃往阳世,向活人求救。阳世之人一旦被恶鬼缠身,怎还有余暇他顾?打杀争斗的危机,自然也就化解掉了嘛。”
  众鬼如梦初醒,齐声赞叹:“神君大人果然高明,高明之至!原来数月的折腾,竟伏着这么一手妙棋。您老就擎好吧!”乃依照指令,分头行事去了。
  不出阎罗神君所料,那数千恶鬼从牢笼里得脱,一窝蜂地逃往人界。可昊天阳世哪是鬼类长留之所,再加上无数鬼捕穷追不舍,只得想方设法谋求自保。
  这批亡命鬼以托梦显形等手段,潜入梦境,将活人惊得失魂落魄,四处奔走嚎叫。还有的采取借尸还魂等手段。三更半夜破土而出,追得亲人家属无处躲藏。
  而到了日上三午之时,一些行动迟缓、隐藏稍慢的鬼魂,因耐不住阳气炙烤,瞬间尸爆、灭形。留下的腐臭气息弥漫四野,搞得行人绝迹,鸟兽无踪。
  面对种种骇人听闻的灵异怪事,世间的一众巫婆、神汉、术士、法师急忙挺身而出,求天问地、跳神过阴,经过各种方式的沟通接触,终于在孤魂野鬼口中探得了实情。
  据鬼魂所言,如今地狱里突然一改旧规,施行了新政。凡在前世伤生造孽者,死后都将囚禁到十层地狱之下,以赎前恶。因这批阴魂实在经受不住虐待荼毒,才越狱而出,来到阳世逃避躲藏。
  由于人族天生体质柔弱,最耐不得阴邪之气。探明事发因由,只得烧香焚纸,杀禽宰畜,打发四处追捕的鬼差。
  鬼差们得到好处,先是告诫世人,活着时一定要善念常存,仁德宽厚,若不及时醒悟,将来必遭报应。复又答应,在阎罗神君面前替越狱的鬼魂讨好求情,决不追究此次脱逃之罪,一众阴魂这才得以重返阴界。
  经此剧变,人族再不敢任性胡为,乃重知谦和,再懂忍让,决定与魔族言归于好。凡世里也就恢复了往昔的祥和安宁……
  却说阎罗神君干净利落地将人间的混乱平息,看看再无不妥之处,乃将一班鬼吏招至近前,叮嘱道:“现如今大事已定,本君需返回天界交差卸职。你等继续尽心尽力,忠于职守。待他日本君做上天界首领,定将你等提拔到身边重用。”
  众鬼吏闻言大喜,拜谢已毕,想到神君大人初下地狱时,由于仓促出迎,没来得及布置排场,留下诸多遗憾。而今大人要返回天界,再不能敷衍潦草,于是便倾尽全力操办送行事宜。
  众鬼去库房里翻出一口没盖的三十二杠大棺材,竖起六十四根引魂灵幡,筛响一百零八面破锣烂鼓。又安排上千个冤魂屈鬼,哭天喊地,以壮行色。
  一路吹吹打打,自奈何桥,上了黄泉路,直送出鬼门关外,才与神君大人依依惜别。
  单说阎罗神君辞了众鬼,晃悠悠升出地面。还没等他站稳脚跟,突感四肢无力,双目剧痛。头顶射下的日光,好似无数钢针刺入骨缝。
  阎罗神君急忙匍匐于地,心知这是在地狱中呆得太久,身体已被阴气浸透,遂不敢稍动。
  晒了几个时辰日头,总算暖和过来,这才爬起身子,驾云团往天上飞去。
  阎罗神君算计着先回家换套衣服,去瑶池泡个澡,洗掉一身霉味,便往周天各大首领处夸功述职。
  当他回到府第前猛一抬头,见门上的匾额竟然换了样式。原先“阎君府”三个大字,也已变成了“鬼王府”!
  阎罗神君登时震惊不已,心中暗道:“莫非是天上首领见俺平乱有功,又在别处盖了座新府邸?”
  可仔细想想,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天上的大神什么德性,阎罗神君比谁清楚,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其中必有缘故。
  只得打起精神,将门房里的仙奴叫出来询问详情。那仙奴早已不是先前的属下,见了阎罗神君也是爱理不理。在阎罗神君再三恳求之下,才勉强相告。
  原来,阎罗神君去下界没上几日,天界首领便颁发下一项决议,任命大力鬼王为地界首席大臣——这座府邸,自然而然也就归到他的名下了。
  阎罗神君如梦方醒:自己的位子,已被大力鬼王不声不响地取而代之!
  也顾不上换衣服洗澡,忙四处奔走,喊冤叫屈。可周天大神早都被鬼王花钱买通,哪个肯予理睬。
  即便有些给予回复的,口径也似商量好一般:若非你的失察,人界怎会生出此番骚乱?诸神念你虽有疏漏,处理得倒也及时,所以降职一级,以做警醒。大力鬼王为拯救苍生,多方奔走操劳,且在天神大会上有举荐之功。这等有良心的天神,自该得到升赏——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阎罗神君查明遭贬的因由,心中烦闷欲死。明知这都是大力鬼王趁自己不在捣的鬼,可事已至此,已然无力回天。四处游荡数日,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新上级处听候调遣。
  哪知还没等他进门,便接到鬼王传下的指令,命他立即往地府长期驻守,未经允许,不得返回天界半步。
  阎罗神君忍无可忍,对着鬼王府破口大骂:“天杀的青面老鬼头,你窃得本君的位子也就罢了,却因何连栖身之所都不给俺留下一处!就算不念及旧情,至少也该体恤下属,难道你的心被狗吃了?”
  骂了两三日,府门紧闭,不见半个鬼影出来。
  有过往的神仙看不过眼,便停下来劝他:你就是在这骂上一万年,又顶什么用?再说了,人家大力鬼王把你赶往地下,也属常情,难不成留下来等你翻案么?还是想开些吧……
  阎罗神君听了众神的劝说,登时心如死灰。在府门前又坐了半日,知再闹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得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揣着一肚子懊丧重返地界安身。
  回地府住了几日,看着破败不堪的厅堂越想越憋屈:奶奶的,上界的大神,家家高墙深院,钟鸣鼎食。这该死的地方倒好,连间像样的坐处都没有。
  眼见重返天界渺茫至极,阎罗神君遂招过几个会来事的吊死鬼,命它们限期建起一所新官邸,供自己日后起居办公之用。
  地府里免费的劳工取之不尽,阎罗神君令下后,不出三个月,一座气势雄浑的森罗宝殿便盖了起来。新宝殿枕堤而立,高台石阶,巍峨轩伟。阎罗神君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可还没欢喜上半月,大殿内却灰崩土裂,霉气冲天。阎罗神君大怒,以为众鬼魂偷工减料,用心不专,致使一所新殿变成这般样子。
  可经手下一番解释才弄清楚,这地府之内早不见朝阳,晚不见星月,处处潮湿阴冷。莫说土木工程,便是金银铜铁,放长了也照样发霉腐烂。
  阎罗神君听罢,唯有颓然长叹。
  想到自己身处天界之时,一直不得重用。后来想方设法,捞了个掌辖地府的职位。可这位子坐得实在憋屈,处处低三下四,迎合俯就,身板从来就没挺直过。
  即便这样,换到的依然是众神的冷眼,属下的背叛,最后还被赶到这暗无天日之地与鬼魂为伍。
  阎罗神君整日里唉声叹气,悲愤交集。命运的不公,加上环境的恶劣,将他折磨得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每日处理完手头事务,便与鬼吏们聚在一起,竟以研制各种各样的刑罚器具与摧残方式为最大乐趣。
  无论新魂还是旧鬼,稍加触怒,轻者抽筋剥皮,重则油煎火烙。更有那舂捣、据断、分割、磨碾……种种手段,不胜枚举。地界鬼魂所受荼毒之惨、之酷无以名状。
  阎罗神君又指天大骂:我日你们所有大神的奶奶。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表面看去挺威风,其实都是他娘的耗子扛枪——窝里横。
  三界间阴阳相克,水火难容。碰到克星对头,哪个不立马变成乖孙子?也就是跟老子这样的使点能耐吧。
  老话儿讲得好,入乡随俗,随遇而安。老子被赶到这里,就叫做……叫他娘的入土为安。
  这该死的地底下,确实是黑了些、潮了些。好处却也实在不少——既无诸多天神的羁绊掣肘,又有数之不尽的鬼魂可用,这岂不都是老子东山再起的资本?
  大丈夫报仇,千年不算晚。有朝一日老子得了势,定叫你们一个个跪在脚下舔靴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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