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远门

　　只听见楼下有人耳语，陆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三个多月以来第一顿懒觉，极度巴适。
　　昨晚发生的事已记不大清楚了，只听送他来这里的男人复述了一遍他全都知道的剧情。男人相比当年并未看出太大岁数上的变化，除了鬓角微白，断去一臂，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陆沉半梦半醒地把故事听完，想起一个小细节。那个男人所讲述内容的起始点正好是陆沉来到这个世界的节点，推断应该并不是简单的巧合。莫非那个节点有什么独特性？他顺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白衣道人。
　　哈欠也打了，懒腰也伸了。就听见肚子咕咕叫，下楼吃饭。楼下正坐着剑仆和那男子，见到陆沉，他们便停止了交谈。
　　“介绍一下，”剑仆看着旁边男子说道，“以后他就是你师傅。”
　　男子拜倒恭敬道：“在下首孟。”
　　“师傅？”陆沉不解，隐约觉得这一日懒觉又要换点皮肉之苦来。适应不了跪拜，他赶紧招呼首孟起来。
　　剑仆看着陆沉，眼神意味深长。
　　“这三月的修炼完成得很顺利，结果也很不错，只不过…”剑仆话锋一转，“你师傅回来，剑阁的修炼就不再适用于你，该是离开的时候。”
　　“要走了？”陆沉心里一喜，转而就渗出心酸。果然是不走的时候想着离开，走了又舍不得，感情真复杂啊。
　　剑仆点点头：“你师傅的本事通天大，跟在他身边，成长过程远胜于在这狭小的天地内。”接着又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再说你走了，我也落个清净，两全齐美。”
　　陆沉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
　　“几时走？”
　　“吃完这顿就走。”剑仆转身从屋里取出一只包裹。“细软都在此，快些吃。”
　　这顿饭干得格外缓慢，十多年时光如白驹过隙。看着眼前这位秃顶老者，往日之事又浮上心头。不论是修炼时刻意地加重任务，又或者其他方面矛盾所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都悄然烟消云散。
　　“小子，之后的路很长，这顿要吃饱。”这是傲娇老头罕有的柔和语气。
　　淦，要破防了。陆沉吸吸鼻子，加快了干饭速度，好让自己略微哽咽的声音不被察觉…
　　包裹不大，几身四季的换洗衣服。老头细心得很，考虑到大量银子伴身，恐有意外，特意备了银票以供之吃喝。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据说是储物的工具，算是剑仆送他的临别赠礼。
　　这个纳物包里，陆沉只带走了剑阁里的两样东西，躺椅和那本无名剑谱。
　　看着这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心里终于感觉这是个宝地，当然，和外界之人向往的性质不同。
　　“保重，小子。”剑仆笑道。
　　“保重。”陆沉苦笑回。
　　分别之时道珍重，别日终有相见时。
　　望着远处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半生坚毅的老者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的、希望满存的笑容。
　　穿过中层修炼场的时间比陆沉心里想的短很多，只不过外部环境要恶劣上几分。整个中层修炼场的建筑形状和古罗马斗兽场类似，外圈接近山外地区，更频繁地遭受野兽凶兽的袭击，故破损问题越往外走越严重。
　　和本阁进入中层一样，中层通往山外的出口也是一道很小的门，如果说内两层的建筑是现代化工程，那最外一层，就颇具一些玄幻小说里的特色，逐渐有穿越小说内味儿了。
　　一些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史前巨树盘根错节地交缠在一起，远处林木中隐约看见几只食草动物的身影，食肉动物的喊叫声似乎也从远处传来，活脱脱一个丛林探险模拟器。
　　陆沉听着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咽了口唾沫：“师傅，听说山外地区的野兽凶狠程度很高，是因为没有修炼者捕杀而放养出来的野性么？”
　　“世上的野兽，也分善恶聪慧蠢笨。”首孟笑着说道，“现在可观的不多，咱们慢慢走，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再解释给你听。”
　　首孟说话气息很稳，外表从正面看是棱角分明，从侧面看是从容不迫，一股绝世高手的安全感，也压淡了陆沉心里的恐惧。
　　出山外的路只有一条，翻过这座高山，就出了丛林茂密的区域。远远望过去，对面的高坡上像是站着一个人。
　　“那是谁？”陆沉问道。
　　“等他过来。”首孟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的黑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向着两人所在地奔来。
　　跑近了一看，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半大小子，刚才在对面的一块石头上站着，所以才显得高大。
　　“是他么？”那小子跑过来，冲着首孟问道。得到他肯定的回应，又走到陆沉身边，拿着鼻子使劲嗅了嗅。
　　这山上的教育理念难不成是变态要从小抓起？见到这小子的举动，陆沉心想，是个姑娘就好了…
　　“你干啥？”
　　“我是在这片山上修炼的灵兽，听闻你是剑阁主人之子，如果要出去的话，请务必带上我一起。”那小子恳求道。
　　哦，刚出来就要收小弟。“让我带你出去？你有什么本事？既然要收小弟，那就得模仿模仿大哥的样子。陆沉尽量还原以前看的电影里的黑帮大哥口吻说道。
　　“我我…”小子涨红了脸，“会连翻好多个跟头，您瞧好！”
　　说着就退后展示起自己的本事来，只见他个头虽小，灵活性却不差，就是这表现能耐的方法嘛，有点耿直了…
　　真是个傻小子，不过看上去倒是挺诚挚的。首孟也不像话多的人，不为了别的，为了一路上的解闷，有一个“同龄人”陪伴也不错。他是不介意和小孩说话的，特别是看上去还憨憨的小孩子。
　　“停下！”看着那小子一股不收不止的架势，陆沉生怕他翻到山下受伤，赶忙把他叫停。
　　“你叫什么名字？”见那小子很听话地停了下来走到他身边，陆沉问道。
　　“青炎。”叫青炎的孩子翻得面部充血，“我叫青炎，您同意了？”语气中透出一丝激动。自己是想收他的，但是自己说得算么？陆沉看向旁边的师傅。首孟点点头，陆沉也跟着点点头。
　　青炎见状一跳半丈高，又是个装高冷的…至少路上不会无聊了，陆沉心情也不错。
　　由此一来，一大一小两人的队伍变成一大两小三人。和自己想的一样，这青炎确实是个熟悉之后就话多的孩子。基于对这里路况的熟悉程度，路上见到什么就介绍什么，三人队伍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活跃。
　　三人行至一处灌木丛前，只听见有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来，首孟取下背后的大剑，看似来着不善。
　　“让我来！”青炎大喊一声，舔舔舌头，自告奋勇。不待陆沉回应，就纵身飞跃至灌木丛后，接下来，就是一阵嘶咬怪叫，现场直播被灌木丛挡住，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
　　不出一刻钟，只见从灌木丛中走出一“血人”，仔细一看，正是刚经历过和不知名生物打斗之后的青炎。手上还抓着什么东西，看真切之后，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野猪，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被打死。
　　站在身边的首孟像是猜到了陆沉心里所想：“这山上的大部分凶兽，都不一定是它的对手。”这大野猪起码有青炎的十倍大小，竟然被它赤手空拳活活打死，要是刚才没留下…陆沉心里一阵后怕。
　　…
　　“真香！”陆沉收获了留下青炎的第一份满足感，闻着皮糙肉厚的野猪被解剖以后放火上烤出的油脂香味，看青炎都觉得更顺眼了。青炎双手捧着一大块野猪肉，啃成了眯眯眼，至少在吃相上，丝毫不落下风。两人对视一眼，竟萌生了一股知己感。吃货见吃货，两眼泪汪汪。
　　啃罢猪肉，酒不足但饭饱，天色为时尚早，继续上路。
　　越过灌木丛，按照陆沉脑海里地图的指示，已经离出山不远了。奇怪的是一路上除了那个倒霉蛋野猪外，竟没有遇到一个有攻击性的怪兽。至于传说中见人就杀的凶兽，也感觉像是同一天走亲戚去了，没有见到一只。联想到一进山的阵阵兽吼，看来都是口嗨怪。
　　和前两道区域出口不同，山外的出口规模庞大了很多，从远处看如同巨大宫殿的出门口，异常壮观，对比之前两道，气派程度一下就拉满，不愧于剑阁最危险区域的盛名。在陆沉心里多少弥补了些因为之前没有遇到凶兽而产生的遗憾。
　　两步跨过被喻为圣地的最后围栏，见到了世外的阳光。
　　天下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