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

　　凡习剑的武夫心中都有一片共同的圣地。
　　据说，此地有着天下最全的剑谱和最顶尖的剑道高手，更有传闻说，甭管是多次的半吊子，只要能来这里讨个一招半式的，回去立刻就能成为十里八乡无敌手的剑道高人。
　　然而传闻虽多，却没有人能真正找到这个地方。也有人说即使找到了，也会被守关高手拦下不得进入，如此种种。
　　传闻越传越广，却又奇异地保持着神秘性，两种矛盾的特质存于一体，让它长久以来威名远扬。
　　清凉剑阁二层的一小处空旷之地，摆放着一把竹制躺椅，有一少年惬意地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无名剑谱，发出轻微的鼾声——竟是睡着了。
　　如果要让那些向往圣地的武夫们看见这个少年在这里竟只知睡觉，估计心里嘴里肯定会对着他叫骂几句不识货！
　　这少年便是因为意外事件来到这个世界的陆沉。
　　如果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陆沉这异世生活的话，那便是枯燥。除了吃饭睡觉以外，陪伴他的只有这些遍地的剑谱。但说实在的，对他来说，这些随便拿一本出去就能引得人们抢破头的绝世孤本，确实还比不上一本漫画书。
　　距离被那位“救命恩人”送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而这剑阁偌大，允许他活动范围的空间却狭小，况且也只有那个成天给他做饭的鬼仆一人陪伴而已，实在难谈有趣。倒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地方，只是他一想着这杀人不眨眼的世道，只怕自己出不了新手村，便被一刀切了。
　　这是其一，另外一个核心因素便是当年救他回来的那个男人给他留了一封书信。等到陆沉慢慢学会这个世界的文字再拿出来读的时候，信上的内容撇除一些日常寒暄之外，就是让他在这个地方等自己回来。
　　考虑到这两个原因，陆沉就像条咸鱼一般在所谓的“圣地”混了许久日子…
　　“来食饭。”
　　楼下一声嘶哑的叫声把陆沉从美梦里拉拽起来。
　　伸了伸胳膊，书从脸上掉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稚嫩又带点儿肉的脸来。他懵圈地看着房梁，心里想着又睡过去了，要误了大事。
　　往日里无聊，可今天不一样。起因是前几日整日接连下暴雨，雨停之后，陆沉躺在椅子上意外发现了楼底的一些端倪。
　　雨水几乎把地面上的泥土冲了干净，露出了一些类似于水泥制的隔层，显而易见的是地下还有着另外一道空间。
　　陆沉心里突然萌生了一股要去探险的欲望，这是在躺尸的日子里难得的心理波动。于是他很快采取了行动，“制定”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计划之后，便准备动身前往。结果刚才想着躺着竟又不知觉睡了过去，这下看来又得耽误一段时间了。
　　陆沉下了椅子，朝着楼下的声音而去。
　　桌子上摆着两道陆沉闭眼都能猜到的菜，白菜和青菜，原因很明了——过去几年里，天天如此。陆沉偶尔也感慨这个世界的人体质强悍，自己天天吃白菜，竟然也没影响发育。
　　桌前站着一个秃头白眉毛的老头，那便是这剑阁除了陆沉以外唯一的人，剑仆。
　　陆沉凭借多年的相处经验，对他作出了如下评价：一个傲娇但心软的老头。
　　在之前那个世界里，陆沉没有亲人，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下，他早已经把这老头当成了爷爷一样来看待。所以，虽然他做饭确实不好吃，两人也常常拌嘴，不过相处得还挺融洽。
　　两人正常交流不多，因为这老头除了拌嘴外话实在太少，屁都不多一个。以前饭桌交流大多数是陆沉千篇一律的吐槽菜款，今天因为心里有事，也没那个功夫去说。等他味同嚼蜡般风卷残云地两碗下肚，就赶紧回楼上去计划布局。
　　前脚刚准备动，要走还没走，只听剑仆说道：“别整什么幺蛾子！”
　　陆沉心一乐，这老头学了不少自己平日里的“怪词”，说出来还怪有喜感。心里这么想，忙转身笑着回道：“哪能，回去了就读书，读累了就睡觉，就等您叫吃晚饭。”
　　剑仆没再说话，点了点头就继续拾掇饭碗。
　　回到休息地的陆沉继续看那露出其他颜色的地面，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是观测到那里的最佳地点，偏离了一点点都会错过。
　　“这副本还真不错。”陆沉心想。
　　想法很美好，不过要开启这个所谓的“副本”还是有些困难，主要的难点还是有二，其一是从自身所在位置去到目的地一定要经过楼下，而剑仆就在那里，明目张胆地去肯定是毫无疑问的失败。
　　其二则是，目前所露出的地面不一定是入口。如果不是入口，那进入的难度会明显增加几个档次，甚至直接不可能。
　　要解决第一点只需要观察剑仆的休息时间绕道过去，而第二点就难了，如果天不助，这个副本计划就可以直接宣布无效了。
　　陆沉心里保佑阿弥陀佛，再让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待机刷经验，真要成路人npc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一个问题很快便解决了，观察到剑仆每日午后必休息一段时间。虽然休息的地方离目的地不远，但是做到声音足够细微，被察觉的概率应该不是太大。
　　做好了万全准备，陆沉所有的希望已经聚集到那块异常地是否入口这点上了。
　　半个时辰后…
　　估摸着楼下那位已经睡着了的陆沉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准备动身了，这是那个男子留给他的第二样东西，他心里也了然，带上纯粹是找点安全感，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可能性很小。
　　猫着腰到楼下，已经能听见老头的鼾声了，小心翼翼地往目的地走去，经过老头身边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下来。
　　所幸过程很顺利。
　　“nice！”
　　到了目的地一看果然是入口制的封闭木板，随着木板升起的一声脆响，陆沉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他弯着腰，缓缓的走进木板下的空间。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人收入眼底…
　　地下空间刚开始还能借着入口有些光亮，再往前走就伸手不见五指。陆沉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两旁的墙上刷的一下变的明亮起来，再仔细看去，原来是墙上挂着两排硕大的蜡烛，不知什么原因一齐燃了起来。
　　“今儿欧气十足啊！”陆沉笑嘻嘻地搓着手说道。
　　照明问题解决了，他再接着往里看。只是一晃眼，就已经被眼前这光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只见左边的墙上挂着许多人形的盔甲，前面的地上则散落了许多武器，枪剑斧俱全，种类繁多，数量惊人。
　　“好家伙，这是古兵器迷快乐屋啊！”陆沉张大下巴自言自语道。
　　正眼花缭乱地看着，突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一股突如其来意念牵引着自己往前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他。虽然意识到不对，但此时已经被那股意念牵引着无法自拔，陆沉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听大脑指挥，不由自主地往源头走去了。
　　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一处依旧堆积着一堆武器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在一堆剑中有一条树枝，和其他躺着的武器不同，树枝是矗立在那里的。
　　虽然只是树枝，可散发出的锐气甚至强过那些武器。
　　“怪了！”陆沉心中不解，正欲伸手去抓树枝。只见得刹那间不知哪里起了一阵狂风，竟然还伴随着沙石，陆沉心中感觉不妙，正准备往回跑。但是风沙实在太大，挡住了他的去路，能做的只有用手背挡着眼睛，至少保证不失去视线。
　　所幸风沙没持续多长时间，只是当风沙阵中能见度已经大于五米之后，再见到的场面，差点没让他吓尿了裤子。
　　陆沉慢慢放下手背，风沙渐渐停息，取沙土而代之的是一团巨大的黑影。他仔细一看，好家伙，这分明是一只巨大老虎的白色变种，正龇牙咧嘴的盯着他，那巨大尖锐牙齿摩擦的声音，就差没给他直接带走了！
　　“草！”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什么情况？
　　刚才不还是兵器迷快乐屋么，怎么一下改武松模拟器了！陆沉心里直骂街，但是时间和虎口不容他多想。
　　“怎么办怎么办，”他脑袋里一团乱麻，难不成直接出身未捷身先死了？办法在他脑子里一个个闪过，速度直逼键盘侠的打字手速。
　　“想个屁的办法，直接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想的办法没一个管用的，不如直接开溜。陆沉跑着跑着感觉那大虫的爪子已经到他背后了，空气中因为接近那张血盆大口而弥漫了一些腥臭味儿。这种紧迫的时刻不是没遇上过，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差点被一群黑衣人杀了，可这次毕竟不同，几个蒙着面部的黑衣人比起巨形老虎，视觉效果上的压力都差得不止一点点。
　　陆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幻觉，那入口阶梯下，怎么下来一个人，难不成是黑白无常？数量也不对啊？不对，来人是一老头，待看清楚后，陆沉眼泪差点都下来了，冲着来人喊道：
　　“救命啊，老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入口处的剑仆大喝一声“退！”又是刹那间，陆沉刹住了车，是感觉风沙也没了，背后的老虎也没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幻灯片一样过场了。
　　他冲到剑仆身边，这恐惧感刚下，好奇的话匣子就一下子打开了。只是不等他说话，剑仆先开口说话了：
　　“去，把那树枝拿起来。”
　　“我不敢。”陆沉怕老虎再杀个回马枪，坚决不从。
　　“去，没有虎了！”剑仆的口气不同往日，变得很坚决。陆沉转念一想，刚才的大虫就是他喝退了，实在不行还有高手在，做足了一番自我安慰，便再次伸手去抓那树枝。
　　几乎是接触的瞬间，陆沉便感觉一股莫大的熟悉感侵入神识，好像自己和这树枝一样的武器有缘分一样。
　　看着这幅情景，不远处的剑仆脸上竟然罕见的有了表情，不过惊喜只存在他脸上一瞬间，并没有让陆沉察觉到。
　　“拿到之后做什么？”晃了晃手里的树枝，陆沉向着剑仆问道。但他貌似在想什么事，第一时间都没听见陆沉的声音。又叫了几声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感觉到什么？”
　　“很熟悉，而且刚才就是它吸引我过来的，要不然也不会遇到那只大虫，”陆沉还想说点什么，不过直接被打断了：
　　“拿着它，先跟我回去。”剑仆说完就朝着入口走去。
　　“哎！”答应了一声，又环顾了四周之后，陆沉也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了之前吃饭的地方，剑仆指着椅子对陆沉说：“先坐下，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口气很严肃，听上去是要宣判什么。
　　这些事很琐碎，剑仆说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但并不显得枯燥。从剑仆的嘴里，陆沉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认识，也多生了一些兴趣。
　　在这个世界上，所构成的万物只要到了一定的境界，便都会生出灵来，不论生物或死物。而习武者和练术者，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灵物，有优有劣，皆看灵物与主的修炼程度。但万事有反面，也有灵物择主，乃万里挑一的情况。择主的灵物自身品质属极品，但能力强否则全看驾驭的人自身天赋实力如何。
　　听到这，陆沉哪还不明白。想不到手上的这个树枝看着其貌不扬，竟然还是好宝贝。末了，剑仆又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从明天起，你要开始修炼。”
　　“修炼什么？”陆沉刚回过神。
　　“履行你责任的第一步修炼。”
　　这句话没头没尾，陆沉没有听懂，剑仆也不像是要立刻解释的样子。
　　“明日你就知道了，回去休息吧。”考虑到陆沉现在还是个十多岁孩子，剑仆又添了一句。
　　回到休息处的陆沉看着放在旁边的树枝，怎么想也不明白这破玩意居然是个宝贝。可是平时惜字如金的剑仆主动和他说了这些事情，也不像是没有缘由。
　　陆沉也想不懂这些事，但和那个时候在男子背上想的一样，冥冥之中既然选择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肯定会代表着发生一些事情。
　　但是他毕竟是个外来的灵魂。前路漫漫，暗大于光。
　　楼上的“孩子”正为突如其来的责任所困惑着，楼下的老人则是像完成一项使命一样在回着信件，他也完成了多年前男子留下的任务，而结果就如同男子当年所说的情况一样。
　　虽不知他在写什么内容，但可以察觉到他那因上了年纪而略显的有些污浊的目光，也因为笔下的字而明亮了起来，此刻老人清晰地意识到，前路漫漫，光大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