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乐清平出宝卷

　　“嘶……”老马嘬着牙花子抱怨道，“咱这破电视怎么老坏？是不是应该去消协反应反应？”
　　“一九九……沙沙……七年……沙沙……”
　　电视里断断续续传来一阵歌声，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雪花，这声音令人心烦。
　　利梦山把腿从办公桌上放下来，然后起身来到那台电视旁，一把将插销薅了下来：“我说老马，大白天的你看什么电视？咱们这儿好歹也是个出版社，这哇啦哇啦的多烦人！您有这功夫就多审两行字儿，广大读者还嗷嗷待哺等着您发稿呢……”
　　“就是！”老马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搭腔道，“不是我说你，老马，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对待工作一点都不认真，你看人家梦山，觉悟比你高多了！”
　　老马闻听一撇嘴：“刘秀芬！这屋子里就属你不干正事儿！你自己交代！左边抽屉里的半拉毛衣是不是你给儿子织的？右边抽屉里有几张广告词儿是不是你写的？还有……”
　　“嘿！！”刘秀芬可不乐意了，“老马！你怎么还翻我抽屉？你个大老爷们没事翻我这已婚妇女的抽屉是什么意思？啊？你说！什么意思？”
　　“诶~~~行了行了，二位，少说两句吧，”利梦山对面办公桌上一个颇有姿色的小姑娘说道，“刘大姐，您也甭说老马，您二位是豁嘴子吃肥肉，肥（谁）也别说肥（谁），半斤八两，都消停消停吧，我这稿子都审不下去了，真够烦的……”
　　利梦山一拍大腿笑道：“你们看看！咱们这屋里谁最有正义感？舍赵珊珊小姐其谁！！”
　　老马听得直嘬牙花子，他无奈点指利梦山跟赵珊珊苦笑道：“你们俩呀，年纪轻轻的，这嘴怎么这么损……”
　　刘秀芬刚要接茬儿，就听办公室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一个大胖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胖子满脸春风道：“各位各位！特大喜讯！之前咱们报道的那个啤酒厂，就是西三旗那家儿，人给赞助了十箱青岛啤酒，现在已经搬到库房了，回头晚上下班，每人两箱，拿走回家喝去~”
　　“诶~”刘秀芬脸上立刻泛起笑容，“这可是好事，不过李总编，那篇报道可是我主笔，就算要分，也得是我拿大头儿吧？”
　　老马一听不乐意了：“我说刘秀芬，咱们可是一个大集体，你要是这样儿可就没意思了，不错，是你主笔，可我也出过意见啊，凭什么你拿大头儿？”
　　刘秀芬一瞪眼：“嘿我说老马，你怎么什么都跟我对着干？”
　　赵珊珊说道：“打住打住！二位，别争了，我那两箱不要了，您跟老马分了不就完了么，就这么点破事也值得一吵，真没劲……”
　　利梦山也道：“对对对，多打点儿事，我的也不要了，老马，刘大姐，您二位一人四箱！我还真不爱喝青岛啤酒，一股子糊味儿。得了，到此为止啊，再说就伤感情了。对了李胖子，中午食堂吃什么？”
　　老马跟刘秀芬占了便宜，互相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了。
　　李胖子道：“我特么哪儿知道吃什么！对了梦山，正好找你有事，你呀，吃完饭赶紧奔广安门报国寺，上面有任务，咱们下一期《京华文萃》里，必须得有一篇歌颂，我这联系了半天总算拿下了。有一对儿老夫妻，早年间儿子死了，现在老俩相依为命，当地居委会很是照顾，你去了简单采访采访，然后写点歌颂街道的词儿就完事了，成吧？回头明天给我瞧瞧，没什么大问题就排版。”
　　利梦山闻听皱眉：“你丫能不能少给我找点这破活儿，我就不爱写这个，不是我的文路啊……”
　　李胖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看啊，珊珊、老马跟刘大姐手头都有案子，现在就你松快点儿……”
　　利梦山一扒拉李胖子的手道：“我松快个屁！你自己瞧瞧我那办公桌，全是投来的武侠小说，我一天看一本儿也得好几个月，这叫松快？”
　　李胖子嘿嘿一乐：“哎，武侠小说在咱们杂志上也不是主要的，耽误两天无所谓，这样吧，明天交完稿，哥们儿请你吃羊肉串！羊鞭羊宝管够！”
　　利梦山被气乐了：“去你大爷的！你当我跟你似的，整天补着壮着不干正经事……行吧，我去也行，来回车钱你丫得给我报了！”
　　“行！没问题！你丫打车去都成！有事就呼我！我这中午还有个局呢，回见~”
　　…………
　　利梦山无奈，连中午饭都懒得吃了，当即把相机等设备往旅行包里一扔，转身就出了编辑部。
　　报国寺在西二环边儿上，利梦山琢磨琢磨还是不打车了，扭头便进了积水潭地铁站，花五毛钱买了张票。
　　不大功夫，一列地铁呼啸而来，利梦山将旅行包往身后挪了挪，其实他也知道撞不着，但面对这样的钢铁巨兽，心中总不免有些发憷。
　　车上人不多，有座儿，利梦山抬头看了看站牌，西直门，车公庄，阜成门，复兴门，然后就是长椿街，自己印象里，从长椿街往南一点就是报国寺。这几站估计得十来分钟，因此利梦山往后一靠，打算小憩一会儿。
　　眼睛刚闭上，就听一阵悠扬的胡琴儿声传来，利梦山睁眼观瞧，一个浑身破烂的瞎子从车尾一步步往车头走，一边走还一边拉着胡琴儿，听起来似乎是《二泉映月》。
　　利梦山微微冷笑，自打改革开放以来，这样的人渐渐多起来了，那墨镜下必然是一双假装翻着白的眼睛，然后利用人们脆弱又富有同情的心理骗些烟酒钱，当然，有会干的，一个月要来的钱，可比自己这种苦哈哈的小编辑多的多。
　　这瞎子一看就是久经江湖的主儿，一把胡琴儿拉得是惊天地泣鬼神，悠扬婉转之际，颇有些大师的韵味。
　　利梦山暗自生气，有这等手艺，何处不能挣些吃喝？又何必做这种骗人的营生呢？
　　瞎子没几步走到了利梦山跟前，也不说话，但是手中的胡琴儿已然停下了，他推了推墨镜，后面的白眼珠清晰可见。利梦山见状一愣，难道这人真是瞎子不成？
　　想到此处，利梦山下意识摸了摸钱包，里面似乎还有找来的五毛钱零钱，若这瞎子当真开口，他便要给了。
　　可谁想，瞎子盯了利梦山半晌，突然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接着猛然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这一点可把利梦山吓了一跳，他慌忙向后仰头，结果“咣”一声撞在了玻璃上，一阵剧痛传来：“我次奥！！你特么干什么！！！”
　　瞎子微微一笑，接着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利梦山一手捂着后脑勺，另一手掏出块手纸使劲擦了擦脑门，嘴里骂着：“你丫别走！！嘿！！说你呢瞎子！！别特么走！！！”
　　利梦山一边骂一边起身奔着瞎子就追，地铁晃晃悠悠也不稳当，他一手拉着旅行包，一手抓着扶手蹒跚前行。但奇怪的是，也不见那瞎子如何快速，只是一步步往前走，但利梦山死活也追不上，这一追就是一节儿车厢，直到了下一节上，只见这节车厢内一个人也没有，两边座椅空空荡荡。那瞎子猛然站定回身，利梦山吓了一跳，差点撞上柱子。
　　“诶！我说瞎子，你丫跑的……跑的真够快的……”利梦山呼哧带喘。
　　那瞎子笑了，声音好似砂砾磨金属：“你便追上我又如何？”
　　利梦山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儿，气道：“你说怎么了！你特么闲的没事干了？点我脑门儿干嘛！！你看给我撞的，都特么起包了！！”
　　瞎子点点头，将胡琴儿往身后一背道：“也罢，这一下也不能叫你白撞，这样吧，我有件好东西送你如何？”
　　利梦山鼻子差点气歪了：“好东西？你但凡有点好东西，去换点馒头烧饼也比干这个强吧？还送我？别特么逗我了！算我倒霉，赶紧走，滚滚滚！！”
　　瞎子也不生气，反而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他将布包往前一递说道：“此物乃是天下至宝，唯有缘者得之，利梦山，你且记住，天下清平出宝卷，四海永乐无痴人！接着！”
　　说罢，瞎子将布包往利梦山怀中一扔，利梦山慌忙接住然后低头一瞧，乃是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正要抬头问话，只听车门开启处，那瞎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乘客陆陆续续上了车，原本冷清的车厢一下子热闹起来。
　　利梦山心中暗道蹊跷，这瞎子身上到处都透着古怪。但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他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然后将布包打开，只见一本金边蓝底的古书露了出来。
　　利梦山看过不少古书，但这一本颇为奇怪，侧边的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清凉透骨，隐隐有金属的触感，四周的金边也不是纸质，难道真是黄金不成？只见封面上四个篆字，利梦山勉强辨认，应该是‘都天宝卷’四个字。
　　此时利梦山心中升起无数问号，但瞎子已走，自己想问也没处去问，只得打开瞧瞧。待他翻开第一页后就愣住了，竟然空无一字，接着往后翻，皆是白纸，并无半个墨点。
　　利梦山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喇叭里有个女人以极其装蒜的语气说道：“长椿街站就要到了，各位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下车…………”
　　利梦山苦笑一声，然后将书用那破布胡乱一裹塞进了旅行包，接着匆忙走下车厢，待出了站，眼前便是国华商场，往南去是牛街，报国寺就在牛街西北角。
　　利梦山一边走一边琢磨地铁里的事，那瞎子也好，书也罢，就像小说中凭空出现的情节，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无比真实。
　　想着想着，利梦山抬头一看，自己已经钻进了一个小胡同，红牌牌上写着‘报国寺东夹道’。
　　到了，利梦山收拾好思绪，还是先把胖子交下的任务对付过去再说，旁的也顾不上了。
　　胡同不长，往南一拐弯就是胜利一巷，利梦山尽量不让自己的旅行包蹭上满是狗尿苔的砖墙，等小心心翼翼转过了一个电线杆子，就看墙角处垃圾桶旁坐着一个人，若不是在白天，便能把人吓个半死。
　　利梦山吞了下口水，脚步不由得缓了，他不经意间打量这人，一头长发许久不曾打理，已然打了缕，看上去硬得像一块犀牛皮，满脸的兹泥已然将本来面目遮去了，身上穿着一套看起来像是衣服的衣服，脚下赤足，手中横握一把生满锈的菜刀，此时正拿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利梦山。
　　利梦山见状心里就是一哆嗦，这孙子不会是疯子吧，手持凶器这是要干什么！想到此处，利梦上脚下加紧，就像快点跑过去。
　　就在此时，那人忽然开口大喊：“永乐！！！！！清平！！！！！！永乐！！！！！！！清平！！！！！！！！哈哈哈哈哈！！！！！！永乐！！！！！！哈哈哈哈哈！！！！！清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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