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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苏离殇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颤抖，却仍是咬着牙应了下来。她是个果断的人，如今前路未卜，不能再让累及他人。
“你……不……不是的！”贺无奇终于有些慌了，支吾着说：“之前，之前……是我不……”
“我要走了。”苏离殇直接出言打断，并借着收紧包袱的动作避开了贺无奇的目光，“如今追兵受阻，我正该趁着夜色多赶一段……”
果断起身，稍稍辨别一下方向，便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其实苏离殇并不生他的气，自然也不需要贺无奇的道歉。
“这样……啊……”贺无奇强迫自己笑了一下，远处挂在山峦上的残阳只剩一圈血边，每过几秒便会再黯淡几分，仿佛连它都不愿再看贺无奇一眼。
“别不甘心，拯救世界是英雄的事，从来就不适合你。”石坠轻轻闪烁了一下，用过来人的语气劝道。
“……”贺无奇沉默的听着枝叶被踏过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很清楚，只待她消失在密林中，此行便终结了……就与他这十几年来，不曾做成的所有事情一样。
“凭什么！！！”他忽然怒吼一声。
苏离殇被吓了一跳。
“凭什么你们想救人，就自说自话的去同归于尽！凭什么你们有理想，就要我临阵脱逃！！凭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做决定！！！”他逼视着苏离殇，直到她微微偏开目光。
“我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贺无奇说罢长出一口气，沉思了片刻便开始整理衣着，捡起地上的包裹，又铲起沙土将篝火埋严实了，随即大步向前走去。
苏离殇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先救青曦，再把你送到镇边城。”贺无奇言简意赅。
“可是……”苏离殇听得一阵头大，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这小子还没明白，什么都要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么。
贺无奇声音低沉道：“我没有你们聪明，也没你们懂得这个世界。但我知道，正午峡坍塌成那样，凭我自己肯定救不了人。既然如此……就得找人帮忙。”
苏离殇听他真有打算，忍不住接道：“可找人帮忙，不更该回久安方向么？”
贺无奇摇头：“凶煞在后，久安城的助力他们不会放过，想找人只能向北去永平城。”
“凶煞……”苏离殇顺着他的思路一琢磨，不禁担忧道：“且不说咱们凭什么喊人帮忙，就凭时间来说，也定是他们先得手。”
“不，那里地势变了……想找到人还要看运气。”贺无奇停下脚步，沉声道：“至于凭什么……只要能救青曦，我宁可不择手段。”
……
正午十分。
“呲……嚓……”
“呲……嚓……”
铁铲斜插入砂石堆，健硕的手臂掘起一大块土石扬到旁边的木车中，并顺手将额边与土灰混成一道一道的汗水抹去。
“老张！这车满了！”
“诶……来了，来了！”不远处一鬓角斑白的汉子应着，赶着一头瘦驴走了过来，边忙活着套车边搭话道：“赵哥，这是第几车了？”
“正好二十。”被称作赵哥的汉子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
“啧！了不起……”老张赞了一声，看看附近的人都在忙着挖土，不禁悄悄压低声音道：“赵哥……你说，这下面真是埋了人么？”
“啥意思？给钱的主儿不说是来挖人的么？”赵哥听得一愣。
“嘿，你想想，这正午峡都塌两天了，下面要真是埋了人，不早都……”老张说着把手往脖颈处一横，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额……那不然嘞，难道是埋了啥山精野怪？”赵哥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也有些惊疑。
“嘘，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老张鬼鬼祟祟的凑过来，附在赵哥耳边道：“听说正午峡里出了宝贝，有两伙人闻讯来寻。但一件宝贝两伙人可分不妥，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真叫个血流成河。后来还是天上的神仙看不下去，才降下天罚……你要是去峡顶看看，就能瞧出这就是个眼睛啊……”
他说着话又往北指了指：“听说啊，北边也来人了，正朝咱们这边挖呢……也不知道最后能便宜了哪个。”
这老张口才不错，整个故事讲完赵哥沉吟了好半晌才念道：
“……之前倒是挖出了些带血的土石。这么说来……那宝贝难道还埋在……”
“诶！你知道就行了，反正不论是啥宝贝……都轮不到咱们。我先走了啊，晚点请你喝茶。”老张摆摆手，跨步踏上木车，直接一屁股坐在土块上，扬起鞭子高喝一声。
“驾”
那毛驴便迈开四蹄，拉着咯吱咯吱的乱响的车子往峡谷南边去了。
……
与此同时，正午峡西口。
身着凶煞服饰的男子正朝着坐在临时搭建棚子里的鼠三拱手行礼。
“三统领！今儿一上午已经出了二百八十多车…咱们要不要降价，继续按一车二十文，来的人都快把谷口堵住了。”
“哼…”鼠三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道：“不必，就这样吧。”
“……是。”
眼看下属离去，鼠三轻叹一声，自语道：“其实现在就是不给钱，来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不过与其剩这点银子，还不如给羊魔留个不惜代价的印象。挖宝……哼哼，还真是好手段。”
而永平城内。
苏离殇也正朝贺无奇道：“真是好手段……但之后呢？正午峡如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再想把青曦带出来也不容易了吧？”
“我没有选择……”贺无奇仿佛换了个人，慢慢的念叨着：“如果曦哥没事，那羊魔大概率也没死……我们手上没有能制约他的力量，而如果曦哥不在了……羊魔却没死，这帮疯狂的寻宝者也会把他绊住，不会有机会追击我们。”
“追击……我们？”苏离殇忽然觉得身上开始发冷。
“你想的没错，我们得走了。现在最近的救兵在镇边城，凭苏战和青幽的关系，他一定会帮这个忙。”贺无奇如同冰冷的机器一般，仿佛丝毫不考虑如果青曦和羊魔都活着，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
“你是谁？！”苏离殇真的很想这么问一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现在……”
“现在，我们该去趟酒楼。”贺无奇望着永平城最显眼之处，那幢挂着醉乡居的暗红色木楼若有所思。
“什么？！这个时候去酒楼？”苏离殇用鼻子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到一支卖包子的小摊，指着那边道：“你要吃就吃那个吧。”
“不行，得去酒楼。”贺无奇摇摇头，举步踏上醉乡居的台阶，径直往前走去。
“你……！”苏离殇真是吃了一惊，这小子什么时候如此自作主张了。
“哎呦，这位客官……额……”小二本来是笑着迎过来的，接着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淡淡的血腥味儿，就像是松木浸透鲜血后，放在柔和的日光下晒上几个下午，待一切全部发酵从木芯中慢慢散发出的味道……
店小二这种职业的就胜在一个眼力，无论什么三教九流都见得多，他几乎立刻分辨出，那是人血泡与皮肤接触久了与人体汗液油脂融合后产生的味道，虽然淡却经久不散。但凡身上有这种味道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煞星，瞪眼便杀人的那种，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说话都有些结巴，“您……里……里面请！”
还好贺无奇似乎完全不在意，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老天……我在干什么，万一惹恼了他们……”小二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撑出笑脸迎向苏离殇，却见这位看都不看自己，气哼哼的站在门口似乎不打算进去，只得试探着问道：“嗯……客官？”
“哼！”苏离殇忿忿的瞧了店小二一眼，她是真想扭头就走，可贺无奇表现得如此异常她又怎能视而不见……犹豫了两秒后，终于一跺脚也跟了进去。
小二莫名的挨了瞪却也不敢声张，挤出一副笑脸带着二人往楼上去，心中还不住的嘀咕：“这个虽也有血腥味，不过味道倒正常，难不成是那位的侍卫？”
不同于人挨人热闹如食肆的一楼，二楼已经讲究了许多，桌与桌之间留下了大量空隙提升了私密感不说，靠窗的位置更是视野极佳，居高临下边吃边聊，还能俯瞰永平城，目睹百姓们努力生存的模样，自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可是小二依旧没停步，而是将这二位年轻人直接带到了三楼，停在一间挂着“天平地安”的雅致房门前。
“二位……里面请。”
小二说着扭了扭钥匙取下挂锁，将门分开左右。
这是一间雅室，虽也摆有桌椅，但更显眼的却是紫檀书案、精雕屏风、龙柏盆栽、蜀绣帘胧，以及更里面闪着水波纹的楠木床榻。
“这是酒楼吧？”苏离殇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随后十分不爽的看向店小二：“这是用饭的地方？”言外之意是，别想骗我们花冤枉钱啊。
“额……客官，实在抱歉，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房间了。”小二还以为她是不满意，连连告罪道。
苏离殇一瞪眼，本想说我们就去一楼吃，没想到贺无奇已经毫不客气的迈步走了进去，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三个字：“就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