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我回来了

　　浑身泛着微光的牧师在这漆黑的公园里如同神祇降临，他庄严而冷酷，骤然迈开右脚。
　　下一瞬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林琅面前，足足七八米的距离，仅用了一步。
　　林琅竭尽全力想要挣脱无形的压制力，却被牧师轻描淡写的伸出左手捏住喉咙提了起来，随后一拳砸在了林琅胸口。
　　林琅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一柄大锤砸中，一口血顺着喉咙涌出，却被牧师掐住脖子捏了回去。胸口塌陷骨头碎裂。好在这一次没有圣遗物作梗，骨头瞬间就开始自主接续，血肉重组。
　　然而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此刻却成了噩梦，牧师一拳接着一拳，自愈了又被打破，循环往复，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林琅惨叫出声。
　　林琅发狠的挥拳猛砸牧师的脸颊，用脚猛踹牧师的下体，每一拳每一脚的力量都足以让普通人粉身碎骨当场死亡，然而却都被牧师体表的那层圣光所吸收。
　　任凭林琅疯狂踢打，牧师仍是如同机械一般一拳又一拳的轰击林琅的胸口，直到胸口被拳头洞穿，他才停下手来逼视着林琅的双眼，毫无感情的问道:“肮脏的异端，告诉我，旧约血宿在哪里？”
　　牧师的声音变了，说不出来的怪异，分不清声音的性别。
　　此刻的林琅已经奄奄一息，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冲着近在咫尺的牧师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蝇，牧师侧耳靠近想要听清楚，却听见一声刺耳的“喝……呸……”
　　林琅冲着牧师的侧脸吐了一口夹着血液的唾沫，得逞的他得意的大笑不止。
　　牧师浑身颤抖，冷酷的脸上出现了怒容，他一把将林琅砸向地面，地砖被砸的粉碎，然后就开始一拳又一拳的轰击林琅的嘴巴，血肉模糊，牙齿横飞。
　　疼痛已经麻木，林琅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曾经的一幕幕。
　　十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十二岁那年在这里遇到了莉莉姆，虽然短暂，但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莉莉姆的死亡，变成吸血鬼的事实，都慢慢接受，这六年孤独一人，上学下学，打零工赚生活费，在公园里发呆，每夜的梦里都会出现那片迷雾，坐在粗大的看不见边的枯树上，迷雾里有人在窃窃私语，有庞然大物在振翅，自己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静静的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直到梦醒……
　　好像……我的人生根本没有意义，我活着，没人关注，我死了，亦没人在乎。
　　恍惚间，林琅听见脑海深处有一个男孩的声音，他嗤笑一声，不屑的说了两个字:“废物。”
　　牧师的拳头停了，林琅感觉有一阵清风落在自己头顶。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我在乎啊。”
　　林琅疑惑的睁开眼，四目相对的刹那，恰似当初被盔甲骑士一枪毙命倒地的那一刻，也是四目相对，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疑惑不解，而是重逢的惊喜。
　　虽然林琅敏锐的感觉再次出现的莉莉姆跟六年前的她气质上有些模糊的差距，打个比方，如果说六年前的莉莉姆是成熟的樱桃，那眼前的莉莉姆就是刚刚绽放的玫瑰，金色的眼瞳如琥珀般璀璨，绿色的眼瞳如幽森般深邃，是她了，莉莉姆。
　　“少年，我回来了。”少女就蹲在林琅的头顶边上，伸手轻轻的触摸少年的脸颊，“给你带来麻烦了，不过我可不会道歉，毕竟我可是你的master。”
　　林琅嘴巴动了动，剧烈的疼痛立马席卷每一处神经，只能大口大口的吸气来缓解。
　　少女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然后自顾自的咬破食指，鲜血顺着指尖流淌，滴落到林琅的嘴里。
　　鲜血入喉的那一刻，林琅只感觉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蠕动，心脏如同在擂鼓，受伤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就连被朗基努斯之枪戳的几个血洞都在恢复。
　　少女收回手指，咬破的指头瞬间愈合，而后俯身在林琅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记住我的真名，安娜斯塔西娅·伊妮德·莉莉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小弟，老大现在就帮你报仇去，你看着吧。”
　　这一刻，血宿契约才算真正的完整，林琅能感觉到彼此的灵魂在共鸣。
　　鼻间还有薰衣草的香味，少女已经起身走向站在远处严阵以待的牧师。少女的装束仍然与这个季节截然相反，身着一件黑红相间的哥特式连衣裙，赤裸着双脚踩在雪上，魔鬼？天使也说不定。
　　“听说你在找我？”少女双手抱胸走到牧师面前上下打量，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人类？天使？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强势的一塌糊涂，少女的话无疑激怒了牧师，他那奇怪的声线愤怒的喝道:“愚蠢的旧约血宿，现在的你虚弱不堪，还敢放肆？”
　　牧师双手虚握，手中竟凝结出一把由圣光构成的大剑。
　　自从莉莉姆出现后，天穹的闪电越来越密集，甚至有一道闪电劈中了公园围墙边上的一棵水杉树，像是在警告示威。
　　莉莉姆抬头看了看天，堪称完美的脸蛋上浮现一丝焦虑，随即直接出手，“速战速决吧。”
　　莉莉姆的强势不是没有理由的，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优势，将牧师逼的节节败退只有慌忙抵挡的份，手中的光辉大剑几次削断莉莉姆的手指胳膊，但是几乎一眨眼的功夫莉莉姆就恢复如初。
　　牧师造成伤害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莉莉姆那恐怖的复生能力。
　　林琅坐起身子看着两个残影斗成一团，很想去帮忙，但是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恢复伤势消耗太大了，只好打消念头，看得出来胜利的天平一直倾向莉莉姆，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只是天上的闪电频繁闪烁让林琅有些说不出的不安，但又找不出原因。
　　就在这时，莉莉姆终于找到机会一击得手，拧下了牧师的一条右臂，胜券在握了！
　　然而牧师的反应却多少让人有些惊心，被硬生生的撕下一条手臂，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一个没有痛觉的机器。
　　再一次失去了武器，牧师身上的圣光也快要消散，失败似乎已经注定。
　　断臂还在喷涌鲜血，牧师似乎已经绝望，自杀式的冲向莉莉姆，仅剩的左臂攥着拳头砸向莉莉姆，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击自然伤不到莉莉姆，反被莉莉姆一脚踢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牧师被踢飞前竭尽全力的向莉莉姆投去一个什么东西，是一只暗红色的甲虫，甲虫落在莉莉娅的肩上，转瞬就钻进了肉里，莉莉姆脸色剧变，随即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一切都太突然，转眼间胜负就逆转了。
　　林琅竭尽全力的匍匐前进，想要靠近生死未卜的莉莉姆。
　　“哈哈哈哈……咳咳……”牧师他一边咳嗽一边狂笑，在这漆黑的夜里就像恶鬼在嘶叫。
　　他一步一步走到倒地不醒的莉莉姆面前，掐着她洁白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
　　“旧约血宿，这一次你必将彻底消失在这世上，再也无法归来！”牧师得意的自言自语，说罢，他将莉莉姆狠狠的砸在地上，仅剩的一条手臂向之前朗基努斯之枪丢弃的方向一招，圣遗物再次回到手中。
　　“不要……”林琅一边爬行一边艰难的发声。
　　牧师侧目看了一眼如同爬虫一样蠕动的林琅，怜悯的说道:“可怜的年轻人，自始至终，你都只是一个诱饵而已，你很称职，感谢你将旧约血宿引了出来。”
　　绝望，屈辱，悲哀，愤怒……这些负面情绪让林琅近乎撕裂。
　　牧师举起朗基努斯之枪，自上而下，欲要一击刺穿莉莉姆的头颅。
　　林琅目眦欲裂，牙齿咬碎在嘴里咽进了肚子。
　　又要失去了吗？林琅双眼模糊，绝望的盯着牧师举枪的那一幕。
　　时间仿佛静止，视线越来越模糊，迷雾挡住了眼前的一切，湿润的雾气让林琅一阵清醒，环顾四周，遮天盖地的迷雾，白茫茫的世界，半露在外面的巨大树干，树根下有一条干涸的溪床。
　　又是这个梦！
　　迷雾深处有庞然大物扇动翅膀的声音，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降落在了那里。
　　“废物。”迷雾深处传来不屑的骂声，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
　　“你是谁？”林琅想要寻声找到声音的主人，可是除了迷雾还是迷雾，看不见哪怕半个人影。
　　“我是谁重要吗？”男孩语气冷漠的说道:“你只要知道你是个废物就行了。”
　　“我不是废物！”林琅无处发泄的悲愤在这一刻决堤。
　　“你不是废物？”男孩好像听到一件好笑的事情，反问道:“那你说说，眼睁睁的看着重要的人死去，只会逃避，只会遗忘，这种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我想救她，可是我没有能力……”
　　“闭嘴！借口！”男孩吼了一声，他对林琅厌恶到了极致。
　　“你才应该闭嘴！”林琅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不管这是梦里还是什么地方，也不管你是人是鬼，如果你只是想说废话的话，那请你滚！我要救莉莉姆，那怕要死也无所谓，而不是在这里听你废话！”
　　迷雾陷入了死寂，林琅想要走出这片迷雾，然而迷雾就像沼泽一样束缚着他，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良久后，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平静的问:“就这样，凭你现在的样子？那神棍的走狗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我不怕死！”林琅愤恨的道。
　　“不怕死解决不了问题。”男孩的声音忽远忽近，顿了顿接着道:“你很想救那个吸血鬼吗？我可以帮你，不过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成交！我赐予你一个咒语，只要你抓住他，念出“槲寄生”三个字，胜利就属于你了。”
　　迷雾深处，有庞然大物扇动翅膀的呼啸声，男孩的声音逐渐远处:“代价是你的一只右手。”
　　迷雾缓缓散去，牧师正高举朗基努斯，躺在地上的莉莉姆如同睡美人一般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