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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望去，罗海只恍惚见得叫骂的人身着灰色衣物，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那来人肩膀上扛着的，是浑身白色缠带的禹冥，他嘴唇苍白，傻笑着冲他摇了摇手，意在大事得救。
依稀听见灰衣人换着花样的训斥着白胖子。
“似是师父来了。”
这是罗海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个别想法。
想着再想分辨一番，奈何只感头晕目眩，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头颅重重的掉在地板上，不知天上地下，唯本能所驱使，延续着呼吸。
他仿佛做了一个噩梦，只见那白胖子人畜无害般的笑容一遍又一遍的在梦境中重演。他使劲浑身解数，尽数被白胖子接下，仍是不能补上那执念的最后一棒。
自己似是看到那个捶胸顿足的自己，无能的愤慨，愧疚和自责尽数涌上心头，似乎唯有自决方能停止这种苦痛的折磨。
梦境的最后他掉落在一片黑暗，落地没有疼痛的感觉，如同是掉进了大海深处柔和一般。
海面上似乎有人唱歌。
歌声透过遥远的距离掠过罗海的耳边，他只看到似乎是桃夭在歌唱，想游上去却发觉自己一点力气没有，只是掉落的越来越深。
桃夭的生死仍旧未知，禹冥重伤。罗海此刻如堕入温柔乡般，无法去凝聚思想去忧虑，他只是听着如此美丽动听的歌谣，渐入安眠。
他的心越来越寂静，似是平静的湖面。
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悔恨纠缠融合，竟是如此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与他此刻安静的心境独立开来。
他审视着那个自己，心中只留下几个疑问。
怎的恶人滥杀无辜却没有丝毫愧疚？
怎的犯下此等杀孽，白胖子仙人仍旧带他走？
桃夭可还安在？
这几道疑问刻在罗海的新房中，他不曾想这成为了一道贯穿了他半生的执念，此乃后话了。
亦是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将是清醒过来，吃力的睁开如山重的眼皮。
他看着周遭，发觉自身躺在那儿时师门里的山神庙。鼻间萦绕着香烛散开的淡淡清香，罗海自然是识得的，此是三清道人独门的定神香。
那半步踏过鬼门关的人，此香也可稳住神魄，安下心神。
见得旁边的人低吟着歌声，如同哄着酣睡的孩童。这歌声也是记忆里的常客，只桃夭唱得。
仔细一瞧，果真是桃夭在旁边看望着。自己旁边躺着的是同样昏迷着的禹冥，可惜自己此时无力打趣。
见罗海醒来，桃夭不自觉的心情愉快，安心说道；
“究竟是醒来了，心里的石头终是落了地。”
罗海欲要作声，奈何喉咙疼痛，只可眨眨眼睛以表回应。如此歇息了几个时辰，罗海终是能开口能下床了，桃夭搀扶着他推开山神庙的庙门，张开双臂迎接着那午后绚烂的日光。
不曾想师父竟坐在石头上拉着二胡，好生陶醉。
只是不曾见到自己的哨棒放在了何处。
昏黄的日光为曲子添上些许悲凉，师父当是明白罗海走了出来，不过仍是丝毫未动，便是言语也不曾有过。
罗海坐到师父的近旁，面容因为拉扯到伤口而龇牙咧嘴。
三清道人气定神闲，抬眉说道；“醒了？”
罗海点头，口中称着拜谢师父。
三清道人神色不动，没有作声。只是放下二胡，教育般的语气言；
“我见你心有疑惑，你仍是顽童被我踢出山门的时候可不曾如此。”
罗海沉吟片刻，将自己心中所存的疑问尽数脱出，请教着三清道人指教一番。
三清道人敲了下罗海的脑袋，畅言道；“我只可答我救你缘由乃看在昔日师徒情分，旁的是你生了二心，虚妄困惑自然是心中生发。”
停顿片刻，那道人继续道；
“人皆生二心，本无可厚非，但若是半步仙人仍有二心那便不好。所见所思，多有烦恨，心不得静。这，便是你。”
听言罗海虚心请教，得言人之二心唯自己可破，外物只怕徒增烦恼。
语罢二人不再言语，罗海独是静静悟着三清道人的教诲，须臾片刻，一炷香的时间匆匆溜走。
领悟全无不谈，只得脑壳是头痛欲裂。
正此时，听山神庙忽有人摔落在地上。罗海忙是进前去，发现桃夭知觉全无，正躺在地上。
抱起桃夭的罗海，惊问道；“师父！她怎的了？”
“蛊雕吸了她二魂三魄，你便是去那地府也寻不回来了。这安神香怕只可稳住命脉，难得清醒...”
罗海心中想来禹冥也大概是这般遭遇。
见他唉声叹气，苛责不断，道人拍案惋惜说道；
“也罢，也罢。我有一秘闻可传，只事在人为，你听听便是。”
“师父请讲！”应答中，罗海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一行人皆失魂丢魄。不过你有些道行，可堪住此影响。即如此你也心生二心三尸，不早些寻回怕是虚妄断道心，疯疯癫癫了。听闻钟山上天门外的烛龙对目复魂之术有得奇效，如此四万里，途中妖魔鬼怪——你走得便破之。”
得此消息的罗海身行这许多年不拜的师徒礼，口中却吐不出来一句合适的言语。
许久，罗海眉目刚毅，语气坚定的说道；
“四万里，弟子走得！”
旁人唯见坚定的领了军令状，却不见得罗海眼眶中隐隐轮转的泪花。
他总是凡心尚在的。
离了这故乡，定情的桃夭，谈笑的禹冥，只觉孤寂万分，肩上重担万重。
罢了，四万里，便走得！
四万里路，此去经年。
妖魔鬼怪，性命有险。
第二日，师徒喝了践行酒，隐有不舍，预作分别。
官道上，道人虽笑谈着他偷拿这哨棒被撵走的事情，手中却仍旧把棒子交给了罗海。
见时辰已到，罗海再含着敬意行了一师徒礼。
“事不成，不回还。”
他起身后最后看了一眼山神庙，转身踏步向北方走去。
巧合般，此时大片的麦田上飞过大群燕子。温煦的风敲打着罗海仅存的醉意，他走在田间上的步伐大了起来。
燕子会回来，但不是每一只燕子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