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恨

　　(七)爱恨
　　“吃早饭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去餐厅布置碗筷。
　　她不情愿地从卧室出来，洗漱完毕，坐等他准备好一切。男人认真把她爱吃的菜放在她的前面，又把粥盛好。
　　时间一久，男人渐渐地了解了她的饮食喜好，而她极为挑食，喜欢吃的直到吃不下；不喜欢吃的，连筷子都懒得动，皱着眉头，托着腮，就盯着看，要一直看到他做出爱吃的东西，才肯缓缓地把筷子拾起来。男人自然舍不得她挨饿，却也不想看她一直挑食，这么瘦工作量还那么多，营养不良可是个不小的问题。于是她把她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混在一起，而喜欢吃的占到七成，不喜欢吃的占到三成。最终女人妥协了，认命似的把筷子伸进了盘子里。
　　她什么饭也不会做，但却和他有分工，他做饭，她洗衣。当然，基本上也是全自动洗衣机的功劳，除了她自己的贴身衣物。
　　有次他试探性地询问她，为什么不请个保姆或者钟点工，倒不是他不乐意去做饭，而是这个出身可怕豪门的女人居然连​衣服都自己洗。她淡淡地回道：我们家没有这个习惯。这句话一出口，某人心里哭笑不得。
　　“我想……我想约你晚上、晚上看场电影可以、以吗？”他把筷子攥地紧紧的，心跳莫名加快。
　　她夹菜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听他说完，先是“嗯”了一声，好久才说：“没时间！”说完站起身回房间了……
　　他呆呆地坐在餐厅，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已经进入了腊月，天气寒冷，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天天早上起来晨练，有时候竟跑到对面小区，“蹭”到老年晨练队里，和老大爷打太极，很快就和大爷大妈们打成了一片。尤其早饭过后，女人去公司上班，他就泡在老年人娱乐中心，什么打太极，下象棋，学书法……
　　傍晚他下完象棋回家准备做饭，一开门就看到女人攥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费力地切着苹果，那溜圆的苹果在果盘里来回翻滚，水果刀险些划到女人葱白细腻的手指。
　　“我来！”他忙挂好大衣，快步走过来接过水果刀，轻轻两三下就把苹果“收拾”得规规矩矩地排列在果盘中。
　　他回过身，冲着她一笑：“回来这么早，饿了吧。”说着他用叉子戳起一块苹果递向女人。
　　她一身休闲的家居装，此刻看起来颇有居家小女人的样子，但是绝美的脸庞上依然冰冷。她并没有伸手，而是摇了摇头：“我爸要来……”
　　他略感惊讶地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收回目光，原来她这么早回来是她父亲要来了，发现自己不在家，才亲自下手去切水果。
　　“你，你去把被子拿到卧室来……”女人略带羞涩的声音。
　　他又是一愣，然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你们还好吗？”老父退休之后，显得无比轻松，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好。”明明她的表情就是在跟自己的父亲说话，已是十分绵柔，可词句上无比简练。
　　他也忙随声附和：“好！”
　　老父觉得两个人说话有意思，坐在沙发上打量两个人的家，室内环境很是整洁，心下却顿生愧意。
　　“真不好意思，我这个女儿太……”老父话说一半，看了一眼她沉静的神色，戛然失语。
　　“我知道，她，很好啊。”男人脸上带着笑容，那笑中有一点宠溺，有一点满足，有一点真诚，还有一点莫名的波动。
　　老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
　　“好，好，我走了……”老父站起身。
　　“睡前吃药。”女人紧跟着老父走到门口，借着玄关的灯光恍然发现老父的鬓角白得那么刺眼，她心里酸楚，柔声说道。
　　明明是关心提醒父亲的话，在她口中出来也有些许别扭。
　　“爸，我送你吧。”男人忙紧跑两步拉开门。
　　女人略带幽怨的眼光白了他一眼，在心里这是他的父亲，他在她眼里像极了在恭维。
　　“不用了，你们不用送了，我的车在外面等着。”老父笑着婉拒。
　　女人不客气就站在门口，也不往外走了，目送着老父，眸子却有些泛红。
　　他却紧走两步一直把老岳丈送到了门口，老父上车前，回头望向女儿，微笑地挥挥手。
　　她实在忍不住，转身背对老父，小声抽泣着。
　　送走老父之后，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跟爸爸好好谈一谈呢，他……”
　　话未说完，她眼眸忽然变得凶狠，犀利地目光投向他，他顿时浑身一颤，屏住了呼吸。
　　女人凝视他好久，才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男人刚要松口气，却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我恨他！恨他一辈子！”
　　(八)孩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大年三十，他给父母打了电话拜了个年，说有点忙，不能回去跟二老共度佳节了。他的父母心知肚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问他们的生活状况。
　　而她心思一股脑地扑在了公司，根本忘记了时间，只知道上班下班，似乎工作就是她的一切，她想用工作消磨时间，牵制心魔。她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生活，男人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也许是个保姆，也许是个暖炉。但是距离她的心门离得还是太远太远。
　　两年时光慢慢流逝，女人的脾气越发暴躁，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不是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不爱吃的菜摔碎碗筷，就是在书房批阅文件时把刚刚批好的文件撕得粉碎……
　　男人一声不吭地埋头把她砸碎和撕碎的东西收拾好，在客厅静静地坐着，直到看到她去休息，才伸起懒腰回到隔壁房间去休息。
　　七月份，邻近傍晚，依旧骄阳似火。身材姣好的女人正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低头阅览报表。
　　“当当~”，敲门声起——
　　“进！”女人头也没抬。
　　“总裁，这里有一份匿名信。是在我们公司邮箱找到的。”助理拿着一封信函走了进来。
　　“扔掉！”女人还是没有抬头。
　　“可是内容……”助理犹豫地说道。
　　“什么？”女人问道。
　　“内容几位高管都看过了，发现是一封市场调研报告，好像是专门写给我们集团的。几位高管说给您看看，看您什么意见。”助理继续说道。
　　“主要内容？”女人依旧没有抬头，语速很快。
　　“大概三点，一是说我们集团机构人员臃肿，这点我们的高管已经否定掉了；第二点是说我们集团主打制造业，缺乏理念创新，信件上还写了一些建议，我们的几位主管认为可以考虑；第三点是说，经过调研分析，在未来的五六年会有世界性的金融危机，对我们市场环境有剧烈影响，提醒我们提前做好应对措施……”助理把高管总结的主要内容一字一句地念给女人听。
　　“知道了，放下吧。”女人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只是不停地用手指拢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搓。
　　助理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放在了办公桌上退了出去。
　　女人刚想倒杯茶休息一下，手机响了，却是他打来的电话。她对他讲过，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给她打电话。她皱着眉头接通了电话。
　　“喂，爸爸住院了，在##医院急诊室抢救！”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她大惊失色，顿时感觉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也不去管它。好不容易强镇定住，冲出办公室飞奔下楼，唤来司机开车直接去医院。
　　她的司机都是公司出去公干才用得到，平时看到女总裁一向泰然自若。今天看到总裁这么着急，又听说去医院，不用她催促，一路上连连加速。
　　“爸爸，爸爸！爸爸呢？爸爸怎么样了，爸爸怎么样了？！”她看到老母亲的时候，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泪珠扑簌簌落了下来，扑在老母亲怀里，情绪失控地四处寻觅父亲的踪影。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悲痛，而且她喊老父的称呼是叠字，足见她还深深地爱着她的父亲，那毕竟是疼她爱她多少年的人，而自己比起她的父亲对她的爱却又不知道差了多少。可回头再想，就是自己再怎么样表现，却也化不开她的心里冰，不是吗？
　　当他还在发呆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满脸严肃，她和老母亲忙上去询问，医生简明地说道：脑出血，要马上手术！
　　她一听如同晴天霹雳，瘫软在地。他也有些踉跄，一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大鳄，在疾病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老父被迅速转移到手术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和老母亲双双昏倒，被安排在隔壁病床休息。他一直没有停歇，焦急地等待手术结果，还要照顾着她和他的老岳母。
　　她缓缓复苏，睁开眼后悲痛欲绝地和母亲抱头痛哭好几分钟，又不听劝告地站在手术室门口。渐渐地哭得没了力气，眼角挂着泪珠，靠在墙边望着走廊的灯光，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终于，等了三个多小时，医生再次出现在门口。
　　“抱歉，我们尽力了，手术不是很成功，患者年纪大了，而且有很多其他症状……准备后事吧……”医生叹了口气。
　　她不等医生说完就冲了进去，眼望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双目紧闭、瘦弱憔悴的老父亲，不顾一切地跪在床边，紧紧地握住老父的手，她咬着拳头不敢哭出声。
　　她的老母已再次昏厥被救醒，在床边小声哭泣。他本来对这本无血缘关系的岳父母并无多少感情，但是看到如此场景，在生离死别面前，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将心比心，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爸爸，爸爸，你醒醒，你醒醒！你还，还没看到你的小外孙呢……你不许装睡，不许睡着！”她声泪俱下，一声声哭诉，让人痛断肝肠。
　　“爸爸，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答应我，再看看我好不好……”
　　“爸爸，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你知道吗，你有小外孙了……”
　　他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心里说不出来疼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本来泪容惆怅，此刻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面容呆滞。
　　“哎，别哭了，动了，你看他的手指动了！哎，眼皮也动了！”忽然一名小护士尖叫道。
　　她和老母忙止住哭声，站起身握住老父的双手，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老父双手在微微颤动，眼皮微抬。
　　“爸爸，爸爸，我就知道你在吓我！你肯定能抱到小外孙，我答应你！”她发现父亲听到“小外孙”有了反应，忙不住地在老父耳边说着。
　　果然，老父的动作越来越大，直到惊动了医生来二次手术。她和老母顿时感觉有了希望，却没发现他呆呆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