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月大旱

　　大骊，神策三年。
　　庭州。
　　三月三上巳。
　　本是祓邪畔浴的春日好时节，此刻却流火烁金，炎热异常。
　　黄泥夯实涂抹的土房内，李柯盘膝而坐，默默运转《太上感应篇》心法，衣角微有气旋生出。
　　“呼！”
　　李柯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呵出的白气仿佛一根气箭，向前射去，直到三尺左右的距离才逐渐消散。
　　吐气如箭，这是练气一层食气境界才有的景象。
　　他出生于道学世家，却因为一次意外来到这里。
　　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后，李柯惊喜地发现，在这里，他前世所潜心研究的道法，竟然能修行无碍。
　　当他练出第一缕真气的时候，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这意味着……
　　他或许可以把那些消逝在历史长河里的神通术法，一一再现世间。
　　茅屋角落的大陶土水缸，本是盛水用的，此刻里面却空空荡荡。
　　“水又干了，奇了怪了，三月的天怎么会有大旱？”
　　李柯心里疑惑，他来到此间已经快半个月，天气一直这么炎热，从没有下过雨。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柯刚推开门走出去，就被迎面扑来的一股热浪推得一个趔趄。
　　“太热了，跟火焰山一样。”
　　太阳分外毒辣刺眼，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起来，地面龟裂成道道蚯蚓一样的裂缝。
　　李柯皱了皱眉，刚想去打点水喝，就听到远处有嘈杂的声响，在祠堂方向。
　　李柯循声走了过去。
　　只见一些村民零零散散的聚集在祠堂庑下，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唉，这样的大旱，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没粮没水的，可怎么活哦……”
　　“妈的个巴子，自我爷爷辈起，就没出过这样的旱情，今年真是够邪性的。”
　　“大家不要急，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仙长下来巡查……”
　　……
　　“咳咳。”
　　就在大家七口八舌讨论的时候，人群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拄着一根拐杖，面容严肃。
　　这是休宁村的村长李茂元，他年纪已经大了，在村民中间很有威信。
　　众人见到村长，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本来都躲在家里避暑，听说村长要在祠堂开会，才一起赶了过来。
　　村长沉着脸，望着叽叽喳喳，惶恐不安的村民，肃声道：
　　“安静！大家也知道，此次旱情来得蹊跷，虽然听说上面派了仙长下来，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大旱什么时候能过去……
　　村头的那口水井，再过两天可就要干了，到时候大家喝水就会成问题。
　　粮食，各人自家管自家，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各位家里存粮也不会太多。”
　　众人纷纷哗然，村长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在他们心头炸响。
　　他们早就知道水源匮乏，但是他们没料到，竟然连村头的那口深井都要干了。
　　那是他们饮用水的主要来源，要是干了，那真要了老命。
　　村长拿起拐杖重重的拄在地上，压下村民的声音。
　　他扫视了一眼祠堂内乌泱泱的人，胡须抖动，显得极为激动，道：
　　“所以周边三个村子决定一起迁出去，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去找一条出路，过了庭州，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众人又是一阵喧闹。
　　出去？
　　村民们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现在正值乱世，四处都有流寇。
　　他们这些携家带口的村夫，走出去还不是人家嘴里的一块肥肉啊。
　　听说，有的地方饥荒严重，没东西吃，甚至已经开始吃人了……
　　想想都不寒而栗。
　　而且，乱世之中人气衰微，妖魅丛生，要是遇到吃人的妖怪，这几百号人还禁不起人家舌头一卷的。
　　“村长，在这里待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但是外面也不安全啊，要是遇到盗匪……”
　　有村民声音颤抖，忍不住出声询问。
　　村长冷哼一声，看向开口询问的那个干瘦汉子，道：“你待在此地就安全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不过两害取其轻而已，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至于盗匪流寇……
　　各村长商议决定招募一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供应饮食，组成一个护卫队，来负责大家的安全。”
　　李柯站在阴影里，冷眼旁观，这个村长倒是个有魄力的，说的方法可行。
　　他也觉得，再这样待下去，会出大问题，光是水源枯竭就能要这些人的命。
　　只不过这些村民安土重迁，加上胆子小，所以才一直拖着。
　　这时一个妇人壮着胆子，看了看周围的村民，害怕道：
　　“村里的这些后生……哪里能挡得住土匪啊，我看我们不如等仙长到了再说吧。”
　　“是啊，不如等仙长来了再定夺吧。”
　　村民中有不少附和的声音。
　　张口仙长，闭口仙长，也不知所谓的仙长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李柯心底好奇，在记忆里搜寻，却发现原身对仙长也没什么印象，只是模糊地感到敬畏。
　　村长李茂元看向村妇，皱眉道：
　　“朱家婆娘，先不说仙长会不会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就算来，我们能不能支撑得到那时候还两说。另外……”
　　说到这里，李茂元顿了顿，眼神如刀一般扫过众人。
　　“最近老张家一家五口莫名暴毙，老孙家前天也突然死了三个人，身上全都没有伤口，死相怪异。”
　　“我猜，村里估计是进了邪祟，诸位还要留在这里吗？”
　　说到邪祟这两个字，众人为之一愕，突然安静下来。
　　似乎怕“邪祟”胜过怕土匪。
　　眼看效果达到了，李茂元也不想再多说，挥挥手，道：
　　“大家今天先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走，我们明天夜里就出发了，要是不想走，也可以留在这里。”
　　等到众人散尽，李柯去打了一瓢水喝，也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是个孤儿，这间茅屋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靠壁的木柜里还有一些干粮，已然不多。
　　不过好在他已经进入食气的境界，省着点吃，还能支撑大半个月。
　　李柯躺在床上，想着前世今生的事情，不觉间已经傍晚。
　　室内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像开着冷气，很舒服。
　　李柯眼皮逐渐沉重，昏昏欲睡。
　　奇怪，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困？
　　李柯感觉有点不对劲，翻身朝床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把他吓一大跳，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只见木床下蹲坐着一个身形虚幻，面色乌青的小鬼，嘴里流着涎水，正歪着头对他吹气。
　　害死老张全家的那个邪祟来找他了！
　　李柯身上冷汗刷的一下全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