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南线中军。
　　葛尔弼麾下走出一汉人将官，言明待援之策贻误军机。愿乞一支令箭，悍卒六百，破箭炉，袭拉萨，俘酋首，以谢陛下。都统法喇斥责道：“葛将军抗命入藏，已是担着天大的干系，你这草率的计划不提也罢。”葛尔弼摆摆手，道：“法喇都统，此人是您麾下将官？”“正是，”法喇应道。“当今圣上有好生之德，额伦特分兵覆灭在前，有明旨上谕约束众将不得分兵。下官因而制止岳钟琪。请将军明鉴。”
　　“依本将之见，分出600悍卒无伤大雅。钟琪，放手干吧，本将待君凯旋。”葛尔弼拍板。
　　岳钟琪出发两日后，几名士卒押送回两名藏兵到达中军。“禀将军，岳先锋已经审过了，这几人供出达赖与那准噶尔主将分兵去北线构筑防线，南线将依托布达拉宫坚壁清野与我等对峙，拉里只有少量僧兵布施疑阵。”葛尔弼心道：“好谋算，想拖得我人困马乏，再吃下我军。我倒要看看你达赖居住的布达拉宫有何机关，挡得住我麾下雄师？”葛尔弼传令：“点将，出征！”
　　没有人注意到，近日押送粮草的士卒并不是熟悉的面孔。凭借他心通套取口令，旺波派遣的准噶尔军已然渗入清营。
　　葛尔弼将辎重营拖在后军，法喇统前军，开拔往藏军的拉里疑阵。
　　仓央心有所感，望着拉里方向，喃喃道：“祂不在布达拉宫？”
　　日暮。
　　旺波指挥的一千僧兵已经退到拉里边界，轮番骚扰的战术初现成果。两天里，旺波不分昼夜地分兵干扰清军近10次，保持着沾之即走的态势。为防备可能到来的突袭，清军前中军逐渐凸前，为掎角之势扎下连营，等待后军。其实，他们与被旺波渗透的后军拉开了约5里的距离。旺波，就在等后军的到来。
　　太阳收敛了温吞的光芒，彻底融化在地平线的弧度里。清军的后军也到达清营一箭之地的位置。“按计划总攻！”旺波传令。无垠的平原，起伏的荒丘，陡然显露出了狰狞的模样。僧兵四人一组，在掀开的草皮下为身后的高僧抬出形制各异的法器，而后服下圣僧调配的功德水，沉默着奔向清军。法器嗡鸣，刀兵不得加身。按说此等法器本不能提供媲美铠甲的防护，且受限于功德水这一媒介的有效时长。但此时的旺波已然决心不计代价也要拼掉一万清军，制作功德水之时，悄然渡送了自己大部分的功德。因而在高原上，冲阵的僧兵打出了以一当十的效果。在清军弓手放箭的空档，后营火起。准噶尔士卒点燃辎重，驱赶惊马凿向中军，烟尘漫卷。霎时间清营中军兵不见将、将不识兵，乱作一团。
　　望着已然抹平人数劣势的战场，旺波榨干最后一点功德，以祂的名义，在雪域立言：
　　“我的勇士们，亘古的雪山是拥有记忆的。祂会记起今日这片土地林立的叛旗。终有一日，因陀罗华将香满人间，接引我们与后继者的灵魂，向清帝复仇。
　　我的信徒们，雪域的神祇是拥有威严的。祂会惩罚那位帝王今日无礼的僭越，终有一日，涅槃业火将清算业障，燃起我们与后继者的虔敬，向神明献礼。”
　　她叫来了乾顺，嘱托道：“我已经榨干了功德，因果会在三天后到来，你让活下来的僧兵把我的尸骨带回布达拉宫，大喇嘛会安排。你要亲自把这个放在理塘，守着它，等我哥哥来取。”她无力地笑了笑，像一朵苍白的纸花。“让乾德带小白走，告诉他，西藏没有值得他再留恋的了，一切的美好，我都过给他了。”“叔，你走吧，我留下为佛祖尽最后一份心。”她闭着眼，盘坐。乾顺清楚地看到，她脸颊划过的泪珠，弹在草地，迸裂。就像那夜空划过的劫火，落在不知名处、落在雪域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