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盘坐在书屋里，静心打坐，骊博镝的汗水已经湿透发梢、毛孔、指甲、衣角、地板。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瞳孔灼得通红，身体里翻滚流淌的岩浆将皮肤映得火红。火焰也将书屋烤得燥热难耐，将书籍考得吱吱做响。围绕在这间书屋上下左右，一切被燥热所困的师兄师姐受不了这份幸苦退出了周围。之前还因为受到骊博镝的影响生机勃勃的花草此刻已经以骊博镝为圆心，依次烧焦成灰、烧焦、干枯、烤熟、焉倒在干裂的泥土中。
　　经过一夜的冷却，泥土上凝固的露珠下抽出新芽，这一间书屋恢复原来的温度。骊博镝体内的旋金戒熔化，凝固，幻化出原属于它的形态。玫瑰、樱花、桃花、梨花、兰花、梅花……应有尽有，精美的，多样的花纹汇聚在骊博镝的身体。
　　“好家伙，这一次又折腾出什么新玩意儿了？”
　　在师父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骊博镝的手指、手背、手掌心、脖子、胸口、后背、脚尖上的炫丽金色纹理消失。和师父一起进入书屋的光线慢慢照亮了书架之间的通道，照亮了骊博镝的翘鼻。睁开眼睛，眼神坚毅，拿起还在怀里的书，站起身，落下一地白色灰烬。
　　“吱吱吱！”师父弯下腰，用手指捻了一些灰烬，看了看，闻了闻。“这是生了多少锈啊？”一边嫌弃的将灰烬捻到地上。
　　骊博镝不说一句话，拿着书，出了门，留师父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没礼貌。”嘴上说着没礼貌，还是跟着一起出了门，直到骊博镝回了房间。
　　将这本书与姐姐单琪瑶的书放在一起，骊博镝站在窗台上望着河畔。从远处划近的小船上，船夫躺着，翘着二郎腿，枕着后脑勺。
　　哥哥应蓦、师兄煃然早已离开泚笔，踏上他界。
　　泚笔的太阳迟迟不露出脸来，应蓦和煃然所到达的煊鸣大地边界小镇菜蚕早已日升东边。在风沙中摇摇欲坠的房屋前积满了黄沙，在风沙中步履蹒跚的老人和小孩挤满了屋檐角落。
　　“这里是我们设立的临时救济点之一，派人不间断，轮流看守，结界守护，才得以避开魔族的残食。”煃然师兄并没有领着应蓦走近救济点，而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观察，然后转入另一个巷子。
　　巷子很深，却不是很窄，甚至都不能叫做巷子。只是因为曾经的这里被一家家往来的贸易商租来做了买卖，狭窄不堪，才有了巷子的说法。应蓦跟着煃然在一间间搭建的小帐篷式摊位间旋转，在快要走出小镇的时候才进入了一间大院。
　　大院的门里，墙后，是就黄沙新堆砌的墙体，是有了很多与泚笔书院里面那些师兄师姐穿着差不多，却从头到尾有着风霜修饰的人。院子里的人见煃然和应蓦到了，连忙打招呼。“师兄。”师兄，师兄，过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大院最深处看见了翠绿的树相映、重叠。
　　“七师父好，这是应蓦。”小潭边的石桌上正打坐的七师父微微撑开眼皮，虚眯着应蓦，微微点了三个头，继续打坐。煃然带着应蓦继续走，到达大院的最底部。“准备好了小师弟，穿过这道墙，咱们兄弟俩很快就没有后盾了。”煃然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很轻松，怕应蓦不适应。可应蓦也只是冷静对待师兄的表情，他知道哪里意味着什么，他是亲自去过那里的人，和酌长卞老祖一起。
　　像眼前空无一物一样走出这道不高不矮的院墙，前脚踏入黄沙，后脚迈出有力的一步。茫茫沙海，何处有单琪瑶和浡骨的消息。
　　应蓦每走一步，曾经的景象就在骊博镝眼前似有似无的闪烁而过。比武夫峰的古树还要高大、古老的擎天大树丛丛伫立，比人高了很多倍的芭蕉林里边奇虫怪兽横行。与九节连足的爆裂双眼突然近距离相视把骊博镝吓到连连后退，摔倒在床边。
　　“师兄，你有什么想法吗？”应蓦问煃然。
　　“不知道啊！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师兄煃然回答。
　　“那我要是有什么想法，你能找到地点吗？”应蓦问。
　　“难道说，你知道他们羽化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师兄问。
　　“知道。但就是漫天的黄沙，恐怕难以找到当初羽化的准确位置。”应蓦回答。
　　“有个大概的方向总比现在强。”煃然师兄说。
　　“他们两个羽化的地方都离煊鸣不是很远。”
　　“煊鸣？”
　　煃然的眼神里既是疑惑，又是不敢相信。当初，沙梵老祖亲自安排老龟丞相在煊鸣、矣泽种地赎罪。寻找单琪瑶和浡骨的蛛丝马迹已经很难，还要到煊鸣附近寻找，岂不是自己送羊上门。
　　“不行。”煃然坚决不同意应蓦的提议。
　　僵持不下，原本在黄沙上并行的足迹在等待风来把他们带走，现在，他们自己就已经渐行渐远，不再并行。
　　太阳晒得厉害，沙脊上，煃然看着应蓦的身影。“师弟，应蓦师弟。”应蓦停下来，望向一端沙丘上的师兄煃然。尽管用手试图遮挡强光，但煃然的眼睛还是只能眯着。“我相信你。”说完，向着应蓦走去，应蓦继续向前，不理会这个改主意的人。
　　上马，朝着应蓦的方向走，煃然师兄的眼里都是笑意。“我就猜到这小子不一般。”还没有再次走到一起的两人在沙暴中相聚，应蓦用最快的反应将马儿收回旋金戒，在沙暴中被抬升，被重重摔下，被抬升，被摔下……喜怒无常的天气让人伤透脑筋，让人伤透身体。被沙暴席卷到混乱迷茫，煃然、应蓦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影子。
　　在沙暴中来回穿梭，不受制于沙暴的摆布，像一团灵活肆意的气体。
　　煃然、应蓦非常有默契的将自身重量增加，直到能够平躺在地上，而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寻着气体的特殊力量，爬行跟踪到气体消失，静等沙暴停止。
　　眼前、大脑突然一片漆黑，骊博镝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又像是自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漆黑中，一团团未知的东西在四处逃蹿，想要挣脱什么东西。既是黑的东西，融入黑暗，又被困于黑暗，为何不享受黑暗。
　　夜幕降临，地上很黑，也很僵冷，和夜空一起将黑暗锁住。应蓦、煃然化做一团气体，在黑夜里融入乱蹿的队伍。两人的加入，队伍好像找到了领袖一样，跟在其后，整齐有序。
　　“小镝儿。小镝儿。”姱己跪在地上叫醒骊博镝，大师父、二师父、六师父也在一边。
　　“做噩梦了？”大师父问。
　　骊博镝坐在地上试图回想梦里面的内容，一场空，什么也记不得了。
　　“没的事，做个梦而已，吓成这样。”二师父说到。
　　六师父轻触两个师兄的后背，然后三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大家都听到你的房间里面响了好大一声，赶紧过来看看。原本很多人的，师父们让他们出去了。”
　　“很大一声响动？什么样的响动？”
　　“就是你摔在地上嘭的一声。”
　　骊博镝是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轻微的酸痛，但又记不起是什么原因，只记得自己本来在窗台看景色。
　　“行了，你就别乱想了。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适应期还是能理解。你没事，我也撤了，省得待会儿又有什么奇怪想法。”姱己离开骊博镝的房间，留下他一个人休息。
　　看着姱己离开，关上房门，骊博镝又再次确认房间门已经关闭，门外也没有人。回到床上，推动内力快速流动，发热滚烫的身体立刻再次现出旋金花纹。用心感受哥哥应蓦的位置与存在，骊博镝的心里并没有出现他们之间一直互相存在的感觉。原来，姱己叫醒骊博镝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往日应蓦存在的感应。
　　继续寻找，感应，却只能勉强得到一个空空的感觉，就连旋金戒的原本模样也扭曲不堪。
　　突然失去重力的煃然、应蓦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到处乱动，突然有序跟在自己身后的气体想要吞噬自己一样。感觉有一个具有吸引力的东西正在将自己的身体撕开，抽空。不是他们能够融入这些东西，而是这些东西在融入他们。刚感觉撕裂、抽空的身体突然膨胀，令人喘不过气来。
　　“小镝儿。”应蓦大喊小镝儿，浑身散发旋金戒流淌而过的金光。光线驱散这些不明气体，剩下煃然、应蓦还在不受控的身体里面蹿动。骊博镝听到哥哥应蓦大喊自己的声音，很痛苦难耐。脑海里浮现出应蓦、煃然的处境，在应蓦浑身散发旋金光芒的时候，骊博镝的身体里面也开始蠢蠢欲动。
　　“想办法屏息凝神，恢复真身。可不能被这些魔族人小伎俩给骗了。”煃然在靠近应蓦的一瞬间喊出这句话。跟着酌长卞老祖这些年，书没少读，功没少练，屏息凝神更是家常便饭。应蓦趁着自己一个俯冲的时候，开始心外无物，想象自己正在就地打坐，莲花石盘中，且听细水长流，微波荡漾。
　　骊博镝终于感受到了哥哥应蓦平日里的气息，可伶师兄煃然还在尽力想办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