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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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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476年,普罗旺斯王国。
  御医皮埃尔·诺查丹玛斯最近有些小忧愁,因为他的国王年纪轻轻却身体抱恙,而且久治不愈,更雪上加霜的是国王连个嫡系继承人都没有,根据传统他身故后只能把王位送给其表亲之一了。
  原本对于皮埃尔来说,谁来当国王都无所谓,反正以他的医术在哪都会衣食无忧,但是前几天国王却向他透露了中意的继承人是谁,法王路易十一。
  不得不说国王的眼光非常不错,法王路易十一精明能干,王国在他统治下应该会变得更强大,只可惜他对犹太人不怎么友好。
  没错,皮埃尔正是犹太后裔。
  三千年前他的祖先们逃离埃及回归祖地,本以为苦尽甘来,哪料迎接他们的却是更为苦难的颠沛流离,几千年流浪让其子孙后代遍布半个世界。在欧洲大陆,他们这些犹太后裔生存环境有所改善,不过世人依旧对他们成见颇深,所以他打记事起就开始学习如何掩饰自己的犹太人身份了。皮埃尔的国王还算开明,尽管有些怀疑他的血统,但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比起世俗成见,他的医术相对来说更为重要。
  由于国王庇护,诺查丹玛斯家族名利双收,生活富足而安稳,但是以后呢?若是路易十一心怀芥蒂,面对新国王的刻意针对,他皮埃尔又该如何?
  路易十一是枭雄级人物,皮埃尔并不奢望他有慈悲之心,看来还是得努力让自己国王身体好起来,实在不行好歹让他留下子嗣才是更稳妥的希望。
  皮埃尔能成为国王的御医并得到庇护,除了他的医术,另一点就是其忧患意识数次让他未雨绸缪,化解危机于萌芽中。这次他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决定行动起来,即便到最后证明是多虑了也无所谓,大不了白担心一场。
  他从典籍中找到了一个古老的东方药方,方子的材料虽然有几味非常罕见,但勉强能以其他药材替换,如果调配成功或许能让国王恢复生育能力。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某个仲夏的早上,皮埃尔独自一人驾着马车,进入了阿尔卑斯山脉深处。
  他运气不错,只花了五天就找齐了最主要也是最稀缺的几种草药,至于其他材料,回去后想想办法也能弄到替代品。补给所剩不多,他停止寻药,驾着马车往回赶。
  如果方子确实有效,国王就能留下子嗣,这样他的家族起码几十年内可以安枕无忧了。皮埃尔虔诚地向主祈祷着。
  下到半山腰,拉车的壮年公马忽然变得焦躁起来,不停打着响鼻,再也不愿往前走。皮埃尔心里一紧,赶紧拿出火神枪,边装药边留意四周。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遭遇狼、熊之类的猛兽再正常不过,所幸它们对人类并不陌生,知道他们手里的火神枪有多危险,一般情况下除非饿极了否则是不敢轻易冒险的。
  娴熟装填完毕,皮埃尔没有发现异常,他随意朝树林里放了一枪,枪声惊飞数只小鸟,吓跑两只兔子——附近没有狼,也没有熊潜伏。他看了看马,它对枪声早习以为常,但现在还是处于焦躁中,而且似乎更甚了,两只前蹄不断地抬起又踏下,明显是在害怕什么。
  皮埃尔皱起眉头,再次仔细查看周围,还是没有异常动静。
  难道它不是在害怕猛兽?意识到这点皮埃尔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赶紧重新填装弹药。
  火药刚装了一半,不料天色突然大变,之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骤然变暗,一大团乌云凭空出现,那乌云剧烈翻滚着,仿佛里面有巨兽在挣扎似的。皮埃尔骇然仰望,从未见过如此异景的他吓得都忘记继续装药了。
  乌云出现后仅仅几个呼吸时间,便急剧下降到皮埃尔头顶几百米的空中,紧接着里面亮起了耀眼的蓝色闪电,诡异的是却没有任何雷声传出来。
  “我的主啊!”皮埃尔着实吓坏了。那诡异乌云看起来充满了不祥,难道是恶魔要临世了吗?
  察觉到危险,那匹焦躁公马越发不安分起来,两只前蹄频率极快地踏着地面,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往山下冲了。皮埃尔回过神,连忙拉紧缰绳试图控制住它,结果却起了反作用,那混账公马受了刺激立刻慌不择路地飞奔,没几下就把皮埃尔从马车上颠了下去。
  皮埃尔摔得七荤八素,喘着粗气躺在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他来不及咒骂,因为那团诡异乌云忽然加速下降,几乎瞬间就来到了他头顶几十米处的半空,下一刻,乌云里白光闪耀,皮埃尔瞪大眼睛,绝望地看着那道两三米粗的圆形光柱从头顶倾泻而下。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皮埃尔不知道是该视为神迹还是当做自己晕过去后做的怪梦,因为实在太离奇了,即便是最高明的游吟诗人也编撰不出来!
  他正处在光柱内部,准确地说是一个中空的炫彩管状光柱内部。光柱下部连接着地面,顶部距离地面四五十米的样子,那里黝黑一片,不知道通往何处。而光柱管壁仿佛七彩琉璃般不断变换着绚丽色彩,稍微看久一点就会有眩晕感,而且直觉告诉他那光壁很危险。
  惊骇之余的皮埃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损,那光柱就像一条通道从天而降,正好把他罩在了里面。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光壁流光溢彩,根本看不到外面,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得仔细打量周围,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于是他发现了。
  那是只普通蜜蝶,巴掌大小,它一动不动悬浮在皮埃尔脑袋右侧离地面半米高的空中,仿佛标本一样。
  这景象极其诡异,皮埃尔睁大眼睛试图找到吊着蝴蝶的那根细线,但他失败了,那蝴蝶就那么凭空悬浮着,并没有任何丝线吊着它。而且看样子它似乎还是活的,因为皮埃尔发现它那盘成一圈的口器正在微微颤动,好像在努力伸展却又无法做到。
  超出理解的现象让皮埃尔好奇心大起,周围那圈光壁给他一种绝对不能碰的危险感,但这只蝴蝶却没在他脑子里敲响警钟,应该是安全的。于是他慢慢抬起手臂,用食指指尖碰了碰蝴蝶的翅膀。
  一碰之下,蝴蝶受到外力开始缓缓漂移,不过它仍维持着全身僵硬的姿态,唯一能看出来它是活物的,还是那圈微微颤抖的口器。翅膀都没扇动,是什么力量让它不会掉下来呢?皮埃尔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看着蝴蝶渐渐靠近光壁,然后撞了上去。
  下一刻,蝴蝶忽然全身变成了灰色,紧接着仿佛沙子做的一般瞬间崩塌,真正的灰飞烟灭了……
  皮埃尔怔怔看着光壁,只觉后怕,庆幸直觉又救了自己一命。
  不知道是不是被蝴蝶碰过的原因,整个光壁的色彩流转速度都开始降低,渐渐地那些五颜六色的色块和色带开始有规律地组合起来,最终形成了一幅幅有些扭曲的画面,有些画面是静止的,有些却在不断运动着。等到他能看清其中一些画面内容的时候,刚刚平复的心弦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他看到了自己!
  离蝴蝶所碰之处越近的地方,那些画面越为清晰,扭曲变形程度也最低,不过内容杂乱没有规律,有战争,有灾难,有老人,有小孩,有山间风景,也有山下城堡……其中有几副画面居然出现了他的身影!
  距离最近的那副,是他躺在马车上,画上的他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稍远一点有幅画,是他跟一大群人站在宫殿广场上,望向熟悉的宫殿大门,大门里一个头戴王冠、身穿威武铠甲的男人正往外走,而那个男人很陌生,并不是他的国王。
  再远一点,则是有些老态的皮埃尔坐在摇椅上,平静而安详地看着在地上玩耍的几个孩子,他身边站着一个还算年轻的陌生女人,那女人眼神温柔,也注视着孩子们。
  更远一些的画面就不是很清楚了,只能模糊看个大概,大部分都是战争和瘟疫什么的灾难场景。看久了有些头晕,皮埃尔扭头看向另一边,那里同样有几副跟他有关。画里面他不再是御医,而是变成了商人,他甚至看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儿子又有了孙子……
  神迹!这一定是神迹!是主在向他传达神谕!
  不知道看了多久,失去时间概念的皮埃尔强忍眩晕,直到把所有能看清的画面都记下来才闭上眼睛休息。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至高无上的主让他看到那些比最好的宫廷画师画得还要好无数倍的画面,究竟有什么寓意?
  是告诉他将来会发生的事吗?然后呢,他该怎么做?
  惴惴不安躺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皮埃尔收回心神,睁开眼试图起身,结果双手一撑地居然飘了起来,感觉比在水里游泳轻松多了。短暂惊讶之后他眼睛一亮,这么说岂不是可以看到更远的画面了?或许看到最后就能明白呢!他振作起来,连忙手脚并用以某种并不算雅观的泳姿往半空“游”去。
  此刻的他已经忘记恐惧,体验到神迹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遵循主的旨意。
  他看到了更多五花八门的画面,各种人、各种事、各种场景……有平凡无奇的,也有举世闻名的、更有惊世骇俗的……
  或许是因为感官上的震撼,他记忆最深刻的依然是战争和灾难,特别是那些占了巨大篇幅的战争场景。开始还能理解,虽然对战双方使用的装备没见过,但好歹能认出来武器的种类,比如是长矛、大剑、弯刀还是火神枪,是盔甲还是轻甲或者布衣。而当他“游”到离地面二三十米高空的时候,那些战争场景就很难理解了。
  作战的双方,除了面孔不一样,似乎跟之前看到的也没多大区别,尽管肤色和人种会有不同,但上了战场就一个称呼:人。不过他们的装备皮埃尔已经叫不出名字,甚至连那些士兵拿的是不是最先进的火绳枪都不敢肯定,虽然都是能发射子弹的武器,但其发射效率却天壤之别,到了后面更是夸张,不仅形状奇怪根本不像长枪,而且射出去的也不是铁丸而是光束。
  至于那些全钢铁铸造、体积巨大、带轮子的怪物武器,或者能在天上飞的铁鸟、铁盒子,则根本想象不出名字。
  他看到了威力超乎想象的大炮,一发炮弹就能把一艘战舰炸沉,这还不是最厉害的,他还看到那些铁鸟丢下过一种炮弹,仅仅一发,半个城市就被夷为平地,就好像在城里种下了一朵大蘑菇。
  再后来,这种大蘑菇炮弹就不用铁鸟丢了,它自己都能飞……
  看过了大大小小数百次惨烈战争,见惯人类互相侵略、残杀之后又在废墟上重建文明、并继续向前发展的场景,皮埃尔的心境渐渐起了变化。
  他之前的信仰告诉他,犹太人才是上帝选民,可他所见的未来却表明犹太人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上帝也没有区别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在天灾人祸面前,上帝不会因为谁的信仰更虔诚就让他躲过炮弹或者瘟疫,也不会因为谁是无神论者或者异教徒就让他遭受更多磨难。
  每当人类陷入苦难深渊,总会有那么一批或者数批勇者挺身而出,前赴后继、不怕牺牲、竭尽所能挽救世人于水火,引领人类文明继续前进。而那些伟大的拯救者们,有白色皮肤,有黄色皮肤,也有黑色皮肤……
  皮埃尔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思想家,他只是一个医生,一个还算虔诚的信徒,然而此刻他却顿悟了:既然所有人都是上帝子民,那么主很可能只看人类这个整体如何,而不是只关注某部分民族,比如他们犹太人。
  主在降下净世大洪水的时候,不是因为诺亚是犹太人,而是因为他是人类而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后面才会有现在的各色人种,众多民族,否则现在的世界岂不是只需保留一个民族就行了?
  由此可见,“人有原罪也有神性,是复杂的矛盾体”这种特性扩大到整个人类种群依然适用。作为人类一份子,任何人都不该对整个种群进行想当然的批判,也没有理由对世人、对世道彻底绝望,因为主都未曾绝望!
  突然之间,皮埃尔为自己的人类身份而不是犹太人身份感到无比自豪,他不再纠结世人对种族的成见,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犹太血统又如何?任何民族,任何人种,都有好人也有坏人。这个世界上,在某些地方,某些人心中,犹太人就只是人类的一员,跟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他相信总有一天,犹太人所受的苦难会烟消云散于历史长河,即便在未来或许会跟那些死灰复燃的战争一样,再次卷土重来,但到时必将有勇者站出来力挽狂澜,因为若把全世界人类视为一个整体的话,它未必有多正义,但必定不邪恶!
  既知恶,也明善,看清真正的自己,然后善待他人,这就是神迹的隐喻吗?
  洗礼般的明悟让皮埃尔激动地浑身颤抖,他对主的信仰更加坚定,更加虔诚,虽然他明白自己的思想已经跟其他经典信徒大相径庭,却并不认为这就是异端,否则万能的主岂会对他降下神迹?
  随着心态改变,皮埃尔不知不觉开始以旁观者视角去看待那些画面。遇到美好的事物,他不再会感动不已;遇到悲惨的,也不会跟着心有戚戚;公平的他不会欣慰;不公的亦不会愤怒……
  现在的他只想升到通道尽头,去看看人类这个群族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是否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觐见无上之主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当他上升到通道三分之二处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场诡异之极且波及全世界的大灾难,相比之前看到的那几次规模巨大的战争灾难,这场天灾是真正意义上的全人类磨难。以皮埃尔的认知水平无法理解,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圣经中记载的那场滔天洪水能与其相比。
  又一次净世惩罚吗?看着幸存者们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皮埃尔皱起眉头,他并不觉得悲哀或者愤怒,只是觉得遗憾,因为净世之后人类文明肯定会倒退一大截,光是恢复到之前高度就得花很长时间,何况达到有资格面见主的程度?
  他抬头望去,离通道尽头只剩下一小段距离,这点时间跨度应该不足以让他看到最终结果……不知尽头之外是什么,他盯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有些心动。
  只是片刻的犹豫,他很快就做出决定——穿过去!
  继续上升,皮埃尔惊喜地发现,人类因为那次净世灾难反而走出了一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们不再过于依赖外物,转而注重自身能力的发掘,那个纪元的人类社会,简直太魔幻了!让他有种误入神话传说世界的错觉。
  然而很快,惊喜就被不安所取代。皮埃尔升得越高,看到的人类就越发神通广大,别说什么最先进的火绳枪或者大炮了,就是那些钢铁巨兽或者铁鸟,甚至连那种蘑菇一样的炮弹都奈何不了他们!
  天哪,他们这是在造神吗?震惊之余,皮埃尔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他意识到这样发展下去,在遥远的未来,人类的能力或者说神通将会越来越接近主!但其人性却依然停步不前,跟现在并没有多大区别!
  皮埃尔深信人类是神魔共存体,从宏观来看,绝大多数情况下种群都能自行调整,遇到危机会神性爆发,过于安逸则魔性涌动,整个人类种群磕磕绊绊地发展文明。如果宏观失控,种群魔性远超神性的时候,至高无上的主便会降下净世惩罚,把人类打回原形,只留下一点种子从头再来。
  这是由他坚信不疑的圣经再加上今天所见得出的结论,先前还因此而自豪,认为自己灵魂得到了洗礼,但是现在他动摇了——若有一天他们人类的力量无限接近于主,但身上的原罪仍在,那个时候一旦种群失控,主还能顺利净世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至高无上的存在?所谓的救世主其实就是人类自己?
  察觉到信仰开始崩塌,皮埃尔头冒冷汗赶紧按下脱缰的念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掐断胡思乱想,手脚并用加快了上升速度,他要穿过那个黑色的通道尽头,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通道尽头忽然猛地一颤,仿佛吐口水似的喷出一团黑雾。皮埃尔还没反应过来,那团浓郁到近乎黏稠的黑雾就到了他面前,眼看就要撞上,那黑雾瞬间变形,从两侧各自射出一道手臂粗细的管状分支,狠狠插进了通道内部的光壁。
  同时,黑雾底部也射出一道稍粗的分支,与之前不同,它末端的形状类似人脚,因此黑雾底部这道管状分支看起来就像是人类的……一条腿?
  超出理解范围的突发状况让皮埃尔当场大脑当机,他只觉肩头突然一沉,然后整个人就以极快的速度坠向地面。
  根本没时间去想这样砸下去会怎么样,他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黑雾里面有人?!
  震惊压过了恐惧,皮埃尔仰头看去,却见又是一道柱状分支从黑雾底部射了出来,不过这次不像人腿,而是软管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后来居上,堪堪在他即将落地之前缠住他的身体,硬生生止住了坠势。
  黑雾软管似乎撑得很勉强,皮埃尔能感觉到它在颤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果然,那软管救下他之后便立刻收了回去,皮埃尔失去支撑跌坐在地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摔死。
  惊魂未定的他正在后怕,黑雾里又传来一阵哀嚎,同时其形状也在剧烈变换着,给人一种因为痛苦而本能挣扎的感觉。皮埃尔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黑雾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他失败了,几近液态的黑雾浓度太高,除了黑黝黝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那古怪黑雾看起来可怕,但它在自身极其痛苦的情况下还不忘救人,那就说明它并非邪恶之物……皮埃尔渐渐冷静下来。
  他仔细观察一番,还是没能看清黑雾里面到底是人是鬼,不过却明白了它为什么会惨叫——它插向光壁的触手微微颤抖,并且正在不断被消融着,但为了阻止自己下降又不得不苦苦支撑。之前那蝴蝶一碰到光壁就粉碎消失了,这黑雾虽然厉害,居然能勉强顶住光壁的分解,但显然无法久撑。
  为什么它这么害怕掉下来?皮埃尔不知道,他只知道它刚才救过自己,现在正好有了回报机会。他是懂得感恩的人,虽然对那黑雾一无所知,而且成与不成还很难说,但好歹自己是个还算高明的医生,总之先试试看吧。
  另外他还有个直觉:若能成功帮助那团黑雾脱困,他将得到出乎意料的回报!
  拿定主意,他看看脚下,土层很厚实,完全能够承受自己突然发力。于是他先用脚尖在地上钻出一个小小的浅坑,然后踩进坑里试了试脚感。
  你不是不想掉下来吗?那我就从下面把你顶上去,力量有限,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皮埃尔半蹲下来,深呼吸,蓄力,然后使出最大力量猛地起跳,整个人仿佛一颗炮弹似的弹地而起,直直撞向黑雾。
  为了减小冲击,他刚飞起来就立刻用双臂护住脑袋,但想象中的猛烈碰撞并未发生,他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黑雾内部……
  皮埃尔愣住了——这家伙身体虚虚实实的?那还怎么帮?
  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却派不上用场,四周又漆黑一片,不知道怎么办的他感觉上升势头已尽,只得用踩水的动作维持悬停,同时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再试一次,或者干脆继续往上“游”,穿过黑雾再看情况?
  还没下定决心,皮埃尔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刺到,力度不大却很尖锐,吃痛之下他本能地挥动手臂一摆,成功撞开了那东西。
  这触感?虽然只有一刹那的接触,但手臂传来的坚硬和柔软却很清晰,坚硬部分似乎是骨骼,那柔软的一大片却是膜状的东西——黑雾里面有怪物!
  骨架外露,下面连着皮膜……皮埃尔自动脑补画面之后,顿时吓得汗毛倒竖!
  恶魔!这黑雾里有一只恶魔!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颠覆了他对黑雾的“善良”感观,差点吓出心脏病的皮埃尔毫不犹豫手脚并用,试图调转身体往下游出黑雾,他要赶紧落地。
  不料刚刚用蛙泳姿势划了两下,皮埃尔的手突然摸到一截圆锥状硬物,他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抓住那东西使劲往身旁一甩,硬物应该是“恶魔”身上的某部分器官,连着整个躯体所以有点沉,甩开恶魔的同时,皮埃尔也因为反作用力斜着加速往下冲了出去。
  很快他眼前一亮,已经到了黑雾外面。然而来不及庆幸,因为他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撞到光壁了!速度太快他没时间减速,情急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往光壁上一推。
  光壁看似实体一般,触感也很坚硬,皮埃尔的动作救了他一命,他终于止住了去势。只不过他的整个右掌在碰到光壁后不到一秒,就跟沙子做的模型被撞碎了似的,变成一粒粒垮掉了——跟之前那只蝴蝶如出一辙。
  眼前景象虽然恐怖,但他却一点痛楚感都没有,他的手腕神经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彻底分解而失去了功能。皮埃尔全程目睹了自己手腕消失的过程,却由于没有痛感而产生错觉,仿佛眼前的手臂是别人的。这种不真实感让他有些恍惚,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
  而在他身后,一只拥有巨大蝠翼的黑色怪物被甩出了黑雾,它正处于昏迷之中,所以没皮埃尔那么好运,直直撞上了光壁。
  最先跟光壁接触的是它那黝黑且狰狞的翼骨,二者相碰之后,翼骨并未像皮埃尔的手掌一样被分解成碎屑,而是直接陷进光壁里。那翼骨不知什么材质,居然能对抗光壁的力量!
  不对,它并不能完全对抗,翼骨陷进光壁后虽然没有被完全分解,但它的边缘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着。虽然速度缓慢,但被分解成碎屑也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这种侵蚀极为痛苦,本来处于昏迷中的怪物突然浑身一颤,哀嚎起来。听到身后上空传来声音皮埃尔回过神,但他还来不及扭头看,一股强大的冲击波瞬间降临,直接把他吹到了地面。
  万幸他当时的离地高度只有十来米,而且地面是土壤,在付出两条胳膊都骨折的代价后他安全着地,尽管受伤不轻,但总算性命无忧。
  趴在地上的皮埃尔因为疼痛冷汗直冒,连翻身都做不到,更别说起身逃跑,再说他人还在光壁内部,又能跑到哪里去?
  恶魔苏醒了!感受着背部持续不断的无形压力,听着上方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嚎叫,皮埃尔先是极度恐惧,随后又万念俱灰,连骨折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玛德!乌敌态!”
  上空传来一句完全听不懂的异国尖叫,尽管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其惊慌的语气还是显露无疑。只是由于背对着,皮埃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在想那声尖叫到底是黑雾还是那个怪物发出来的,突然一股更强大的无形压力袭来,仿佛千钧重石压在身上,他只觉呼吸困难,肋骨都要断了。
  窒息使得皮埃尔双目凸出,满脸涨红。快到极限,濒临死亡的他产生了幻觉:自己居然能动了!反正必死无疑,那么死之前看看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好,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撑起身体翻了个面改为仰躺姿势……
  然后他差点当场石化。
  只见在离地二十来米的位置,光壁破了一个半人高的口子,洞口附近的那些画面不知为何都变的极度扭曲,几乎看不清内容。不过这并不重要,真正让皮埃尔惊骇的是洞口处那只正在挣扎的生物。
  恶魔!绝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虽然只能看到它半个身子,但那黑色的鳞片状皮肤,巨大而邪恶的蝠翼,金色的猫科类动物眸子,额头上那两根圆锥状尖角……除了“恶魔”,皮埃尔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称呼。
  那恶魔大半个身子已经陷进洞里,它身上被一层黑红相间的光芒包裹着,那神秘光芒似乎有保护作用,能帮它暂时抵御光壁的侵蚀。不过光壁上破的那个洞口却有极强吸力,要不是先前救过自己一命的黑雾伸出两根触手死死抓住恶魔额头的尖角,把它往外拉,它肯定早就消失在破洞里了。
  皮埃尔不明白黑雾为什么要救恶魔,在他眼里,黑雾明显是“正义”的一方,而那恶魔不仅样子恐怖,那冷酷而嗜血的眼神简直让人不敢直视,怎么看都跟善良不沾边。
  瞧瞧!那恶魔都要被吸进去了,它还不感恩,两只丑恶爪子一只抓住破洞边缘,另一只却腾出来攻击黑雾!它的眼神冷酷无比,眸子里除了仇恨似乎就没有别的情感……
  黑雾受到攻击在哀嚎,恶魔因为光壁破洞的吸力也发出痛苦嚎叫,但黑雾没“松手”,恶魔也没停止攻击,这怪异的一幕皮埃尔无法理解。他冒出一个念头:反正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要不临死前做件好事,把恶魔彻底撞进那个破洞,说不定黑雾就能脱险了?
  黑雾虚虚实实的,但恶魔看起来必定是实体无疑,撞击应该会有效果,皮埃尔还在考虑着怎么撞才有用,突然他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凡人,都灵魂出窍了还瞎折腾啥?赶紧回魂老实趴着,时空通道维持不了几秒了,你还有救。”
  这段话跟之前的不同,不再是异国语言,皮埃尔居然听得懂!
  “什么?”虽然听懂了每个字,但连在一起的含义却完全超出了皮埃尔的理解能力。
  然而脑子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这时光壁到处开始出现裂纹,眼看就要碎开,皮埃尔发现唯独出现破洞的位置还是完整的,一丝裂纹都没有。
  黑雾没精力跟皮埃尔详细解释,它使出浑身数解也没办法把那家伙从时空虫洞里拉回来,而时间只剩不到十秒,之后整个时空通道就会消散,那家伙一半身体在外面,另一半还在虫洞里,到时神仙难救!
  权衡一番,它做出了选择,与其不管不顾仍由那家伙掉进不知哪个年代,还不如跟着他一起过去,好歹俩人有个照应,如果合作的话也许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于是皮埃尔便看到这样一幕:那黑雾主动撤回了最开始就插在光壁上的触手,失去支撑之后它立刻被吸向破洞,在此过程中黑雾迅速变形,最终以人形姿态附着在恶魔身上,就好像给它穿上了一层黑色外衣。
  恶魔被黑雾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懵,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继续攻击它,趁此机会黑雾似乎想起了地面的皮埃尔,赶紧射出一根触手,触手末端是巴掌状,“啪”的一耳光把“皮埃尔”抽了回去。
  见皮埃尔灵魂归位,黑雾收回触手,紧紧缠住恶魔,掰开他抓着洞口的爪子,在恶魔不甘的哀嚎中,二人掉进虫洞瞬间不见踪影。
  皮埃尔因为灵魂震荡,正头昏脑涨动弹不得,丝毫没留意到光壁开始崩溃成细微光粒四散飘荡,很快便消失于空气中。偶尔会有一些光粒飘到他身上,然后嗖一下融进去,得到光粒的皮埃尔脑子里闪现出各种之前从未见过的画面,巨量信息几乎撑爆了他的大脑。他终于忍受不住昏厥过去……
  得益于皮埃尔家族的名望,那匹脱缰公马被山下几位农夫发现,他们认出了那是皮埃尔的马车,加上之前大白天山上发生过乌云电闪的怪事,农夫们担心皮埃尔的安危,自发组织了一队人马,在那匹公马带路下进山搜寻,终于发现了还在昏迷中的皮埃尔。
  皮埃尔受伤不轻,右手整个手掌都没了,奇怪的是断口处早已愈合,仿佛是几年前的老伤,另外他双臂骨折,内脏似乎也有损伤,嘴角血迹犹在,万幸内出血并不严重,性命倒是保得住。
  农夫们连忙把他搬上马车,送到城里——论医术,皮埃尔家族是王城的绝对权威。
  皮埃尔昏睡了三天才苏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家,顾不上查看伤势,急忙喊来家人询问情况,得知被救经过后又亲自去见那几位救了他的农夫,一来代表个人再次向他们表示感谢,二来也为了打探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那些农夫什么都不知道,当时他们只看见半山腰突然乌云滚滚,随即在一阵无声的闪电后隐隐有七彩光芒闪现,然而很快乌云消散,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整个异象也就持续了几个弹指的时间,后来他们几个胆大的因为好奇还是决定去看看,结果刚走到山脚就遇到了皮埃尔的马车……
  虽然没得到更多情报,但皮埃尔却很高兴,因为他已经确信,几天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神秘黑雾、被黑雾称为时空通道的光柱、恶魔样子的怪物、各种未来画面……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右手,皮埃尔不仅没有因为此后可能很难行医而沮丧,反而信心满满。他可是看到过自己的未来,既然行医生涯大受影响,那就干脆顺应命运去经商!
  他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回忆在光柱里看到的并记载下来,由于左手写字不习惯,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写完。成稿堆起来差不多半尺厚,皮埃尔把它们装订成册,最后加上封皮,想了想,他在封面写下三个字:启示录。
  这本《启示录》将在家族内部秘密传承下去,为了应对未来即将发生的那些大事,他们诺查丹玛斯家族必须未雨绸缪,一定要形成自己的势力——足够保护家族,甚至能保护人类的势力!
  在光壁内部看过太多未来,特别是看到了新纪元的“造神”科技之后,皮埃尔的心境彻底改变,身为犹太人的他却不再信仰犹太教……
  皮埃尔·诺查丹玛斯逐渐弃医从商,开始积累财富为将来做准备,在他晚年的时候告诉了儿子《启示录》的存在,但他儿子并不相信上面所说的,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敬爱答应他把《启示录》传承下去。
  无奈之下,皮埃尔只得把精力花在孙子米切尔·诺查丹玛斯身上,米切尔不负所望,对《启示录》异常着迷,于是他经常待在皮埃尔身边,跟着他学习希伯来语、拉丁语、医术、占星术等,直到皮埃尔去世。
  与专心经营家族生意的父亲不同,米切尔继承了祖父的遗志,由于不被家人理解,他穷其一生都试图向家族验证《启示录》的真实性。为了不泄露秘密,米切尔以诗集形式对世人发表了一部分“预言”,他故意在其中加进一些根据《启示录》推算出来的假预言,这样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也避免了过于惊世骇俗引起国王和贵族的猜忌。
  尽管如此,米切尔还是轰动了全国,甚至有被视为异端的迹象。好在他那些没有灵验的假预言也很多,国王和教会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这也让他免于了性命之忧。
  世人不知真相,但诺查丹玛斯家族却开始重视《启示录》,特别是在米切尔去世后,他的子孙们继承其遗志,把《启示录》当做家族生死攸关的秘宝一代代传承下来。随着家族财富的积累,他们开始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因为自米切尔起,诺查丹玛斯家族核心人员就被要求牢记一个预言,这个预言有两部分。
  前半部分是:公元1999年之夏,恐怖魔王从天而降,地狱之神苏醒,魔神大战致使世界扭曲,走上歧途。
  后面还有两句:东方英雌以无上伟力使世界重回正轨,人类得以迎接崭新纪元。新纪元名为天启,毁灭或者重生,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吾辈唯有自救!
  这段出自皮埃尔的临终预言,由于晦涩难懂,尤其那句“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简直颠覆了他们的信仰,因此即便是在诺查丹玛斯家族内部,那句话也严禁传播,仅在核心人物之间偶尔讨论,探究它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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