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年恩人

　　子辰一路畅通的走出公主府，来到了外面这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然后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对着皇城内某个街角行去，在那里，有着子雪最爱的包子，也有着他最敬爱的老婆婆。
　　一路上，子辰回想起了很多事情，七年前，他八岁，子雪五岁，那是一个寒冬，子雪生了大病，额头烫得跟个火炉似的，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带到皇城中，向各家医馆求救，却无人理会他，在那个时候，他第一人陷入了人生最黑暗无助的时刻，抱着子雪在一条小巷中哭泣，后来，有一个穿着漂亮衣服，扎着小马尾的女孩路过那里，见到了他们，好奇的问了一些问题后，她就跟个小精灵一样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可没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城中最好医馆的老板，替子雪诊治，这才救了子雪一命。
　　而子辰记得很清楚，那个和雪精灵一样的女孩，说她叫南泠霜。
　　多年以后，当自己再度回到这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自己第一个有所交集的人，就是当年他与子雪的小恩人。之前子辰说他凭借直觉认为南泠霜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其实不然，一切的判断，都源自当年那匆匆一别。
　　这之中的是非因果，难以言表。
　　随着他的回忆，一晃眼，他已经来到了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上。
　　“还和当年一样，只是又繁华了很多，想来袁婆婆的生活也会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吧。”
　　子辰想着即将见到那个于他于子雪都有大恩的老人，心中激动的同时，却又有些害怕，怕岁月无情，袁婆婆已经逝去，毕竟五年前，袁婆婆就已经佝偻着身子了，举步维艰。
　　“就是这里了！”
　　来到一条小巷前，子辰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也不知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袁婆婆是否还在开着她那小包子铺，是否还能认出她当年天天施舍的小乞丐，子辰是一个感性的人，心中想到这些，难免又红了眼眶，险些落泪，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日日在城中乞讨，很多人都对他不屑一顾，嫌他脏，嫌他臭，唯有这小巷中包子铺的老板袁婆婆，非但没有嫌弃他，还日日给他好吃的包子，这才让他与子雪熬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
　　子辰整理好心绪，快步走入巷中，对着最末尾那家店铺小跑去。
　　可还未临近那里，子辰的心便开始慌乱起来，没有见到包子出笼时该有的热气，也没闻到空气中该有的熟悉肉香。
　　“一定是袁婆婆老了，做不了包子了，但她一定还在的。”子辰安慰自己，可他的脚步却是放缓了很多，生怕见到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一幕。
　　而命运往往如此，越是害怕什么，便越是会发生什么。
　　巷尾里，店面依旧，可卖的并非包子，而是变成了一家铁匠店铺，店内，一名虬髯大汉正躺在凉椅上酣睡，手中握着一把蒲扇，店外锻铁的火炉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子辰身体僵在原地，在他的印象中，袁婆婆的亲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小孙女，此外再无其他，也就是说，这虬髯大汉与袁婆婆并无关系，此店自然也就不会是正常从老人家手中继承过来的。
　　“也许只是搬走了。”
　　子辰上前，轻扣店门，“咚咚”声吵醒了大汉，他还以为来了生意，急忙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看向子辰，露出一个怎么看怎么怪的微笑，表情与他那粗犷的面容极为冲突。
　　“小哥，需要点什么，家用农具，或武者兵器，我都可以打造的。”虬髯大汉笑眯眯的道，一股劲的吹嘘着自己的手艺，殊不知，他说了一大堆话，但子辰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子辰丢给大汉二两银子，道：“向你打听点事。”
　　虬髯大汉眼放财光，赶忙收好了银子，心中在估摸着这是谁家少爷的时候，也害怕子辰反悔，于是嘴中念念有词：“小哥您可真是好眼光，别看小人只是开了家铁匠铺子，但实际上啊，我的消息可灵通哩，在这皇城里，除了官府那几家外，便属我……”
　　“停。”
　　子辰有些不耐，打断了他，道：“我问你答就可以了。”
　　虬髯大汉赶忙住嘴，生怕惹到面前这“阔家少爷”，毕恭毕敬的等着问话。
　　子辰问：“你与这家店原来的老板是什么关系，她老人家又去了哪里？”
　　虬髯一怔，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如今皇城内竟然还敢有人打听此事，于是贼头贼脑的看了看店外的巷子，再三确定无人之后才反问了一句：“不知小哥与袁老婆子什么关系。”
　　“远方亲戚。”子辰随口一说，但心中却有了一丝喜意，看来这虬髯大汉是知道袁婆婆的消息的，否则也不会直接道出她老人家的姓氏。
　　只是，为何他在答话前却要偷偷摸摸的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呢？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子辰心中的喜意还来不及放大，便又被这两个疑问给浇灭下去，细细一想，他知道，出事了！
　　“原来是这样……”
　　虬髯大汉呢喃一声，再度看了看店外的街道，然后匆匆将子辰拉入店中，还顺手将铺子大门给带上。
　　子辰见他如此谨慎小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店内，因为大门的关闭，所以光线一下子昏暗了很多，无声无息地，几条阴影化作的锁链出现在大汉身后，与阴暗化为一体，肉眼难察，子辰已将其锁定，只要对方稍有异心，他将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小哥，实不相瞒，若你与袁老婆子没有关系，此事你就算给我再多银子，我也断不会提，不过你既是老婆子的亲人，而老婆子平日里又待人和善，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但小哥务必要答应小人，定不能告诉他人此事是从小人口中得知的。”虬髯大汉神色很严肃，低声道。
　　虬髯大汉虽还未提起袁婆婆的消息，但听他此番话语，子辰心中已有结果，不由握紧了拳头，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开始弥漫，直到过去了好几息，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保证！”
　　虬髯大汉微微点头，得到子辰的回复后，这才敢说下去，只见他长叹一声，露出无奈的神色，缓缓的道：“袁老婆子已经死了，死得很惨，想必小哥也知道袁老婆子那乖巧的孙女吧？”
　　果然！
　　子辰兴中蓦的一疼，面无表情的点头。
　　大汉再叹，道：“事情发生在两个月以前，袁老婆子那小孙女生得是叫一个出水芙蓉，在这大街小巷的都有一定的名气，平日里又娇俏可爱，很讨人喜，可那天她出去玩耍的时候，在崇阳街上遇到了徐侯府的小侯爷徐山，那徐山，是皇城内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凭借着他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平日里没少做恶事，欺辱了不少良家少女，但却无人可以治他，唉，谁叫人老爹权势滔天呢？”
　　虬髯大汉脸色悲凉，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眼中，他们这些最底部的寻常百姓，当真是命贱如狗。
　　他接着道：“徐山见袁老婆子的孙女生得俊，立马就叫随行仆人将她打晕带回府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小哥你也明白，小人就不说了，后来，袁老婆子孙女回来后，想不开，就割腕自绝了，因此，袁老婆子伤心欲绝，便跑去京尉司告案，想要讨一个公道，却不料反被监理大人以诽谤朝廷重员为罪名关押起来，没多久，便死在了大牢中，最后被弃尸野外，连土都没入，期间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折磨，可悲啊，可悲啊！”
　　“而这店在袁老婆子死了后，便被官府收公了，还是小人花费了大半生的积蓄才买回来的，经营起现在这铁器生意勉强养家糊口。”
　　听完后，子辰有些反常，很平静，道：“那她老人家或者她孙女可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吗？”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有。”
　　他走到店内柜台处，从抽屉中拿出一沓厚厚的信，走回子辰面前，道：“官府将这里查封后，觉得袁老婆子这种人一生也不会有什么积蓄，所以便未将屋内东西搬走，后面我将此店赎回来后，便在抽屉中发现了这些，拆开看了几封，但我大字不识几个，也看不懂，只大概能判断出这是袁老婆子她孙女写的，好像是给她所念想之人的，那人叫什么来着呢？”
　　虬髯大汉回忆了半天，这才想起来，急忙道：“对了，是叫子辰！”
　　子辰一怔，旋即快若闪电般的将大汉手中的信夺过，然后拆开了其中一封，内容很简单，就几个娟秀小字：小子辰，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袁媛。
　　蕴含了太多的思念在里面。
　　子辰一一翻看，全是他离开这五年里袁媛写给他的，却不知该寄向何方，便珍藏起来，希望有一日他能看见。
　　如今信到了他手里，可当初幼时不嫌弃他脏，不嫌弃他臭的小姐姐，却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儿时最好的玩伴，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些信件里，其中一封染了血，应该是袁媛的绝笔，而其内容是：子辰，若有来生，我定好生待字闺中，守身如玉，静后君归，袁媛。
　　看完后，子辰眼角泪如雨下，他向大汉道谢，又给了几两银子，然后退出了店铺。站在小巷中，脚踏青岩地面，手握一沓厚厚的信封，子辰很平静，双目深沉似海，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冷冽，渐渐的，空气开始变得冰寒，一丝丝、一缕缕霜气若隐若现，他脚下的铺设地面所用的青石被覆上了一层冰霜，任骄阳似火，却始终不融，而店旁那原本烈火熊熊的锻铁炉，其中的赤红火光如今却是在一点一点的熄灭。
　　“好一个徐侯府，好一个京尉司！”
　　低沉且悲痛的声音在巷道里回响，如恶魔之语，来自黄泉。
　　子辰看着手中的信，离开了小巷，穿行在街道上，凡他所过之处，地面必结寒霜，行人必觉森冷！而这种冷还不同于凛冬冽风，心有所感，寒从魂生，凡敏锐之人，莫不嗅到死亡的味道，如同一尊死神缓缓走过大街。
　　当子辰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落叶纷纷，写满了秋的寂寥，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蜿蜒长廊，走过汉玉石桥，当来到墨阁后，直接迈步而入。
　　墨阁内，略显冷清，不见婢女，隐藏于阴暗之下的暗卫也已全部遣退，猜测子辰喜爱清净，所以早上南泠霜叫走所有人后，就没再命他们回来。
　　站在池园边，看着那侧颜在夕阳下被映衬得熠熠生辉，如谪仙临尘的女孩，子辰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南泠霜嘴角上扬，移步走向眼前的少年，女孩敏锐的洞察力让她很快发现了子辰眼中的那些红丝，也察觉了后者那低落的情绪，于是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六神无主的？”
　　子辰摇头。
　　南泠霜耸了耸肩，又道：“行吧，不想说算了，等你吃饭呢，说吧，想吃什么？”
　　子辰淡淡的开口，道：“包子。”
　　说完，他根本不给南泠霜回话的机会，脚尖一点，便如燕雀般跃到了自己屋前，推门而入，再无声息。
　　南泠霜蹙眉，神色略显不满，她好心好意的等着子辰回来一起吃饭，结果这家伙根本不领情，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差点让南泠霜都不自信了，难道自己南国第一美女的称号是假的吗？
　　不满归不满，她还是前去吩咐人备膳去了，至于食物嘛，就依照子辰的意思，吃包子，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南泠霜也没多想，可她才刚走两步，便立马想到了什么，先是双瞳扩大，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俏皮的掩嘴轻笑，“听闻今日皇城内所有包子铺的包子被人全部买下，然后这些包子又很诡异的出现在了京尉司与徐侯府，我还好奇是哪位大神这般无聊，原来是你，呵呵，看来有人吃包子要吃到吐了！”
　　心念至此，南泠霜突然觉得包子真的是人间一大美味，当作今日的晚餐实乃一大明睿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