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传人

　　“我也不清楚雒城现在的情况，总之，祝门很可能被人攻陷了。”澹台月声神情凝重。
　　“什么？那怎么会？那怎么行？”江遥惊呼。
　　“此事你先不用管。对了，你现在学过哪些套路了？”
　　“我，我只练过那一套拳。”江遥还处于茫然中，下意识回答。
　　“师父教你的是最基础的一套拳，如果你已经熟悉，我来教你第二套入门的拳法。这两套拳法练三个月后，你方可修习内功入门心法。介意我去你家么，我有东西给你。”
　　“不，不介意。”江遥道，只是眼神里愈发疑惑。若非先前喝退了那群逞凶的游侠儿，又好在自己是个穷苦小子没什么可图的，他真要怀疑一下这人是何居心了。
　　江遥的家倒不算小，是村人普通的土胚房，小院也像模像样。只是屋子像被洗劫了一般，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器具。回到家中，江遥似乎反而有些窘迫，时近中午，却也没什么可招待的。
　　澹台月声看出江遥的困窘，拿了自己的干粮一起吃了当了午餐，又询问了些情况。江遥的父母死得早，他三岁成了孤儿，后来靠村里人的接济长大，到大一些，就帮着人家做些农事干些力气活赚口饭吃。
　　十岁那年，他去山里拾柴的时候左腿摔断了，找大夫接骨却一直没养好，烙下病根。一使力就疼。好在村人大多心善，多少帮衬着，他也城里找了些散碎零活，不至于饿死。
　　“习武消耗大，我给你留些银两，以后别亏待自己了。”澹台月声自己备了一百两银子，剩下的全留给了江遥，认真叮嘱一番。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师弟了，他本能对他照顾有加。江遥第一次见那么多钱，惊得碰也不敢碰。
　　“澹台少侠……祝门到底怎么了？是谁要打祝门？我，我们要去讨个公道吧！”稍作歇息，江遥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习武才几个月，就不要凑热闹了。”
　　“嗯，嗯。”江遥支吾一番，答应得并不爽快，“那等我练好了，我，我……我一定给把坏人打跑。”
　　接着，江遥又似想起什么，从床底翻出一页纸：“对了，半月前师父找我时留给我的，让我收着藏好，说将来其他弟子来讨要，就给他们。我也不识字，就放这儿了。”
　　澹台月声看了看，神情格外复杂。
　　“这是什么？”
　　“遗嘱。师父说传位给青阳。”澹台月声叹了口气，把纸折起还给江遥，“收着吧。”
　　师父把位子给了青阳而没有给他的儿子祝言，看来祝言这些年越发不得师父喜爱了。师父正值壮年却留下遗嘱，偷偷藏到这里并叮嘱江遥不要进城，加上半月前正巧是祝门灭门之际，看来师父是预料到有事发生啊。
　　“遗嘱？”江遥听到这是遗嘱，又吓了一跳。
　　澹台月声不想多提此事，直接拉江遥来到院中，语气严肃起来：“我呆不了多久，记下一套拳并非易事，你认真学，以后按着每天练，基本功也不可落下。底子不扎实，往后难成大器。”
　　“会认真练的。”江遥一脸坚定。
　　“天下武学无论以何闻名，基础仍是拳脚。你左腿带疾总是缺陷，但未必就不能有大成。”澹台月声沉吟，“今日这拳法路数，重以以静制动，步伐变换不频且多以右腿为支、右腿为轴。另外你左腿是摔伤致残，或许并非无药可救，而且伤在小胫，股肌之力仍可借用。你先看一遍。”
　　话说完，澹台月声深吸了口气，目光终于肃穆一些，右腿微屈，左腿虚点，身形如磐石稳稳沉下，却似俟食之狼，蓄势如弩。
　　江遥不自觉心惊，若非知其并无敌意，他怕是已经落荒而逃。
　　这一刻，他对澹台月声的所有疑虑，都在这气势中悄然消除了。
　　片刻，一拳霎然一动向侧打去，立刻又化掌悠缓沉着顺势划圆而归，待至半周将尽，忽力贯掌根拍出一掌，同时脚下一摆，身体转动，双手前拳后勾再次亮出……一着一顿忽急忽缓，招招式式演示得干净利落，亦不失美感。
　　“这套拳一共五十四式，全部记住有些难，我先把要点讲给你听。”澹台月声收势，道，“之后你照着拳谱练就是。”
　　澹台月声不想耽误时日，当下便开始一招一式地指导，也将用到左腿的地方稍作改动，让江遥能流畅地打完。虽说是武学，但入门的拳法主要旨在培养习惯锤炼基础，多是体力上的磨练。
　　两个人一路从下午练到晚上。澹台月声自然不觉疲惫，而江遥习武未久，加之腿脚不便，居然也没有喊累，倒是出乎澹台月声的预料。
　　夜色笼罩村庄，春寒料峭堪比冬，而江遥赤裸上身，身上挂满汗珠，他终于依葫芦画瓢打完了一整套拳，而要练出成果，只能靠时间了。
　　“嘿，我靠给人送柴火打零工维持生计，力气还是有点的。”江遥憨笑着，他拿了块布擦去浑身的汗，穿上了衣服。身体虽累，但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翌日清晨，澹台月声把连夜写下的十几本祝门武学心法图谱交给了江遥。
　　“这个你留着。武功招式只靠看或比武过招都很难偷师，但若有了心法，看上几遍就能领会其精要。”澹台月声暗自叹息——武学心法很少会流于纸上，但此行生死难料，只能写下以备不测。他继续交代：“一般习武都是靠言传身教，但我不会常在你身边，就写下给你，切记不可外传。现在看不懂没关系，但往后你总得识字。”
　　“当，当然！现在有了钱，一定去读书！”江遥看了看藏钱的地方，还处在惶恐中。
　　“这拳自己练时需如行云流水张弛有度，但若在技击中，则要随机应变，有时似顺偏要顿，似着力时偏要驰，会有出乎意料的作用。如何运用我只能教个大概，还要靠你自己领悟。最重要你记住，你的反应和力量要能跟得上对方，才可有四两拨千斤之效。”澹台月声道，“你现在未练内功气息薄弱，出拳运身时多用心感受劲法力道的变化，对以后有帮助。”
　　江遥郑重地行了个抱拳礼。
　　澹台月声离开了村庄，初升的太阳拖长了村庄的影子。
　　——你现在，可是祝氏武学的传人啊。
　　澹台月声没有告诉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