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源 一

　　虎跃岭，是风沙古道最险的一关。
　　一来岭南半山的路狭窄至极，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峭壁好死不死还朝路上倾斜，走起来不比两边都是悬崖来得轻松，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二来因其易守难攻，地势险恶复杂，不少朝廷钦犯或是被人追杀的恶徒都在此藏身，久而久之，竟另成一方天地，谓之“桃源”。其中鱼龙混杂，图财害命和黑吃黑的事再平常不过，往来之人一般交了买路钱便匆匆离去，丝毫不敢涉足桃源。人传，在桃源走一圈，无异于在饿虎饥狼中躺一晚。
　　夜色昏暗，加之雨后青石湿滑，崖道更险。
　　澹台月声苦恼地看着死活不肯前行的白驹，琢磨着能不能拎着它走过去。毕竟是在平原长大驯养的马，见了如此险道自然回避。
　　没想到这条山道比传言中的更加艰险啊。澹台月声叹了口气，他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算啦，你走吧。桃源里总该有马卖，大不了，抢一匹来。”最终是觉得拖着匹马太累赘，澹台月声解下了鞍鞯辔头，拍了拍马，任它走了。
　　午夜时分，澹台月声过了崖道，来到桃源前。乍看如同一普通山寨，唯独多了几分肃杀。
　　过山的路从寨门前通过，被生生拦断设了关卡。守门的是一老头，头发花白，油腻腻脏兮兮，一只眼似乎是瞎了，另一只眼在夜里依旧透着贼溜溜的精光，上下打量澹台月声。
　　“买路钱，一百两。”独眼老头开口。
　　“好说。”澹台月声并不心疼钱，随手给出。
　　“爽快。走吧。”独眼老头咧咧嘴。
　　“前辈，在下的马过不了之前那崖道，奈何前路漫漫，不知桃源可有地方买匹马？”
　　“呵呵呵，别说买马，买什么的都有。”独眼老头不怀好意地诡笑起来，“小子，你要进桃源？真当是后生可畏。”
　　“有何不妥么？”澹台月声笑。
　　“没有。”独眼老头露出个难以捉摸的微笑，目送澹台月声走进了寨门。
　　路上却没什么人，路边的石柱斜绑着火把，把桃源照了个灯火通明。慢步走着，影子在错落的灯火下不断变移。阴云遮空，寒气森森。潮湿的泥土一脚一个水洼。两侧房屋普通如任何一个寻常城镇，却处处漫着阴冷，风中似有杀气敌意。
　　从寨门走过几条街，渐闻人声从小楼小宅中传出，大呼小叫里夹杂粗话脏话，路上偶见几个人影。
　　“哟，这几日是中了邪了哈，平日都不见外人来，这三天倒是天天有人造访？”懒洋洋翘着腿坐在街头边的年轻人看到澹台月声，嬉皮笑脸地大声搭话。
　　澹台月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年轻人跳起身来，自来熟地走到澹台月声身旁，本想勾肩搭背上，被澹台月声不经意躲开，眼中精光一闪，又笑嘻嘻起来：“小兄弟第一次来桃源不是？不知道有何贵干呀？要不要我给带个路，帮个忙？”
　　“哦，那劳烦告知，何处可以买到马？”澹台月声轻笑。
　　“呵，倒是稀奇。”年轻人显然不信澹台月声就是为了匹马来的，但也不再追问，“我叫祁升，不知阁下……”
　　“在下澹台月声。”澹台月声微笑答道，“贼中之王祁升，道上人称鬼手，后来偷到无道真人头上，被他门下弟子追杀，就躲来了桃源，是不是？”
　　“你……蟾影剑士……”祁升脸色骤变，刚想后退，却见澹台月声一手袭来，刚反应过来，就被扣住颈上命门，顿时冷汗直流。
　　“你放心，我知道桃源的规矩——你们躲在这儿就是为了躲避追杀，所以同仇敌忾抱成一团，若是外人杀了桃源的人，便会成为桃源共敌——我还没有招惹那么多疯子的意思。”澹台月声的手扣住祁升那一刹那，就已察觉四周屋中和暗处投来的敌意杀气，却神色不改，轻轻笑着，“不过么，你偷到我身上，我总不好当做不知道吧？”
　　“呵！不愧是银竹之首，威风不减当年啊！年纪轻轻敢得罪那么多人，还不藏好自己的身份。”拐角处一个面上留着乱胡渣的中年男子走出来，黑衣松松垮垮，手上玩弄着和他身形毫不般配的精致小刀，“怎么，你不是退隐江湖了吗？要重出？”
　　“我无意招惹你们，只是途径罢了。”澹台月声松开了扣着祁升命门的手。祁升喘了喘气，退到一旁，眼里却透出冷酷和阴狠。
　　“进了桃源，你说了可不算。这儿不少人啊都是拜你所赐才流落至此，当初被你害那么惨，你还说什么无意招惹？”胡渣男摇头。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澹台月声偏头又察觉到一旁暗巷间隐约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边屋中走出一个壮汉，赤裸上身，拿着重斧，还有个披着薄衣的妖娆女子跟在身后。接着街路两边各走来一人，一人拿砍刀，一人握着短刀。
　　“嘿，谢啦！”一人冲胡渣男笑了笑，丢过去一包叮当作响的东西，接着饿狼般盯着澹台月声，“是你自己送上门！”
　　澹台月声早知进桃源必有波折，也不惧，伸手摆了个起势，便准备迎战。
　　拿着斧子的壮汉首先冲上来，他身型庞大，落步如熊，双手持斧劈下，似千钧倾压。澹台月声向右侧身往左边让开半步，任重斧劈在地上崩出一道裂缝，他右手半按半抓抵住壮汉的右臂，左手化掌向他颈部砍去。壮汉松开持斧左手抓住他左手手腕，同时身体向右仗着体型往澹台月声身上压去。
　　澹台月声向后伏下，身如飞燕，双手一云将壮汉反摔过去。这时，拿着长刀和短刀的两人一前一后围了上来，握短刀之人率先出手，正手持刀直刺眉心，出手干脆迅猛，力贯刀尖，刀气破空。澹台月声蹲下避开，同时一个前扫腿攻其下盘。那人腾空而起身与地平，手中短刀冲澹台月声脖颈踅去。
　　身后长刀也一同砍来，澹台月声以单手支地身体腾起躲过刀锋，一脚踹中空中握短刀之人的胸口，那人在空中翻了两圈，蹲落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喘了口气，另一手用短刀撑在地上。紧接着澹台月声另一腿从上而下劈在持长刀之人肩颈，这人来不及躲开，摔了出去。
　　之前用斧之人已经爬起来，又双手提起重斧怒目而视。两位用刀之人在地上也再次站起，三人成合围之势，慢慢靠近。
　　“蟾影剑士不用剑，身手竟也不错啊。”胡渣男子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见桃源几人初次交手落了下风，在一旁缓缓点头。
　　“白额大哥别光看热闹啊，帮个忙嘛？”一直没加入战局的妖媚女子嗔怪着推了推胡渣男子。
　　“要我出手，这钱不够。”胡渣男子晃了晃手上的包袱，摇了摇头，不为所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