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

　　“希尔维亚，你好像有一份作业忘交了。”
　　原本精神抖擞地抖动着翅膀做热身运动的小天使闻言后身体一僵，垮下脸望向了身后身着黄金色魔导铠甲的皇帝。
　　凯撒坐在这座位于无尽的幽光空间里的钢铁高台上，手里捏着白狼少女的尾巴，笑吟吟地看着神情黯淡的希尔维亚。希尔维亚此时穿着光元素魔力构装的7阶魔导器套装，不仅身后挂着澄澈的光元素之翼、顶着狼耳，还在头顶上生成了一个直径约30厘米的光环。几个由符文编织成的纯白光团一起一伏地悬浮在她的身侧。几个小时前，在某位好事的女神帮助下，她已经完整地掌握了天使的力量。
　　这只天使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天使，而是“大天使长”。那些白白胖胖、跟包子一样的光团，在神话中名为“代行者之力”，意指“仿佛光明神亲至一般的威能”。
　　“主人......那张卷子在天空舰爆炸的时候......不见了......”希尔维亚支支吾吾地说道，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凯撒放下了狼尾巴（白狼小心地收拾起了尾巴），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份作业而已，没关系的！我又不是那个天天往死里布置作业的老头子。”
　　希尔维亚闭着眼睛，惬意地趴到凯撒的怀里。进入极北之地以来，她很少有时间和以前一样与“主人”亲近了。现在大战将至，反而倒变得空闲了起来。
　　凯撒拿起头盔，正欲戴上去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无奈而又扭曲，使劲地压了压头顶上的白色毛茸茸的狼耳。他用手指把狼耳尖压到了头发上，把耳朵“闭合”了起来，刚刚松手，又“嘣”地一声弹了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地戴上了头盔。
　　一枚“水滴”从下方飘了上来，上面趴着一名凯文：“接入舱的内置液已经填充完毕了，创造者大人。”
　　“好！希尔维亚，待会儿开打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天使扑棱了几下光翼，迅速飞向了空中。随着相对高度的增加，宽广如城市广场的高台逐渐呈现了球面的弧度————那不是什么高台，而是一个如山岳般高大伟岸的“钢铁巨人”。“独眼战神号”的身体轮廓健硕得如同那些来自远古的男性战士，经过了数代改良后，接驳的痕迹已经不再外露，连带着体表的魔力光辉都被隐藏在了十几米厚的精钢护甲之下。它的头部不再是简单的几何物体组合，而是呈现出了类似人类的五官形状，深深浅浅，有三分凯撒的模样，当然，还是用的标志性的红水晶独眼。武器依然收纳在机体内。
　　凯撒检查了一遍铠甲，然后在“独眼战神号”的头顶处开启了一个舱门。他随手给白狼放了一个禁咒级催眠魔法，拽起这只狼的尾巴，二话不说跃入其中。
　　下落了不到5米后，他进入了一个直径约三十米的大液体池。冰冷的液体相当粘稠，不似正常的水。这是秘银溶液，有着和秘银导线媲美的魔力传导性，但是造价却比后者高了十几倍。而在这个地方，起码容纳了一百吨的秘银溶液。
　　现在的“独眼战神号”是一个高450米、重数百万吨的超大型魔导器集合，几乎可以从中找到任何一种魔导器，操纵难度远高于“辉煌之铠”与“钢铁之心”。所以，原本那套由操纵杆和按钮组成的中央控制室设计方案是不可行的。为了能够如臂使指地灵活运用这件究极武器，凯撒打造了一套由灵魂直接控制的操作系统。这个巨大的秘银溶液池，就是将灵魂接入“独眼战神号”的地方。
　　接入成功后，他的所有感官都会和钢铁之躯直连，他的所有意识和决定也会几乎没有误差地作用在这件魔导器上，成为钢铁巨人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操作系统使得“独眼战神号”可以执行许多复杂的格斗动作，甚至包括简单的战技。在数万台做工精良的魔导引擎帮助下，这些动作甚至比他自己施展时都流畅有力。
　　那么，为什么要带上白狼呢？
　　这涉及到魔兽等种族的“天赋技能”的本质了。
　　拿白狼来说，她的控冰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绘制法阵便可以施展，说明这并不是一种魔法；而且她在化形之后仍然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说明这份天赋并不是某一个器官带来的。既不是魔法那样的技巧，又不是肌肉力量那样的身体机能，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这份天赋来自于她的灵魂。
　　“独眼战神号”的操作系统支持多人联机，当然，主意识只能有一个。但是如果像现在这样把白狼弄晕了塞进去的话，凯撒就可以白嫖一份极北之地最高级别的冰元素掌控能力。
　　不，不是凯撒，而是“独眼战神号”可以获得传奇阶魔兽的天赋技能。配合上其携带的巨量魔力，这份天赋带来的力量恐怕远在巨人的风暴之上！
　　什么？你说白狼有意见？怎么可能，狗不是最喜欢玩水吗？她泡在秘银溶液里一定会很高兴的！
　　秘银溶液里也溶解了足够数量的氧气，可以供给一人一狼呼吸十几个小时。
　　随着驾驶员的接入，这副毁灭化身而成的躯体逐渐苏醒了过来。原本简单地接管着机体的思维核心现在退居二线，如果说凯撒是作出决策的大脑，那么它就是负责完善细节、保障后勤的小脑和脑干。伸手就能碰到“幽光”大护盾顶端的钢铁巨人做出了第一个动作————握起了拳头。
　　磅礴的元素之力从“独眼战神号”的身体周围涌现出来，化作层层叠叠的冰块构造物，堆砌在精钢护甲层上。一件淡蓝色的、放大了数万倍的“辉煌之铠”装备在了钢铁巨人的身上。
　　双手握起，然后再松开，两根2.5公里长、布满了壁画般神秘的魔法阵纹路的蓝色长矛出现在了“独眼战神号”的手中。这是冰神教给他的术式，也就是克洛伊所说的“爆血冰晶矛”。只不过，这一次的冰矛已经灌注了神明的威能，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器”。它纯蓝色的矛身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大型法阵中，蕴含着无尽的神之怒，这些怒火将在它命中敌人的一瞬间完整地绽放。
　　通讯频道里，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独眼战神号’与‘天使’，已就绪。”
　　............
　　苍穹浩渺，旭日东升，零下数十度的千里雪原上已无任何生机，只剩下了危机。
　　一群银发银甲的娇小身影穿梭于近700米高的天空中，裹挟着超越音速的气流，向北方进击。
　　没有花哨的飞行动作和空战队列，没有多余的光学迷彩和魔力遮蔽，她们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推进上。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就是她们最好的防御措施。
　　“这里是凯奥斯轰炸编队，我是凯奥斯1号。当前魔力充足，已达到5倍音速，距离投弹点还有30公里。”
　　位于最前面的一只凯奥斯在通讯频道里发起了广播，并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空间戒指————她的弹药仓。一枚炮弹大小的魔导炸弹正静静地沉睡在里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只贴了一个纸质标签，写着“火”的字样。
　　而她早在出发之前就被“创造者大人”反复叮嘱过，投放这枚炸弹前必须要把它设置成延迟200秒起爆。几十秒钟前，她毫不迟疑地照做了。
　　这一枚魔导炸弹名为“原初之火”，用“创造者大人”的话来说，它的威力“足以与巨型魔力井完全失控媲美”。
　　现在的凯奥斯们因为某个修正案的关系被判定成了“神使”，获得了源自于“冰神”的加护。她们可以看到那层笼罩在1000米以上高空的“异神领域”，以及这个领域里浓郁到几乎要实质化的暴虐与恶念。这不是后天形成的情况，而是某种先天性的敌对，就好比是把一头鲵扔进死蚊的海洋里，一定会爆发最大限度的厮杀，直到某一方消亡为止。
　　身为魔导人偶的她不能理解远古人类对巨人的态度，反过来同样如此。然而，她可以理解创造者大人对巨人的厌恶，以及公主陛下对这些可怕怪物的抵触。
　　那便足够了。
　　她们从诞生之日起，便承载着把混乱、恐惧与死亡带给敌人的使命。此刻，她们的使命已经彻底地明确了。
　　冲向战场，冲向前线，直至抵达死亡的深渊！将忠诚、顺从还有那本就不应存于世间的灵魂全部奉上，发出胜利的呐喊！响彻云霄的憎恨，都将在爆炸声中湮灭！
　　远处，已经可以遥遥望见无数个巨大的灰色身躯遍布于地，数量可能在1000以上。
　　这是最后的宁静时刻了。
　　凯奥斯1号激活了与她的同类们的通讯网络。
　　“各位，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是歼灭，一个不剩地歼灭！”
　　“我们要做的事情只要一件，那就是创造地狱！”
　　“它们很巨大、很强？那正好。”
　　“让我们用这些肉块铸造起企及天际的尸山吧！！！”
　　凯奥斯轰炸编队降低了直线速度，开始下降高度。
　　............
　　假如一颗炸弹拥有了思想。
　　那么，它一定会渴望着与成百上千的同伴自空中一跃而下，在劈头盖脸袭来的气流风暴中凭借浑身上下无数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组件稳定身形，精准地落向它应该前往的地方。
　　它一定会在起爆装置发动的时刻激动地亢叫，会把蕴藏在体内的、一个帝国、一位强者能够创造出来的最高限度的力量歇斯底里地释放出来，会让撼动整片大陆的冲击波席卷世界，会朝着所有的方向喷吐出匹敌恒星深处的热辐射，会让耀眼得如同第二个太阳的光芒照亮这颗星球的北半球。
　　它绝不会考虑自己的生命是否只能留存这么短的时间，它绝不会因为自身存在的消失而感到悲怆，它更不会因此憎恨这个世界，那是无能而又愚蠢的白痴才会做的事情。
　　看啊！阴沉傲慢的云被撕扯得无影无踪，固执死板的冰川被融化成了河流，藏污纳垢的大地四分五裂。爆炸中心的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遗骸——都被它创造的光与热汽化，降解成最基础的物质，回归到脆弱得如同玩具的世界中。
　　看啊！稍远一些的地方，热风如同凌迟时的千刀万剐，把它们的皮肤烤成深邃的黑色块状物，油脂从开裂的地方汩汩流出，肌肉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连骨骼也像跳起舞似的扭曲起来，飞溅向天空洒遍各地。雄性的、雌性的、成年的、未成年的、吃过肉的、受过伤的、成为祭司为冰雪与天空献上过祷告的、成为战士挥舞过石质刀剑的、成为母亲哺育过孩子的......所有的个体都饱受摧残，都在它创造的大熔炉里被烤成一锅难以咀嚼的大杂烩。
　　和解？谈判？那是孬种才会干的事情！荣誉？骂名？哪里需要考虑这些东西！
　　火焰的炽热，零碎的内脏，最后的咆哮，浑浊的眼神，宛如史诗！一幅绝世的风景画！一首空前绝后的赞美诗！一个美丽新世界！
　　绝望与混乱，对于它而言，不是地狱而是天堂！握住枪的手，哪里需要承担罪恶！一切都交给它来完成好了！一切都交给冲击波、交给一万个禁咒、交给光、交给热好了！在它的攻击半径内，没有神明，没有善恶，众生平等，共赴永恒。
　　早已被自身的毁灭放逐到时间之外的它，此刻一定会高喊：
　　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所以，炸弹不可以被赋予思想，因为自战争与厮杀中诞生的它们本就是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