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猩红如血的月光照耀下，是漆黑如墨的、点缀着冥火的大地。由骸骨和血肉砌成的城堡星罗棋布地坐落在这里，城堡周围是无尽的亡灵生物组成的军团。数千座城堡及其附带的领地、军队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位亡灵大君的国度。
　　冥界的大陆上永远都在进行着厮杀。一个生物死后是否能够进入冥界，取决于ta是否有虔诚的信仰或善良的心灵。信徒会升入神明们的神国，从来没有杀死过同胞的生物可以进入天堂，除此以外，统统进入了冥界。
　　也就是说，冥界是士兵的世界，是修炼者的世界，是侠客的世界，是恶徒的世界，是杀戮与战争的世界。一切拥抱过鲜血的生物都转生成了最契合自己的亡灵生物种族，然后在这里继续生前未竟的厮杀。在血月照耀下，它们都是不死不灭的，因而战斗永无止息。
　　主世界黑暗教会的亡灵法师们施展的亡灵召唤魔法，在冥界生物看来，就像是一张张免费的、通往主世界旅行的机票。它们是真正无惧一切的，因为它们即使在主世界死亡，也会立即于冥界重生。只不过，它们在主世界存在需要消耗召唤者的魔力，因此不能长期驻留。
　　亡灵大君，是从古至今的亿万生灵中脱颖而出的至强者。它们的实力足以媲美百万人以上的军队。每一位亡灵大君都统率着十二分之一的冥界，彼此割据，彼此屠杀，以此为乐。
　　而在几百年前，事情发生了转变。
　　随着神圣教国在主世界的扩张，黑暗教会逐渐陷入了绝境。为了守护它们的“旅行社”，亡灵大君们签订了停战协议，对所有亡灵生物进行统一性的武装和战斗训练，在不提高召唤成本的基础上增加它们被召唤时能够发挥的作用。统治者的决策迅速得到了相应，一场大变革开始了！和平与发展的新风尚吹遍了无垠的亡者大陆，吹进了每一只骷髅的脑壳里。亡灵生物们充分发扬了奥林匹克精神，理性决斗，以武会友，共同进步。强者不吝啬指点，弱者不耻于求教。亡灵大君们甚至召集了工匠，用冥土打造了具有强大的生命克制效果的全套装备，分发到每一只亡灵手中，只为了亡灵法师们召唤出一个全副武装的小骷髅时脸上流露出的一抹惊喜......
　　黑暗教会能够留存至今，确实有它们的一份功劳。不过，更可能的原因是它们厌倦了彼此征战，而是攀比起了谁家的小弟在主世界干掉的敌人多。
　　此时此刻，在一个冥界国度的中心，亡灵大君所居住的城堡内，一场决斗正在进行着。
　　一方是身披轻便骨甲、留在灰白色齐耳短发的少女剑士，双手握着两米多长、造型狂野的骸骨巨剑；另一方是身高6米有余、头上有一对犄角、状若恶魔的大骷髅。女剑士的剑术看似无比随意，仿佛只是孩童在挥舞木棍，然而每一次斩击都封死了大恶魔骷髅的一切退路，并斩裂了空间，撕裂了沿途所解除到的物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一套剑术，而是上百、上千套剑术和战技的融合，是无懈可击的杀招。
　　大骷髅则是凭借着强悍的恢复能力和夹杂着禁咒级魔法余波的“拳击”与女剑士的剑气抗衡。它可以御制多种元素，尤其擅长使用灵魂之火。元素之力在它的手中运转得如同实体化一般，格挡了很多扫向要害的剑气。
　　两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烁于整个城堡里，并时不时相互碰撞，产生了大量的冲击波。他们的力量像是无穷无尽，而他们的攻击又极度致命，偌大的城堡很快就出现了巨蛇般的裂缝，没支持多久就轰然倒塌了。
　　“卡西菲尔，咱们收手吧！”一个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从废墟里传来。大骷髅没有应答，撑起一片废墟，找到了女剑士，扛着她走了出来。他们的身上有不少伤势，而这些伤势在红月照耀下都在飞快地愈合着。
　　一群僵尸工匠从地下掩体里爬了出来，望着彻底倒塌的城堡，气冲冲的拦住了女剑士。为首的僵尸挥舞着工程锤咆哮道：“我的君主，请问您能否改掉在自己的城堡里和友人决斗的习惯？”
　　女剑士从大骷髅身上跳了下来，一面把那僵尸往废墟退去，一面说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大恶魔骷髅————亡灵大君卡西菲尔淡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它向女剑士挥了挥手：“我的部下又招惹到远征军的人了，我得回去和他们谈判。”
　　女剑士————剑圣艾薇尔也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下次再来......”她看到一旁的僵尸工匠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来打牌！”
　　大骷髅化作灵体，掠向远方。艾薇尔也离开了自己的城堡（废墟），到自己的国度里晃悠了起来。
　　“又是远征军呐......那群人可真是恐怖，听说连神圣教国都是被他们解决的。怪不得教会这么长时间都没召唤亡灵大君了。”艾薇尔松开握剑的双手，巨剑化作绿色的光点飘散在了空气中。
　　远征军全称为“奥路帝国冥界远征军”，是大约5、6年前陆陆续续挂到这里来的。他们的数量虽然只有27万人，但是却掌握着一种名为“魔导器”的强悍武装力量。生物转生到冥界时，冥界会自动复制出一份ta们最惯用的武器（有一定程度的“冥”改），而这群人带来的不是铠甲和刀剑，而是钢铁战车、天空炮击舰和魔导炮！他们之中没有出现亡灵大君，却从12位亡灵大君手中抢来了一片土地作为“前哨基地”。数位亡灵大君已经用超过1亿名士兵的阵亡确认了这个基地的坚固性。虽然这些士兵都可以复活，但是它们拒绝了继续攻打这个基地。
　　没办法，死得太惨了。被子弹射死，被炸弹炸死，被战车碾碎，被熔切剑切成两半，被天空炮击舰上携带的主炮轰上天......谁TM想翻来覆去地死呢？
　　远征军自称是为了一位名叫“凯撒·奥路”的帝王开疆拓土，为他将来君临冥界做准备。他们坚信，这位皇帝如果进入了冥界，一定会成为下一位亡灵大君。
　　“这个皇帝到底是为他的子民做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获得这么多至死不渝的忠魂啊？”艾薇尔心猿意马，走在街道上，很快就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解答。
　　忽然，她心中传来了熟悉的悸动，抬头望去，一粒微弱如烛火的白色光点正在飘飘悠悠地落向她的头顶。一股巨大的惊喜在她的心中炸开，她连忙用亡灵大君的权限在谱系内的亡灵生物的精神网络里交代了几句，然后伸手，抓住了那团光。
　　这是主位面的亡灵法师施展的召唤术于冥界的投影，与其接触后，契约便会生效。
　　一场快乐的旅行要开始了！
　　............
　　不朽的剑圣从弥漫着灰色死亡属性魔力的亡灵召唤法阵中踏出。
　　艾薇尔看到两个身穿宽大的祭司服饰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一个有着冰雪一般颜色的头发，紧张而又敬畏不已地望向自己；另一个刚刚用手摘下法袍的兜帽，栗色的头发，似乎有些熟悉。
　　艾薇尔忽然想起了十年前被黑暗教会召唤的那次行动。当时，她好像在教皇的怀里看见了一个栗色头发的小丫头。浑身浴血的她还和这个小姑娘“结交好友”，并答应将来一定会回应小姑娘的召唤魔法。
　　这个小家伙也长大了啊！
　　“艾薇尔姐姐，很高兴出现见到您！”莉莉丝微笑着与这位亡灵大君打了一个招呼，并为她戴上了一串金属制成的项链。
　　在戴上去的一瞬间，艾薇尔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某种来源于主世界本身的、无时无刻都在排斥着她的力量，被项链抹去了。这意味着，她已经摆脱了从古至今约束亡灵生物常驻人间的最大阻力，她可以以亡灵大君的身份重新君临世界！
　　虽然她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而且那位统御黑暗的女士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艾薇尔忍不住问道：“这是......”
　　“这是位面稳定器，一种不属于正常体系的新型魔导器，我自己开发的型号。”
　　这时艾薇尔才注意到，整栋屋子里都铺满了金属制成的圆柱形神秘道具，有的泛着红光，散发热气；有的稍微冷一些，并储存着许多魔力。
　　莉莉丝见状，解释道：“这是9阶魔力储存器，也是一种魔导器。我靠它们才得以支付召唤您所需的魔力。”
　　“看样子，这十年里主世界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呐！”艾薇尔苦笑道。
　　圣女小姐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凯撒大人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
　　等等，刚才那个名字是......
　　“凯撒......大人？”
　　“奥路帝国第四十代皇帝，魔导技术的开创者，凯撒·奥路。”
　　艾薇尔想起了冥界里的某个“前哨基地”，某群自称远征军的狂热战士，以及某次由5位亡灵大君一同进行的、失败透顶的“大围剿”......她明智地选择避开了这个话题。
　　克洛伊自觉存在感微弱，试图溜出这个房间。笑着和圣女小姐与白发的剑圣告别后，她推开房门就准备离开。结果，她迎面撞上了某位笑容灿烂的皇帝陛下。哦，还有皇帝陛下怀抱着的小公主。
　　“怎么样？召唤成功了吗？”凯撒急切地问道，神情中洋溢着强烈的幸灾乐祸，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某人社死一样。
　　克洛伊在这位“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皇帝陛下面前显得十分拘谨，战战兢兢地答道：“皇帝陛下，我们......成功了。”
　　“很好。”他大笑了几声，然后向身后招呼道，“老师！快来啊！已经搞定了！”
　　墙角处，一个黑发少年法师出现在了克洛伊的视野里，握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黑漆漆的大法杖，气定神闲地走来。
　　克洛伊不明所以，凯撒却是大惊失色，目眦欲裂，指着这个男孩，“你......你......你是......”
　　男孩则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用稚嫩的嗓音老气横秋地说道：“怎么？没见过变形术？”
　　小黄金看见几秒钟前的“老爷爷”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哥哥”，顿时龙颜大悦，拍打着凯撒的胸口问道：“爸爸，这个哥哥是谁呀？”
　　凯撒无奈地用脸蹭了蹭小黄金的脑袋，并回答道：“这个......要叫爷爷......”
　　“戈兰顿”随意地挥了挥法杖，深呼吸一口气，走向了房门。凯撒犹豫了片刻，也跟在了自家老师的身后。
　　“这可是！怎么能用老年人那一套呢？”男孩义愤填膺地对凯撒说道，凯撒却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皇帝心中凛然，抢了几步，提前拉开了房门，同时如同侍者般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男孩瞪了凯撒一眼，轻咳两声，整了整衣领和衣角，坚定地走了进去。
　　艾薇尔原本正在听莉莉丝讲述这十年里发生的事情，突然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思念了一生外加接近三千年的身影。她的目光彻底地固定在了同样一脸惊讶的男孩身上。
　　“艾薇尔，很抱歉，我没有遵守约定......”戈兰顿盯着地面，声音越说越低，像一个挨母亲骂的孩子。
　　然而，艾薇尔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放在他说的话上，她望着男孩，眼角怔怔地留下泪来。
　　她猛地冲上前，抱住了戈兰顿的身体，仿佛下一秒这个孩子就会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蒸发掉似的。她害怕这是梦，因而双手死死地箍在戈兰顿的身上，一刻也不敢松开。
　　戈兰顿听到了骨骼被挤压发出的脆响声，龇牙咧嘴地倒吸起凉气，又看到面前的白发少女毫无松手的意思，只得苦笑了两声————然后也和她一样抱住了对方。
　　“你也已经这么老了......”艾薇尔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
　　戈兰顿笑容一僵，一时间不知所措。
　　亡灵大君也是亡灵生物，它们看到的生物一般都是以灵魂形态呈现的。戈兰顿灵魂的衰老与变化在艾薇尔面前无可遁形。
　　“那么，我变回来如何？”
　　“不！”
　　艾薇尔松开了手，怀春少女的神情从她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坦然的喜悦：“我喜欢这个年龄的你！”
　　莉莉丝一步一步地溜向房门，和凯撒会师之后，一同撤离了这个空气里都洋溢着该死的甜蜜的地方。凯撒在走之前用“幽光”收去了地上的魔力储存器，并放了几只凯奥斯在原地。
　　............
　　寂静的幽光空间里，因为缺乏了传导声音的介质，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宁静。
　　深黑色的无尽虚空背景衬托出了它们长逾百米的钢铁之躯，第三代天空舰们用舰上的灯火点缀着虚无，照亮了彼此，排列成了某种方阵。此刻的它们魔力已经充沛到无可附加，弹药挂满了所有实体武器，每一处与战斗有关的零件都保养得无比卓越————它们整装待发。
　　娇小的凯奥斯在庞大的黑色背景中如同一粒粒光点，光点的数量早已突破了“100”。她们的弹药库里携带着凯撒70%的魔导炸弹，而且，每一名凯奥斯都领取到了一颗“战略性”的爆炸物。截止到目前，她们成为了世界上威力最大的幼女。
　　原因无他，它们的“创造者大人”于几个小时前作出了“开战”的决定。天空舰队和凯奥斯轰炸编队将成为人类阵营的主力。
　　中央试验室里，所有的生产线都在制造武器与弹药，好像要把这里的储备资源全部耗尽一样。
　　几只“辉煌之铠”站在中央试验室的总控制室里，统计并规划这里的战争机器。它们的思维核心以连凯撒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通讯频道里交流着。
　　魔导炮武装完毕/战车武装完毕/天空舰队武装完毕/临时要塞武装完毕/人偶们的武器也准备好了。
　　有替换用的魔导器吗/备用能源预留了吗/大家魔力应该都充满了吧？
　　预留了/能源充足/再充我的魔力储存器就要炸了。
　　一定要保证没问题啊/你们确定吗/还缺什么吗？
　　没有了/万事俱备/所有人都等待着上战场/我们必将为创造者大人取得胜利！
　　没有必要一直检查和准备/好无聊/我们待机如何？
　　赞同/附议/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