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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医院门前沾满了乌泱泱的人，甚至还有几个警察站在一边在维持秩序。在楼上我就能听到这些嘈杂声，但是没办法，我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躲也是躲不掉的。见到我人群猛地推开警察冲向我，似乎连冬日里的寒风都无法磨灭他们的“热情”。
“您就是全球首位进行换颅手术的病人吧，”挤在最前面的一个娇小的女记者被人群推来推去，但她还是勉强把手里的录音筒伸向我，“手术成功之后有什么想说的呢。”
“据说这种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都不到，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旁边一个带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斯文却因为躁动的人群有些狼狈的男人把话筒抵在我的脸上。
“手术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只能听见声音却没有看见说话的人在哪里。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魁梧男人挤了过来，“说些什么吧，陈先生。”
我这时才明白，我害怕看到别人的眼睛，跟我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害怕被他们注视，被他们环绕，被他们指指点点。我此时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变成了一件物品供在这里让他们得以评头论足。
一边的老爸得意洋洋，我在他旁边好像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绝品古件一般，脸上满是喜色，“我来说两句啊。”
所有的话筒和摄像机顿时调转了方向，朝向了老爸，“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进步，”我不听都知道他能说些什么，“我儿子他曾经因为一些病症不得不躺着过了十几年，这对于我们做父母亲人的来说我们都是不愿意见到的，”他说着拉过一旁的老妈，老妈竟然流出了眼泪，而此时小雯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演说还在继续，“后来他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可以站起来，但我们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我儿子他执意想要恢复过来，我们也不希望他这样下去，所以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老爸洋洋洒洒说了将近十分钟，那些人就在寒风里站了十分钟。不过他说的话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我自始至终对他想做什么这是什么手术都不知道，也只能自己猜个大概，直到上了手术台看到了我的那句躯体才知道，原来我在他的眼里也变成了一件商品。
十分钟过后，每个记者都得到了他们想要听的，挨个散去，当然也还有一些仍然不死心的想要听我说些什么。无奈之下我只能指着自己的脖子摆摆手。令我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伙计当场拿出纸笔递给我。
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直接推开了他们。
“事后联系。”老爸连这个都没有放过，告别的这些记者才带我到了车上。这是个加长版的商务车，小雯不知何时早就坐在了车上。
“老板，今年像你说的确实是个好年。”王叔坐在驾驶位，借着后视镜看着我和他们，“老穆刚才发消息，咱们的股值又升了三个点。”
老爸哼笑一声，“还差得远呢，回家！”
车辆启动了，我闭着嘴望着车窗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景，不过和现在截然相反。那时候虽然外面全是奇形怪状的人，但他们对我完全没有过分关注和恶意，我甚至可以和我的父母说笑和打趣，他们也会为我开心。现在我才明白，这种隔阂，已经烙在了我的身上。
“晚上吃什么？”老爸见车里无人说话，先开了口。
“什么都行，只要是妈妈的手艺。”小雯抱住一旁的老妈。老妈看起来蛮开心的，伸手搂着小雯。我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业耀呢。”老爸好像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仍然望着窗外，我有点不想去看他们的样子，“都行，和之前一样。”
这条回家的路在我的眼里变得极为漫长，漫长的像那十分钟。车停了后他们下了车直接进了家，毕竟外面寒风瑟瑟的，只留下我呆呆的望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家出神。
我不知有过多少次站在这个位置望着家，但是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这对于之前的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我明白，只有在那些轮回里，我住着的才能被称为家。
“外面冷不冷啊，”老爸在门口喊道，“快进来。”
一种难以说清楚的不适感愈发强烈，我望着向我招手的老爸，还是进了家里。
“多冷啊还在外面站着，”老妈坐在沙发里，“那里，那是给你买的。”她伸手指着面前的茶几，“有什么玩不明白的就问小雯好了，教一下你哥哥啊。”老妈抱住一边的小雯，我不太明白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还能跟母亲如此撒娇亲昵。
老爸上来拍着我的肩，“维持了十几年，突然这样肯定有些不习惯，没关系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可以去楼上看看，你的房间我给重新归布了一下，肯定合你心意。”
我木然的拿起茶几上的盒子，跟着老爸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