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霞路远

　　却说那女子一路背着萧远，向小树林走去，走到麦田的时候，渐渐头晕。原来此时她肩头的伤口流血不住，失血过多，又因她心中只顾挂念着萧远，反而把自己忘记了。脚下一软，便背着萧远跌进沟渠之中，弄了一身污泥。再看萧远，此时在泥泞之中酣睡，呼声此起彼伏。便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脸：“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出了沟渠，又走了一阵，终于进了那小树林中。
　　她忙生了一堆篝火，扶着萧远烤干衣服。
　　又过了些时候，萧远慢慢转醒，一身衣服虽然烤干，不过污泥仍旧沾在上面，十分难受。再看了看旁边，女子侧身躺在那儿，雪白的脸上沾着些许泥巴，甚是可爱。萧远一拍脑袋，略微回忆起昨晚之事，记得是这女子救他出来，当即对她感激不已。便不由得望着那女子，悠悠说道：“我萧远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待我。”
　　就在此时，只见女子紧紧皱着眉头，表情痛苦，似是做起了恶梦。接着便看到她浑身散发出一团红光，一双毛茸茸的小耳朵缓缓从头顶上长了出来。
　　萧远往望到此处，大惊失色，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她是妖。”兀自想起本门戒令之中，第四条便说“不可结交妖魔之友”，当即把心一横，不再看那女子，掉头就跑出了小树林。
　　萧远走后不久，女子这才醒来：“呆子......”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四周看了看，哪里还有萧远的影子，便觉心中十分失落。来到河边打算洗漱一番，俯身一看水中倒影，惊慌失措，暗想：“呆子定然是看到我的真身被吓跑了，这下如何是好？”当即六神无主，坐在那小河边，抱紧膝盖，伤心地哭了起来。
　　却说萧远一路跑回屋中，暂时将遇到妖女之事抛之脑后，收拾好行囊，将天玑子的骨灰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又将青花剑斜背在背上，将令牌系在腰间，这才出了草屋。走到榕树下，只见江雪生与阿丽正在小河边散步，萧远便躲在树后，远远地看了阿丽几眼，心中寻思：“看到你过得好，我便是走到天涯海角，心中从此就再无牵绊了。”当即走到后院，牵着他的那头老青牛，一路向南方走去。
　　走了不上三四里路，眼看天气炎热，萧远将青牛拴在路边吃草，自己就坐在一颗老桑树下乘凉。
　　忽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你这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得了南阳。”
　　萧远抬起头，树上的不是别个，就是那妖女。那妖女也不再隐藏自己头顶的狐狸耳朵，就在树上笑盈盈地望着萧远。
　　萧远现在有些怕她，低下头：“你管我怎的？”
　　女子皱眉道：“不要一直你你你的这样叫我，我有名字的好么，我叫芊芊。”
　　“哦”萧远应了一声，起身牵起青牛，继续走路。芊芊便从树上跳了下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又走了一段路，芊芊觉得十分无聊，便跳到萧远面前笑道：“我问你，这世上什么瓜不能吃？”萧远仰着头想了又想：“苦瓜么？”芊芊摇了摇头，指着萧远笑道：“傻瓜。”萧远就生气，撇开头不理她：“你才是傻瓜。”
　　芊芊还不罢休，又跳到萧远眼前：“我再问你，什么蛋不能吃？”萧远知道她又在给自己下圈套，咬紧牙关，任她怎么问，只是不答。芊芊指着她大笑：“笨蛋。”
　　萧远一听，就生气了：“你再说我傻瓜笨蛋，从此我就再也不理你。”
　　芊芊看他真生气了，也不再逗他。这时已到正午，炎热非常，看了看前方有一片梅林，芊芊道：“我们到梅林里歇息罢！”萧远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梅林之中坐下，口中饥渴，可惜过了季节，梅树上没有果实。芊芊看到萧远一直盯着树上看，便有些奇怪：“你为么盯着树看呢？”
　　萧远道：“这叫望梅止渴。”
　　芊芊没听过这话：“怎生说？”
　　萧远笑道：“小时候常听曹先生说书，其中有一段就跟这梅子有关。话说东汉末年，曹操带兵打张绣，途中缺水，士兵不前，曹操就心生一计，他告诉士兵说前方有一片大梅林。士兵一听，口中流涎，争相向前，这才没有耽误行军时机。这故事流传下来，便是我口中所说的望梅止渴。”
　　芊芊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你们人间的故事真有意思。”
　　听她如此一说，萧远立刻就警觉起来，离芊芊又远了一些，心中不停告诫自己：“他是妖，我是人，门中戒律严明，我曾答应过师傅不去违犯，万万不可再与她说话了。”芊芊感知他忽然冷漠，知道又是因为身份而有隔阂，故此也不再多说，二人便各怀心事，继续上路。
　　这一日，二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芊芊怕吓到人，把头顶的耳朵隐藏了起来。那镇子格外冷清，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只见一阵秋风扫过，卷起一串黄叶在街心飘荡，满目萧索。二人正觉得奇怪，忽然一个瘦小的人影从一个巷子里跑过。芊芊眼尖，飞身上前，抓住那人影，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乞丐，便问他：“小鬼，你跑什么？”
　　那小乞丐紧张得要命：“老狼精就要来吃人了，我不跑，等着被它吃么？”
　　“什么老狼精？”
　　小乞丐道：“骆驼山上的老狼成了精，下来就吃人，镇子里的人就要被它吃关了。”说完，挣脱芊芊就跑得没了踪影。
　　萧远看了看芊芊，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那老狼精，你可认得？”她的意思，你们同为妖怪，也许相互认识。
　　芊芊思索半晌，回道：“天妖八王之中，雪狼王帐下素来纪律严明，绝不会允许部下来人间捣乱。那小乞丐口中的老狼精，也决计不是从妖界跑出来的。”
　　二人正说着话，街上一阵阴风刮过，只见一个狼人从云层中跳了下来。那狼人高有十尺，狼头人身，左边脸上有一道血红的伤疤。只见他肩头架着一根铁棒，口里吹着口哨，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在那里寻找猎物。
　　他走到街道中间，四周一看，大喝一声：“出来吧！”当即手中铁棒一挥，一阵罡风应势划出，四周房屋但被罡风刮中的，便立时倾塌。那屋中躲藏的人，惨叫一声，奔出房屋。老狼精飞身上前，一把揪住一个少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少年的头。可怜那少年尚来不及哭喊，便被咬下了头颅。
　　老狼精在口中嚼了一阵，“呸”地一声，吐出了那少年的毛发。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吓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狼精看到是个孩子，满面欢喜，提起那孩子就要咬下。
　　“住手”这时萧远跳了出来。他虽心中害怕，但若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在自家眼前被吃，实在不忍，当即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你是何人？”狼精望了望萧远，声音沙哑地问道。
　　萧远道：“我只是个路人，你快放了那孩子，要吃便来吃我。”
　　老狼精打量了萧远一眼，只见他剑眉星目，虽然目光有些呆滞，但也俊朗非常，眉心还有一颗殷虹的朱砂痣。又看他背上背着一柄青色长剑，知他是个道门中人，便也不敢大意。将那孩子放在一旁，心中开始寻思：“此处地处偏僻，岂有道家之人来此，若是暴漏行藏，便要坏了冥王大事。但若就这般离去，又显得胆怯，也罢，我且试他一试，若斗得过便杀他灭口，以绝后患。若斗不过再脚底抹油，尚且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