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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没送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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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晚上十点,雨势减小。
  谭融推开1102的门,手里拎了袋垃圾,扭头说了句回了,刚想关门,对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对面走出来个女孩子,穿着颜色夸张的睡衣,像三岁小孩画的。
  她显然认出了他。
  两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谭融:“……”
  靠!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施翩诧异道:“你住在这里?”
  “……啊,对对,我住在这里。”谭融冷静下来,镇定道,“你刚搬过来?以前没见过你。”
  施翩:“搬来不到一个月。”
  谭融轻咳一声:“下楼?”
  施翩:“去便利店。电梯到了,你上吗?”
  “上上上。”
  
  电梯里,谭融颇有点受宠若惊,本以为他和陈寒丘的关系,这女孩对他印象不会太好,没想到还挺和善。
  
  “我叫谭融。”他主动道。
  施翩:“我记得,我们在美术馆见过。”
  谭融想了想,斟酌着道:“我不怎么回来住,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咳,留个联系方式?”
  施翩:“行啊。”
  她从来不搞连坐那一套。
  
  电梯到达一楼,两人友好告别。
  谭融眼看施翩撑伞离开,马上回了十一楼。
  
  “陈寒丘,你故意的吧?”谭融直接输密码进门,把垃圾往玄关一丢,“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垃圾没丢。”
  “……问你正事!”
  
  “问。”他言简意赅。
  倚在沙发上的男人垂眼敲击着键盘,双腿自然交叠,松垮的裤腿往上缩,露出瘦削苍白的脚踝。
  
  谭融去冰箱拿了听啤酒,打开先喝了一口,快速道:“我出门遇见施翩了,我说我住在这里,还加了她联系方式。”
  
  “……”
  键盘的敲击声停了。
  
  陈寒丘掀开眼皮,淡声问:“你有病?”
  “?”谭融骂他不识好人心,“万一知道你住在这里,人家想不开搬走怎么办?我是为了谁。”
  “不会。”
  “哟,这么肯定?”
  “因为我会搬走。”
  
  “……”
  靠,这说了等于没说。
  
  谭融:“现在说我住这儿。我们俩的关系,你住我家不是正常?”
  陈寒丘:“她不会信。”
  “嘶,我忘了你有洁癖这事。”
  
  谭融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陈寒丘:“带着垃圾,马上离开。”
  
  “……”
  这个畜生。
  
  楼下便利店。
  
  施翩转悠着抱了一推零食往收银台一放,走到冰柜前,跟搬家似的搬空了半柜子的冰淇淋。
  一抬头,周围的人都看着她。
  她吹了声口哨,问收银员:“多少钱?”
  收银员迟疑道:“全部都要?”
  施翩:“全部。”
  十分钟后,收银员道:“一共1573.89,这里付款。”
  
  施翩没带伞,拎着两大袋零食走进雨里,回到11幢,电梯到达11楼,打开门,邻居家的门再次打开。
  
  谭融拎着垃圾袋出来,愣在原地。
  一模一样的场景。
  
  “……”
  施翩决定不和他搭话。
  
  谭融尴尬地笑笑:“东西忘拿了哈哈哈……”
  算了,还是别笑了。
  
  -
  
  雨日之后,施翩没有再出门。
  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关在家里画画。白天于湛冬过来打理她,晚上自己躲在凉爽的屋子内吃冰,除了偶尔失眠,这日子还算不错。
  
  这一天家里大扫除,于湛冬里里外外走了三趟。
  施翩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在他即将走第四趟的时候,忍不住问:“冬冬,你在找什么?”
  于湛冬停下来,湖蓝色的眼睛严肃非常。
  
  “……我帮帮你?”她试探着问。
  于湛冬沉默一瞬,忽然道:“家里可能进贼了!”
  
  施翩茫然道:“家里丢东西了吗?”
  “克利切不见了。”于湛冬沉重道,“看定位它离我10米不到,按键却没反应。”
  “……”
  那听起来也没有进贼。
  
  克利切是跟了于湛冬两年的扫地机器人,他充满柔情地给它取名为克利切,仿佛这样她家就有了两个家养小精灵。
  
  施翩起身,跟着于湛冬一起找了一圈。
  家里确实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施翩看着定位距离,忽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大门,琢磨了一下走廊的距离,似乎在范围内。
  于湛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跑出去了?”
  
  可惜,走廊里也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两人干巴巴地对着邻居家的大门,面面相觑。
  
  于湛冬想不通:“克利切怎么会偏移自动路线?啊,视频,克利切有路线巡视视频!”
  他不相信它会乱跑。
  
  于湛冬调出最近一段视频,施翩凑过去看。
  画面里,克利切按照设定的路线打扫清洁,到某个时间节点,它忽然调转方向,朝门口走去,大门打开的时间较长,它趁机溜了出去,挤在边沿一路前行,灵活地进入别人家里。
  
  施翩:“……”
  于湛冬:“……”
  
  施翩:“……我想起来了,那天下楼正好遇见邻居,是认识的人。关门的时间可能久了点?”
  于湛冬疑惑:“是谁?”
  
  施翩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谭融和陈寒丘的关系。
  说完,她补充:“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保证把克利切要回来。”
  
  “等等。”于湛冬忽然指着视频说,“克利切进去了。”
  
  视频还在继续,在克利切矮矮的视野里,它穿过空旷的客厅,途径沙发,看见一截裤腿,松松垮垮,露出冷白的脚踝,最后它一头撞上某样东西,画面变成黑色,视频结束了。
  
  施翩:“……”
  于湛冬诧异道:“邻居不是和你一起下楼了吗?”
  施翩面无表情道:“他家有客人。”
  
  于湛冬观察她的脸色,联想到谭融和陈寒丘关系,忽然明白了。他安慰道:“也有可能是别人。”
  
  施翩没多说,她知道一定是他。
  除去那截脚踝,谭融显然在看到她之后又返回11楼,不然她不会第二次在门口遇见他出门丢垃圾。
  
  “晚点我问问他。”施翩心情郁闷。
  本来还打算晚上画画呢,看来是画不出来了。
  
  -
  
  晚上九点,谭融熟门熟路地开门进陈寒丘的办公室。
  昏暗的办公室内依旧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笔记本电脑还在,桌子前空无一人,他嘀咕:“灯都不开,节省也不是这个省法。”
  
  “陈寒丘?”他喊了声,往侧边休息室去,“你要是想把这里当家,买什么房子,晚上又住这儿?”
  
  休息室门没关,谭融径直走进去。
  陈寒丘站在窗前,侧脸冷淡,低头摆弄着他的天文望远镜,底下连接着更高级的光电设备。
  
  “还在玩数字摄影啊?”谭融纳闷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应该给你颁个勤劳奖,这都几年了。”
  
  看到这些设备,谭融不怎么爽快。
  那时候他们一穷二白,陈寒丘用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买了这些设备,谭融气得一礼拜没理他。
  
  陈寒丘没看他,道:“等会儿,装个零件。”
  谭融轻啧一声:“学计算机真是耽误了你这个未来的天文学家。”
  
  谭融走到窗前往下看,高处的夜景美不胜收。
  他感叹道:“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大半个东川,这样的日子以前哪敢想。”
  
  谭融触景生情,想起创业时最难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们三个男生挤在十几平的房子里,除了上课,就是没日没夜地写代码,重复测试程序,穷得饭都吃不起。
  
  那晚暴雨,另一个同伴精神崩溃。
  他和陈寒丘大吵一架,带着数据头也不回地离开,本就濒临失败的项目进行不下去了。
  谭融抹了把脸,想说算了吧。
  可对上陈寒丘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说不出口,最后只道几天没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谭融醒来。
  窗帘被拉开,黎明的光束照进狭窄的窗户,陈寒丘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仰着头往外看。
  我们怎么办,他问。
  陈寒丘没回头,哑声说了两个字,继续。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谭融问。
  陈寒丘头也没抬:“话说清楚,什么时候?”
  
  谭融瞥他一眼:“那天晚上你和老三大吵一架,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站在窗前,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陈寒丘渐渐停住了动作,看着眼前的黑色机器。
  许久,他低声道:“那天黎明,我看到了启明星。”
  
  声音太轻,谭融没听清。
  他还想再问,却见陈寒丘快速装完零件,道:“今天不回家,去工厂调试算法,今天测了一个bug,要改。”
  
  谭融一愣,移开注意力:“非得晚上去?可能要下雨,地方又远。”
  陈寒丘:“都一样。”
  谭融拿他没办法:“带我一程,车借给梦雪了。”
  
  谭融在两个街区外下车,看着陈寒丘的车混入车流。
  他轻叹了口气,这个人恨不得把命给工作,也不知道为点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隐隐约约间,谭融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算了先回家。
  …
  
  工厂在东川郊区,陈寒丘到的时候天下起小雨。
  他下车,关上车门,往左侧看去,夜幕下,游乐园的高空设施暂停运作,和灯火璀璨的园内相比,空中的钢铁巨物显出几分寂寥。
  
  夜间主管早等在门口,见他看得入神,便道:“这游乐园二十四小时开着,每天都这么热闹,夜深了也没什么人。”
  陈寒丘收回视线,道:“你去忙,不用顾及我。”
  夜间主管应下:“老大,有事随时喊我。”
  
  一忙就是一夜,夜里雨停了。
  天蒙蒙亮时,夜间主管送陈寒丘到门口,两人低声说着话。
  
  正是万籁俱寂时,远处的高空设施忽然开始运作。
  夜间主管揉揉眼睛,嘀咕:“我困昏头了?头一回看到这个点有人坐过山车,牛啊。”
  陈寒丘停住脚步,看着微光下的山车缓慢攀升。
  
  游乐场内,过山车上只有一位客人。
  工作人员困得迷糊,也纳闷,这五点怎么就有人来坐过山车,还是个女孩,一个人来的。
  他仰头看,过山车快到最高点了。
  
  过山车上,施翩坐在第一排。
  晨风吹动黑发,她沉默地注视着东川,心中的烦闷无处宣泄。自从回到东川,她的心像是被挤压着。
  当到达最高点时,她握紧扶手。
  过山车急速向下俯冲,失重感和窒息感传来,她被腐蚀,被压碎。
  
  施翩大喊出声,声音清亮。
  不知道绕过多少圈,她又一次到达顶点,她喘着气,微微睁大了眼,黯淡的天际有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启明星。
  
  远处,陈寒丘遥遥望着启明星。
  他没告诉谭融,那个最难的夜晚他在想什么。
  
  那日黎明,天没有亮透。
  橙色的光从低处开始亮,晨光中几棵树在摇摆,高处的天是暗的,深蓝色的空中挂着一颗明亮的星。
  他深深地注视着这颗启明星。
  耳边是她的声音,柔软的,有一点粘稠。
  她困了,又无聊,嘟嘟囔囔地说,我在西方你在东方。我看到启明星的时候,你看到长庚星,那就是你在和我说晚安。
  哇,确实挺浪漫的。
  
  他看到了启明星,她在西方,或是东方。
  他在想,她在和他说晚安还是早安。
  
  -
  
  施翩坐了两趟过山车,浑身舒畅。
  这是她排名前三的解压方式,屡试不爽,感觉今晚能画出点东西来。她顺了顺长发,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施翩顿住。
  “……”
  感觉脚步顿时沉重了。
  
  不远处,陈寒丘倚在车门上,双手插兜,低着头,神色疏冷。灰暗的天空下,他的侧脸更显冷漠,鼻梁的坡度能让她再坐一趟过山车。
  
  施翩纳闷,这角落还能遇见他?
  她是不是和魏子灏走太近,所以这么倒霉。
  
  停顿几秒,他忽而侧头看来。
  深黑色的眼睛准确捕捉到她的位置。
  
  施翩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往他身边走,两人都对视了,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毕竟门口就他们两个人。
  
  陈寒丘直起身,几步走过来,淡声问:“顺路送你回去?”
  一夜没睡,他的嗓音有点儿哑。
  
  施翩看了眼他眼睑下的青灰色,问:“你怎么在这里?”
  “加班。”陈寒丘指了个方向,“我们公司的工厂在那里,出来正好看见你。这个点,郊区打不到车。”
  
  施翩:“……”
  都快六点了,这是什么不要命的工作狂。
  
  她忍不住问:“你们公司没人了?需要你这么一个老板来加班,你上学的时候都……”
  她止住话,没往下说。
  
  陈寒丘注视着她的眼睛,随口道:“我一个人,加班到几点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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