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宋星霁先是把她送回公寓，而后又去送蒋惜。
　　她上楼后来到窗边，刚好看见迈巴赫朝另一个方向缓缓驶去。
　　
　　当天晚上，她没有给宋星霁回晚安。
　　第二天清晨，她就发了一场高烧。
　　
　　苏蜜桃一边骂着宋星霁，一边帮她给宋星霁请假。
　　
　　电话还特意开了免提。
　　在那头，男人没多问什么，声音淡淡的，只是叮嘱她好好养病，不要再着凉。
　　
　　隔着电话，叶寄瑶轻轻点头。
　　
　　她病得很厉害，苏蜜桃也不得不向他们公司请了假，留下来照顾她。
　　
　　“宋星霁是什么崽种啊，大半夜的，还送什么老情人回家。和初恋旧情不断，死灰复燃啊？自己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别人锅里的。老娘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渣的，没见过像他渣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苏蜜桃骂骂咧咧地给她倒水冲药。
　　
　　“瑶瑶，我说真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分手？等你们分手那天，我立马冲出去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还什么年轻优质单身男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去找十个像他这种的！”
　　
　　叶寄瑶喝了一口热水，有气无力地笑笑：
　　“怎么找，去游戏里滴滴CP吗？”
　　
　　苏蜜桃前阵子刚跟小男友分手，最近迷上了一款手游，每天都在公屏里滴滴CP，三天两头就换一个。
　　
　　“怎么找不着，我就觉得，他那个哥哥云谢比他靠谱多了。之前你总跟我说他是什么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结果怎么着，人家年纪轻轻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是那种低调不露面的大佬——”
　　
　　叶寄瑶咳嗽了两声，打断她：“别想了，人家有正牌女友的。”
　　
　　“那又怎么了，你还是那个姓宋的正牌女友呢，还不是被其他女的这么欺负……”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
　　
　　苏蜜桃骂骂咧咧去开门，看见来者，面色立马一变。
　　
　　“宋、宋总……瑶瑶，你们宋总来看你啦！”
　　“来来来，宋总快进屋，她在卧室，刚睡醒。我帮您去喊她哈！这些东西我也给您都拿进去。嘿嘿，她成日念叨您呢，说想早点把病养好回公司……”
　　
　　隔着一扇卧室门，叶寄瑶听着那人女人阳奉阴违的话，直想翻白眼。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她两手捧着杯子，从床上坐起，看着刚走进屋的男人。
　　“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哑哑的，听上去虚弱无力。
　　
　　自从那天他送蒋惜离开后，两个人就一直在冷战。
　　这是叶寄瑶第一次，刻意忽略他的微信。
　　
　　她在生气。
　　她也是会闹情绪、发小脾气的那种小姑娘。
　　
　　苏蜜桃在一旁乐乐呵呵，宋星霁一句也没有回她，神色举止中皆是淡淡的疏离。
　　热脸贴冷屁股，苏蜜桃也懒得再搭理她，使了个眼色后就离开了。
　　
　　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星霁指了指一边的椅子，温柔有礼地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他的声音，就像是春湖上一层细细绵绵的雨。
　　叶寄瑶低下头去喝水，没有吭声。
　　
　　叶寄瑶安静地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双唇也仅是带了一点淡淡的粉色，看得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宋星霁垂眸，看着放在床头边喝了一半的药，“先喝药，别凉了。”
　　
　　原来他还会关心她。
　　
　　叶寄瑶坐在床头，抱着枕头，固执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般沉默了许久，他忽然捧起碗，“我喂你喝吧。”
　　
　　宋星霁垂下睫羽，勺子舀了舀药粥。
　　眸光很轻，灯影之下，叶寄瑶能看见对方的鸦睫微微颤了颤。
　　
　　她很乖地坐在床上，任由对方喂着药。只是一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喂完药，他放下补品，站起身：
　　“好好养病，明天我还会过来。”
　　说罢，又看了一眼桌上不甚丰盛的剩菜剩饭。
　　“给你带一些饭菜。”
　　
　　宋星霁离开后，苏蜜桃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一张黑卡。
　　
　　接下来的一整周，宋星霁都雷打不动地来看望她。给她带饭菜、补品，喂她喝药。
　　一周之后，就连先前背地里骂他的苏蜜桃都倒戈了：
　　“瑶瑶，还是你男朋友招数高啊。”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哄起女朋友来一套一套的。
　　
　　叶寄瑶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的综艺。
　　这几天，宋星霁带来的补品水果零食，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
　　还有，每一次前来，他都会带上一束香水百合。
　　
　　“瑶瑶，你打算原谅他了吗？”
　　
　　纵是苏蜜桃一个外人，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最近在冷战。
　　宋星霁在低头，在向她示好。
　　
　　“我不知道。”
　　茶几上，不仅放了一张未动的黑卡，还放了一份方方正正的请柬。
　　
　　“这次我回国，国内的朋友为我办了一个迎接party，假面舞会，很有意思的。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跟星霁一起来玩呀~”
　　
　　叶寄瑶注视着茶几上的舞会请柬。
　　为蒋惜办的舞会，邀请的都是与她、与宋星霁一般的上流人士，都是商圈政圈的大佬。是用苏蜜桃的话说，这次舞会就是一群资本家的狂欢。
　　
　　去吧，总是要被蒋惜艳压一头。
　　不去吧，又显得她心虚还很小家子气。
　　
　　“当然要去！这可是多好的机会啊，到时候舞会上肯定都是富一代富二代，咱们要提早为自己做打算，和宋星霁分手之前，提前再傍上其他大款啊！”
　　
　　苏蜜桃在她耳边磨了大半个星期，她才终于妥协。
　　她从未接触过上流社会，去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挺好。
　　
　　“对了，瑶瑶，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宋星霁和好啊。”
　　
　　要么和好，要么分，这冷战僵持下去，也总不是个事儿。
　　
　　叶寄瑶想了想，朝好友俏皮地眨眨眼睛：
　　“看看他舞会上的表现。”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舞会那天。
　　
　　叶寄瑶挑来挑去，还是觉得第一次去商场买的那条水钻流苏吊带比较好看。
　　穿上身，左肩下的玫瑰纹身却一览无遗。
　　
　　她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在身上纹了这东西。
　　在衣柜里又翻出一件长毛披肩，才将锁骨上的玫瑰遮挡住。
　　
　　舞会是在晚上举行，宋星霁的车很早就停在楼下了，两个人简单吃了个下午茶，到达宴会厅时，是下午六点半。
　　七点整，舞会准时开始。
　　
　　这里比西西里要奢华上许多，她在门口看到一排排阔气的豪车。
　　忽然，她一定眸，看见了云谢那辆拉风的布加迪威龙。
　　
　　也是，这种“上流人士”聚会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宋家二少爷。
　　叶寄瑶想起来，他借给自己的那件白T，还未来得及还给他。
　　
　　……
　　
　　宴会上，蒋惜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众星捧月”。
　　她一袭白色小礼裙，像月亮一般，明艳骄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方客气地招呼着宾客，一举一动皆是优雅贵气。
　　
　　而叶寄瑶全程跟在宋星霁身侧，十分乖巧。
　　宋星霁同她说，一会儿假面舞会上，会有一个惊喜。
　　
　　说这话时，他的眼底隐隐有亮光。
　　
　　说完，他就递来一个面具。
　　
　　假面舞会，自然是带着面具，于舞池间与舞伴共舞。
　　今日她作为宋星霁的舞伴，不知收获了多少年轻女孩惊羡又嫉妒的目光。
　　
　　当然了，除了宋星霁，云谢也是全场的焦点。
　　不知什么原因，今天他没有带舞伴前来，不少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挤上前去，在男人眼前卖弄风情。
　　
　　对于这些女人，云谢向来是懒得应付，他神色慵懒淡漠，唇边噙着疏离客气的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促狭。
　　他一手拿着高脚杯，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一道独特亮眼的风景。
　　
　　忽然，主持人提议，要做一个有趣的游戏。
　　
　　八点半的时候，全场会熄灯九分半。周围将会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窗户也会紧紧关闭。所有人会戴着面具在舞池跳舞，会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在这九分半，你可以穿过人群，紧紧攥住心爱之人的手，向他告白、发出共舞邀约。你也可能会挤入人潮，与陌生人展开一段暧昧的邂逅。
　　
　　总之，这九分半，你可以做一切事情。
　　
　　大家都戴着面具，在黑夜的保护色中，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你也可以完全忘记你是谁。
　　
　　于茫茫人海中、于暧昧燥.热的男男女女中，你会准确地抓住我的手吗？
　　
　　熄灯之前，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星霁。男人还未戴上面具，一身黑色西装，侧颜好看得不成样子。
　　
　　忽然，周围灯光尽数熄灭，叶寄瑶听到耳边传来兴奋的尖叫声。紧接着是躁动火热的人潮，猛地朝她扑拥过来，撞得她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了身侧的墙壁。
　　再一抬头，宋星霁已经被人潮冲散。
　　
　　从心底涌上一道慌乱之感，让她张了张嘴唇，刚喊出一个“宋”字，突然又有人推了她一把。
　　
　　另一个方向，有一双手，牢牢地将她扶住。
　　
　　“谢谢……”
　　
　　他的握得很紧，很有力量。
　　叶寄瑶松开他，转过头，又喊了一声“宋星霁”。话音还未落，眼前的男人忽然又一伸手，把她整个人压进一旁的过道里。
　　
　　她始料未及，惊慌失措地抬起眼，只见对方更凑近了些，一只手握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
　　假面只遮挡住了男人的上半张脸，他压下来，彻底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
　　
　　隔着面具，她与对方四目相对。
　　
　　叶寄瑶看不清对方的脸。
　　却莫名感觉到，他隐于夜色与面具之下的一双眸中，含着隐隐的情绪。
　　
　　呼吸微乱，唇线紧抿。
　　深深的隐忍，生生的克制。
　　
　　叶寄瑶耳边突然回响起方才主持人激动亢奋的话：
　　熄灯的这九分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也可以完全忘记你是谁。
　　
　　而如今——
　　黑暗的夜色中，幽暗的过道里。
　　
　　男人的轮廓不甚清晰。
　　
　　叶寄瑶想起来，刚刚熄灯之前，宋星霁对她说的，会给她一个惊喜。
　　她扬了扬脸，头顶是男人的胳膊。她下意识扯了扯对方的衣角，是西装。
　　
　　料子摸起来很柔很顺，定然是价格不菲。
　　
　　“宋星霁……”
　　叶寄瑶眯了眯眼睛，仔细地辨认着，“是你吗，宋星霁？”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她。
　　他们身后是成群的、躁动的男男女女，随着狂热的鼓点声，疯狂地舞动身体。
　　
　　资本家的狂欢。
　　她融不进去。
　　
　　嘈杂的鼓点与她隔远了，叶寄瑶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和莫名其妙、变得十分急促的呼吸。
　　
　　“宋星霁？”
　　
　　男人仍是没有开口。她顺着对方的袖口，一点点往上攀。
　　抓住对方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的胳膊似乎僵了僵。
　　却仍是将她抵在墙上，没有移开。
　　
　　透过那一张面具，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虽然此时周围没有灯光，但叶寄瑶知道，这假面之下，一定有一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
　　她攥紧了对方的衣袖，声音软软的，细细的。原本清澈的双眸中含了些雾气，扬了扬下巴。
　　
　　下一句，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怎么不来找我呀……”
　　
　　往事一幕幕，冲上脑海。
　　
　　“我不找你，生你的气，不想给你打电话、发短信。”
　　“你怎么也不来找我呀……”
　　
　　她吸了吸鼻子，也许是在黑夜的隐蔽下，让她大胆了些。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好难过好难过。”
　　“你明明才在宋家说的，不再丢下我一个人，可一转眼，你就开车带着她走了。我站在楼上看着你们离去，楼下空荡荡的……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在乎她的。她突然出现在你我面前，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很害怕，我特别特别害怕，我害怕她……”
　　
　　忽然，她一沉声，眸光也黯淡下去。
　　
　　“我真是个自私懦弱的胆小鬼……”
　　
　　她的声音轻轻的，失落落的，仿若大雾四散后，孤零零的潮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寄瑶看见，对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眼底，竟涌现上一道情绪……
　　
　　悲悯？
　　心疼？
　　
　　男人眼中暗潮涌动，悲喜莫辨。
　　
　　她的情绪更是如开了闸的洪水，过往的委屈、难过、胆战心惊，包括从初中起小心翼翼的喜欢与追寻……随着黑暗的拥簇，一瞬间全都扑涌上脑海。
　　黑夜将她全身包裹，周遭是游离的少女心事，叶寄瑶仰面，轻颤出声：
　　
　　“所以，你到底……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是一时兴起的玩弄，还是深思熟虑的责任。
　　
　　“你……爱我吗？”
　　
　　男人的胳膊忽然一僵，身形在黑夜中顿了顿。紧接着，他低下头，看见少女眼中小心翼翼的期盼。
　　
　　如果承认很难，如果拒绝也很难。
　　
　　“如果真的爱我，就……抱我一下，好吗？”
　　
　　话音刚落，她猝不及防地被纳入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那是一个毫不犹豫、稳稳当当的拥抱，她始料未及，整个人立马被按入对方坚实的胸膛前。男人抱得很紧，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又似乎怕她会突然跑掉。他的手臂死死地摁住她，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对方隐忍的喘.息。
　　
　　就连手指，也是紧紧绷着，男人腰身僵硬，紧张到了极点。
　　
　　被对方这般紧紧地抱着，叶寄瑶有些出不上来气，却莫名感到一阵安全感。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紧紧抱着她，将近有三分钟。
　　心跳了，也快有三分钟。
　　
　　叶寄瑶数着秒，忽然抬起头。男人的呼吸就这般落了下来，温热，躁动，微颤，只一瞬，让她如同被热浪包裹。
　　
　　他喜欢她，他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叶寄瑶仰着脸，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
　　她弯了弯眸，一只手抠着他袖子口的袖扣。云谢一低头，紧接着，竟看见女孩子仰面，将面具掀了掀，一踮脚，轻轻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如早莺，啼动春天。
　　
　　云谢整个人震愕在了原地。
　　
　　他从来没有吻过女孩子，更未被女孩子主动亲吻过。她的吻甜甜的，带着些甜酒的味道，还有蓝莓味的慕斯小蛋糕。
　　
　　云谢想起来，方才在宴席间，他看见叶寄瑶吃了三小块慕斯蛋糕。
　　芒果味，草莓味，最后是蓝莓味。
　　
　　小小的一块，两口就能吃完。她像是一只小馋猫，别人跳舞，她偷吃点心。
　　
　　方才那一吻，唇上多了一份奶油的香甜味道。
　　
　　柔柔软软的触感，像花瓣。男人回过神来，一垂眸，只见她害羞地紧贴着墙壁，眼睛亮亮的。
　　紧接着，不等他开口，女孩又伸出手臂，一勾他的脖颈。
　　
　　云谢站在原地，眼中先是闪过一次不知所措，这一回，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能眼睁睁任由她亲吻着，轻轻舔着他的唇角。
　　少女声音细软，吐息如兰。
　　
　　叶寄瑶感觉到，男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忽然把她按到身后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