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云谢唇边噙着笑，表情仍是散漫。
　　
　　叶寄瑶知道他一向吊儿郎当，嘴里没几句正经话，动不动就拿她打趣。
　　
　　见她没有理会自己，云谢竟也不恼，将剩下的小半瓶酒倒干净。窗外天色彻底阴暗下来，叶寄瑶的意识也随着酒精上头一寸寸消散，浑身更是酸软无力。
　　不胜酒力。
　　
　　她不知道云谢是怎么把自己搬回酒店的，更不知道自己昏睡时，房间内的场景。
　　云谢站在窗户边，窗户未关，夜色如墨般倾泻。夜风卷起窗帘，男人眸色隐隐。
　　
　　有人循着短信上的地址，轻轻叩门。
　　
　　“云总。”
　　
　　男人转过身。
　　他一身西装，身量笔挺硬朗，脸庞笼于夜色中，线条流畅坚毅。
　　
　　来者对他很是敬畏，目光与语气皆是尊敬，俯首道：
　　“云总，都查清楚了。最近宋先生与蒋小姐之间，确实有不少通话记录。其中在前天，也就是宋先生生日那天，两个人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通话。”
　　“挂断电话后，宋先生去了唐清巷的酒吧。”
　　
　　云谢立在窗前，看着窗外。
　　
　　“还有一件事。”
　　对方语气有些迟缓，“老爷子说，这周末的家庭聚会，您务必要出席。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同您讲……”
　　
　　云谢皱了皱眉头，面色不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
　　
　　又随意吩咐了几句，那人离去的时候，云谢这才转过身，望向正平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轻。
　　
　　……
　　
　　翌日，正午。
　　
　　叶寄瑶昏昏沉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房间。
　　周围摆设看上去像是酒店，还是很高档的那种总统套房。柔软的床帘正垂落在地，被风一吹，轻轻蹭着床头的百合花束。
　　
　　那是一簇新鲜的、娇嫩的百合花，香气自花蕊处传来，沁人心脾。
　　
　　就在她揉着太阳穴四下打量时，房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云谢？”
　　
　　她瞪大了眼睛。
　　
　　叶寄瑶记得，昨天下午她被云谢拉上车，去了一家酒吧，喝了很多酒。
　　然后、然后……
　　
　　她喝醉了，不知说了些什么胡话，还哭了，再然后……
　　
　　叶寄瑶惊恐地望着，刚走进卧室的男人。
　　
　　见她醒来，云谢先是嘴唇一动，刚欲开口，只见她一脸呆滞与惊吓，整个人僵硬地抱着被子、愣在原地。
　　
　　“怎么，酒没醒还是人没醒，傻成这样。”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哐当”一声，往床头柜上放了一瓶纯牛奶。
　　
　　“热的，醒酒。”
　　
　　隔着被子，叶寄瑶摸了摸身上完好无损的衣服，舒了一口气。
　　
　　似乎看出了她不安的小心思，对方嘲弄似地一勾唇。似乎在同她说，虽然你昨天晚上醉成这样，我也对你没有一点儿歪心思。老子平时睡的可都是前凸后翘的嫩.模，还想上我的床，做梦吧你。
　　
　　叶寄瑶的耳边里突然响起那句：
　　老子的床，可比那姓宋的难爬多了。
　　
　　她捧着热牛奶的手一顿，脸上莫名有了红晕。
　　
　　房间很宽大，通风和透光也做得很好。床边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敞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了进来。
　　
　　“几点了？”
　　声音干干哑哑，喉咙间涩也涩的，即便是喝了热牛奶，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对方站在房间正中央，他的身后，挂着一幅精致的画像。头顶是金碧辉煌的琉璃灯，水晶流苏险险地垂落。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表：
　　“十点四十三。”
　　
　　快十一点了！
　　她似乎能看见张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迟到一次，罚款两百；旷工一次，罚款……”
　　
　　叶寄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我要回去上班。”
　　
　　“喝这么多酒，还上什么班，酒醒了么？”
　　
　　“不行，我已经迟到了。要是旷工一早上，会罚款更多的。”
　　
　　对方的语气里尽是不屑：
　　“那又能罚几个钱，你知道这家酒店一晚上多少钱么？一会儿酒店还会提供午餐，顶楼有高尔夫球场，楼下还有温泉……”
　　
　　“我不要泡温泉，我要上班！”
　　她下意识地在枕头下摸索了一番，“我手机呢？”
　　
　　“在我这里，”云谢轻飘飘地道，“昨天你喝太多，落酒吧了，我回去帮你取了一趟。”
　　
　　手机在他那里，她坐不了地铁，也打不了车。
　　更没法儿看地图，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该怎么回公司。
　　
　　叶寄瑶皱了皱眉头：“把手机还我，我要打车回去上班。”
　　
　　也许是她的语气有些冲，惹恼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他也来了脾气。
　　“陪我玩会儿，下午我送你回去。”
　　
　　“玩什么？”
　　“高尔夫？”
　　
　　“我不会打高尔夫，也不要打高尔夫。我要回去上班，我这个月的工资会被扣光的。”
　　
　　“宋星霁平时就这么克扣员工啊，扣死了，你来我这儿上班算了。我给你双倍工资，怎么样？”
　　
　　“我不要。”
　　
　　“三倍？”
　　“不要。”
　　
　　“随你怎么旷工迟到，我不罚你钱，怎样？”
　　
　　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无聊！他平时没有事情做的吗？！！
　　
　　叶寄瑶快被他气笑了，尽量语气平和地道：
　　“云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拿我开玩笑。我现在需要尽快回到公司，昨天下午我已经早退一次了，如果今天还不去公司，不光是会被罚款，可能会被公司开除。请您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好吗？”
　　
　　本以为还会与他周旋一番，谁料，他听了这番话，竟点点头。
　　“好。”
　　
　　她刚松了一口气，云谢又眯了眯眸，凑近了些，看着她笑：
　　“叫声哥哥，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厚颜无耻！
　　
　　叶寄瑶气极。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放在手上把玩了一番，看着她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似乎很是受用，心情大好。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叫声哥哥，我就放你回去。”
　　
　　无聊死了！
　　叶寄瑶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一个项目谈几千万的大老板，云谢和宋星霁差别这么大。
　　他完全不工作的吗？他不用赚钱的吗？他不用陪他的富家千金女友的吗？
　　
　　他就这么闲的吗？？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微信提示音。
　　云谢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荧光闪烁在他的瞳眸中。
　　
　　男人似乎一顿，就在叶寄瑶绞尽脑汁思索着，对方怎样才能把手机还给自己的时候，他竟然直接把手机丢了过来。
　　
　　床榻很松软，轻轻一砸，凹下去一个小小的陷儿。
　　
　　生怕云谢又来抢手机，叶寄瑶连忙伸手。
　　
　　屏幕锁着，看不见消息的内容，只能看见联系人：
　　宋星霁。
　　
　　她忽然开始心虚。
　　昨天早退、今早旷工，还有……与另外一个男人在酒店里过了一晚上。
　　虽然是字面意思的“一晚上”。
　　
　　消息内容很是简洁，言简意赅是宋星霁一贯的作风。他没有提昨天下午她早退的事，只是简单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没来上班。
　　叶寄瑶抿着唇，小心翼翼打下：
　　头有点疼，睡过头了。不好意思，我收拾收拾马上来公司。
　　
　　回完消息后，她生怕对方又发：那我来接你。
　　
　　她握着手机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宋星霁的回复。
　　
　　失落地抬起头，正迎上云谢那双漂亮的眼睛。
　　见她这般，他勾了勾唇，发出一声轻嗤。
　　
　　他在笑她。
　　他在耻笑她。
　　
　　叶寄瑶语气冷了下来：“现在手机在我这里，你再不放我走，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侧了侧身子，神色依旧是散漫。他拾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朝门外走：
　　“帮你叫了车，离你们公司十分钟的车程，司机就在一楼电梯口等着。”
　　
　　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他轻笑一声：
　　“无所谓，反正你早晚都会乖乖叫我哥哥。”
　　
　　真是见鬼！
　　
　　叶寄瑶气呼呼地跳下床，刚穿好鞋，手机又响了一声。
　　
　　【宋星霁：我的父母想见你，这周末我带你见见他们，可以吗？】
　　
　　……
　　
　　因为他突然发来的一条微信，叶寄瑶心惊胆战了大半个礼拜。
　　她同苏蜜桃说，宋星霁要带自己见父母，对方也大吃一惊：
　　“好家伙，见父母？瑶瑶，你们这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明明才在一起没多久啊……
　　
　　叶寄瑶摇摇头，她不明白宋星霁的心思。
　　
　　那天回公司后，张姐破天荒的没有扣除她旷工一早上的公司，也没有追责她昨天下午的早退。宋星霁也依旧是跟完成任务一样地接送她上下班，有一次在车上，叶寄瑶突然问了一句：
　　“宋星霁，你很着急着结婚吗？”
　　
　　宋星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忽然猛打了一个方向。
　　她一颠簸，差点儿被他甩出去。
　　
　　惊魂未定，只听对方淡淡道：“明天请个假，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吧。”
　　
　　“……好。”
　　
　　到了周末约定的家庭聚会，叶寄瑶挑了好久的衣服，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水钻吊带。
　　苏蜜桃在一边看了直皱眉头：
　　“这样穿会不会有点太张扬了？”
　　
　　既然是见父母，穿着还是大方简单一些为好。
　　
　　叶寄瑶想了想，又取出那件宋星霁前几天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
　　她不认识这件裙子是什么牌子，只记得宋星霁结账刷卡时，一旁的服务员笑得比太阳花还要灿烂。
　　
　　下了楼，宋星霁已经在车里等着了。见了她，对方眉目缓淡，递来一份早餐。
　　热豆浆和法式羊角。
　　
　　她捏着包装袋，小声说了句：“谢谢。”
　　
　　对方没有回话，认真地开着车，自从经历了上一次颠簸，叶寄瑶一上车就乖乖系好安全带。
　　车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熟悉的香风扑来，她用余光悄悄瞥向身侧的男人。
　　
　　他手指修长漂亮，稳稳当当地握着方向盘。目光清浅，直视着前方，浑身上下流淌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气质。
　　
　　只一眼，她还是止不住地心跳怦怦。
　　
　　这次的车开得很平稳，不知过了多久，迈巴赫终于缓缓停下。一下车，叶寄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栅栏大门。门口站着几个管家，见了宋星霁，立马眉开眼笑。
　　
　　“三少爷。”
　　
　　大门缓缓打开，宋星霁朝她伸了伸手。
　　
　　叶寄瑶一愣，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有些凉，手指与她细细地交缠在一起，一瞬间，让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管家看了一眼她，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谄媚道：
　　“这位就是叶小姐吧，叶小姐好，我是宋家的管家，您叫我老梁就好。”
　　
　　叶寄瑶腼腆地喊了句：“梁叔叔。”
　　
　　她被宋星霁牵着，穿过最前面的院子。一幢别墅立在叶寄瑶面前，她愕然地四处望望，发现这一幢别墅之后，还有几幢稍微低矮一些的小洋楼。
　　管家解释道：“前面这栋楼，除去董事长和夫人平时在二楼住，二少爷和三少爷也有房间。有时候两位少爷回来，就会住在三楼。”
　　“后面是老爷子的院子，老爷子喜欢清净，就一个人住在后院。”
　　
　　管家口中的“董事长”，自然是宋星霁的父亲。
　　“老爷子”是宋星霁的爷爷。
　　
　　她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宋星霁的表情却十分平淡。管家开了门，叶寄瑶任由他牵着，一进屋，就看见客厅里的一对夫妇。
　　是宋星霁的父母。
　　
　　两个人似乎在客厅里等了许久，一见他们，女人率先迎了上来。叶寄瑶在管家的指引下于门口换好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种感觉。
　　不真实。
　　
　　她就像一只丑小鸭，战战兢兢地混进了一片天鹅群。
　　无论是言语，还是举止，都不敢出一丁点儿差错。
　　
　　好在宋星霁的父母对她很温和，简单地问了几句她的情况，便热情地带着她去楼上参观。正如管家所说，宋星霁的房间在三楼，这是叶寄瑶第一次来到他的房间，忍不住攥紧了男人的手指。
　　生涩，拘谨，害羞。
　　
　　“往常星霁都不回来，老宋也忙着公司的事儿，这屋子也都晾着，只有我一个人，怪冷清的。我让星霁把你带过来，认认路，平时如果闲着，你可以过来陪我说说话。对了，听说你和星霁还是高中同学？”
　　
　　叶寄瑶点点头，如实道：“他是我的学长。”
　　
　　宋夫人缓缓笑开：“老同学才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遇见个别有用心的人，觊觎我们宋家家产，全想着钓个金龟婿。”
　　
　　不知道为什么，叶寄瑶觉得宋夫人的话隐约有些刺耳。
　　
　　见她面色，对方又抿唇笑笑：“小叶，我不是在说你啊，我说的是那些贪慕虚荣、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女人。”
　　
　　宋星霁站在一边，抬头看了宋夫人一眼，没说话。
　　
　　带着她边说边逛，不一会儿便要到正午了。保姆走过来，在宋夫人耳边轻声言语，后者转过头，对着她与宋星霁柔声道：
　　“走，我们下楼去吃饭。星霁，你那个二哥今天也回来。虽说他老是让你父亲生气，可总归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饭了……”
　　
　　叶寄瑶刚坐下，就听见车子停在院子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佣人走进来。
　　
　　“董事长，夫人。二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