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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冬夜回信 / 60.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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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迟雪和解凛赶到民政局。
  
      想来结婚的决定虽仓促,“好在”他们预约的日子显然也不是什么非此不可的黄道吉日,排队的人看着不多,倒省了挤破脑袋排队的时间。
  
      而方雅薇带着约定好的化妆和摄影团队,亦早已准时在门口等着和他们汇合。
  
      “迟雪,这呢,这——”
  
      远远看见两人走来,昔日的八卦大王一派热情地挥手。
  
      一旁的摄影师却“嗅觉灵敏”,闻言,当即端起相机,拍下了这对准新人共举一把伞、冒着细雨小跑而来的身影:
  
      伞柄在男人手里,却无声间倾斜到身旁;
  
      于是女人在伞下被遮得严严实实,只他衬衣湿了半边肩、还犹然不觉,怕斜风细雨沾湿她额发,又只手护在她额前。
  
      旁边路过一对情侣,女孩忽回头看,指着他们对自己男友小声私语。
  
      “你朋友还真挺帅的。”
  
      而摄影师翻着照片,亦忍不住感慨,顺手把相机递给方雅薇看。
  
      “那可不。”
  
      方雅薇便又笑笑:“说了他们男帅女美很般配吧?”
  
      但事实上。
  
      解凛其实一直很少穿白衬衣黑西裤这样过分正式的衣服,总觉得束手束脚“伸展”不开。
  
      直到真给迟雪一大清早劝着“扮”起来——人要衣装,衣架子有衣架子的穿法,却又活似旁人拍照拉过腿,肩阔腿长的。
  
      他大概本就尤其适合这样的装扮。
  
      迟雪出门前,甚至还有模有样给他做了发型。
  
      虽然也不过就是拿吹风机胡乱吹一通,但寒风却阴差阳错给做了二次定型。
  
      一路走来,实在引得不少人回头。
  
      而迟雪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他的白衬衣,这天穿得亦格外素净。
  
      身上只一件长款的米色毛衣配两层底的白色雪纺裙,踩着一双四五厘米的浅色系高跟鞋,一路踏得水花四溅。
  
      这衣服……也就还好她瘦。
  
      方雅薇想。
  
      穿最显胖的颜色,在迟雪身上,仍旧是空荡荡的轻盈,腰肢不盈一握。
  
      裙底摇摆间,露出的一截脚踝雪白——连方雅薇都看得直羡慕她皮肤。只可惜,她旁边的“钢铁直男”却很显然不懂欣赏。
  
      等两人走到近了,方雅薇还听见他们说话。
  
      “这种天气怎么能不穿袜子。”
  
      解凛说:“会很容易感冒。”
  
      迟雪却唯有叹气:“我都说穿了、穿了,不信你摸摸。”
  
      “……?”
  
      “这个叫……哎呀,解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方雅薇听墙角听得忍俊不禁。
  
      然而,等两人走到面前,老同学之间简单地寒暄过后。
  
      她没说两句,却又忽然紧盯着迟雪的脸。
  
      盯得迟雪一脸茫然,下意识抬头去看解凛。
  
      下一秒,却直接被满脸无奈的方大小姐握住了肩。
  
      “我的姑奶奶。”
  
      方雅薇忍不住感慨:“还好我早有预见带了化妆师——来领证诶,来领证,你连妆都不化一个?”
  
      “我……有、有点没经验。”
  
      她这才被提醒着反应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冲着方雅薇笑:“也很久、我都没机会化妆了。化妆品都还是昨天临时去买的,我还以为,拍这个照片和拍身份证一样,是不能化妆的——”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吧,”而方雅薇听得直叹气,“反正我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该有的什么口红眉毛之类的一样没少。”
  
      “……诶?”
  
      我们的“土包子”迟雪小姐还来不及表示惊讶。
  
      旁边年轻的化妆师姑娘已然在方雅薇的安排下上前来。
  
      解凛这时倒是自觉给人让了路——迟雪遂僵硬地坐在民政局大厅的长椅上,久违地任人往脸上“妆点”。
  
      粉底眼影这么一通招呼下来,等她闭眼再睁眼。
  
      却见解凛似乎和方雅薇说了什么,转身又撑着伞出了门。
  
      等到他回来,迟雪已被方雅薇和化妆师、摄影师等一众人围在中间。
  
      方雅薇说你的脸真的好适合上妆,化妆师夸她皮肤好。
  
      摄影师举着相机连按几下快门。却不知是谁先注意到解凛回来,又忙起哄似的把他拉到她跟前,问说:“是不是很漂亮?这个妆很适合迟雪吧?”
  
      有吗?
  
      迟雪有些不自在地捧着脸。
  
      心里却也期待他的回答,是以两眼盈盈地看着他:
  
      焉知她往日里的脸总是寡淡的。
  
      因素面朝天,因不大爱做表情,总显得清冷孤零。
  
      化妆师大抵也知她气质如此,因此并没有做太多繁琐“工序”,只描描画画,给她添了两颊飞霞,添了眼尾流朱,添了唇瓣淡淡血色。
  
      却恰如一点红墨落了清水。
  
      晕染开,她整个人亦倏然便熠熠生辉起来。
  
      在这一点上,或许方雅薇说得对——如宣纸适合泼墨,她亦是张极适合化妆的脸。
  
      可解凛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没有夸奖,亦没有惊讶。
  
      迟雪见状,难免有些失落。
  
      只又小声问他:“是不是觉得看不习惯?”
  
      话虽如此,女孩子爱美的心情却难免别扭。
  
      眼见得气氛似乎在自己的起哄下变得诡异,方雅薇忙跳出来打圆场。
  
      不料场面话还没说出口。
  
      ——解凛却又突然笑了。
  
      将手里的伞和提着的牛皮纸袋放在一旁,他蹲下身,与坐在长椅上的迟雪平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很好看。”
  
      他说。
  
      迟雪一愣。
  
      低下头,又看见那点浅褐色的、小小的痣,藏在他的右眼眼尾。眼睫扑扇,时隐时现。
  
      那一眼——莫名地,她却忽然想起小时看过的书。
  
      想起书里的孩子问作者,什么是洁白。
  
      而那作者回答说。
  
      【将来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
  
      这一刻,他亦只是定定望着她。
  
      【……而他也爱上你。】
  
      那个扎着两只长长的黑辫子,戴着眼镜,却藏不住圆溜溜水灵灵一双眼的女孩。恍惚仍坐在时间的尽头,窗边的座位,等待着他说出这句话。
  
      迟来很久的这句话。
  
      从那一刻到现在。
  
      这个姑娘始终留在他心里。
  
      从前如此,以后如是。
  
      【从他看你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就是真正的洁白。】
  
      “迟雪,”他说,“你真的很漂亮——一直一直,在我心里,一直都很漂亮。”
  
      这便是他搜肠刮肚,最真挚的赞美了。
  
      而这一秒,亦被长留于相机的底片中。
  
      镜头对焦。
  
      女孩右手捂住脸。
  
      擦擦这边、又轻捂这边,小心翼翼的姿态,似乎唯恐碰脏了来之不易的妆容。
  
      可尽管她眼睛红红,鼻子亦红,笑起来仍然那样美。
  
      让人一望相片即知。
  
      她嫁给了对的人。
  
      于是。
  
      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上签字的那一刻;
  
      肩靠着肩,头并着头,留下结婚证上红底相片的那一刻;
  
      颁证厅里,她披上白纱、整理头发的那一刻;
  
      他红着眼望她那一刻——
  
      每一张。
  
      每一刻。
  
      镜头记录下了这平凡却温柔的人世一天。
  
      只是,后来方雅薇却仍然忍不住问摄影师,说那天辛苦拍了那么多张照片,好多感人的瞬间,怎么整理到最后,竟然把一张构图最简单的当成了封面。
  
      她弦外之音,有小小的责难意味。
  
      电话另一头。
  
      摄影师却笑着反问:“你觉得构图最简单吗?但我觉得这张照片,一百张接吻或者拥抱都比不上。”
  
      而那张被他选作封面的照片,其实只是一张远景。
  
      那时他们已离开民政局,和那对新婚夫妻在门口分开。
  
      他和化妆师张张正聊天,说着说着,张张——今天莫名其妙也被气氛感染到而哭了好多次的小女孩,又哽咽着指了指他身后,说:“你看。”
  
      于是,只那一眼。
  
      或许是因摄影师的灵敏嗅觉。
  
      又或者是奇怪的共情在作祟。
  
      让他在那一刻,举起相机,拍下了那张最最难得的相片:
  
      远处的树下,牛皮纸袋里的包装盒被放在一旁。
  
      迟雪站着,举着伞,伞却以一种“顾人不顾己”的姿态往前递。
  
      她自己湿了半边肩膀也浑然不觉,手虚虚按着蹲在面前的解凛的肩。
  
      而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长筒雪地靴,正准备给她换上。
  
      长筒靴是白色。
  
      但笨重得并不好看,很是直男的审美。
  
      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可以刚刚好遮住她裙下盖不住的一截脚踝。
  
      嗯……
  
      丑是丑了点。
  
      但是,老了之后,大概也许不会因爱美而被老寒腿折磨吧。
  
      “我拍过很多架势很大、气氛很足的婚纱照,领证也跟拍过很多次,”摄影师说,“老实说,这种姿势我都故意安排很多次啦——但是莫名其妙,就是觉得,这张是最值得纪念的……也最好看的。”
  
      毕竟,照片的意义,本身亦不过是留住美好。
  
      冬雪日,落雨天。
  
      算得上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许多人在乎你是否造型美丽,模样吸睛;
  
      但有一个人,他心里只想你不要感冒,不要生病。
  
      “妈的,看得我都想去结婚了。”
  
      摄影师说着,点了根烟。
  
      吞云吐雾间,话里却又带笑:“我老想着,拍了这么多,分分合合都有,一年来两趟和不同的伴拍婚纱照都有,到底什么是爱情——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最近这两年,兜兜转转,自己也经历过,才大概算是想明白了个大概。”
  
      他说。
  
      “你拍得再美,再浪漫,那都是设计,不是生活。你得等、等相机不在了你再看——看到会哭,看到会羡慕——冷暖自知的时候,你自己就明白,这是爱情。”
  
      是脚踏实地、要白头偕老的爱情。
  
      *
  
      当然,也不知这算不算是“预言成真”的魔力。
  
      总之后来。
  
      收到相册的“新婚夫妻”亦果然很满意。
  
      就连许久没有上微信的迟雪,那一天,也忍不住发了条仅自己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打完最后一个字时。
  
      去餐车车厢给她买水果的解凛亦正好回来,坐在她身边。
  
      这趟开往深城的高铁,恍若去往一段未知的命运分岔口。
  
      但这一刻,她的心却空前的平静。
  
      身旁,解凛递来一只剥好的橙,问她:“刚刚在写什么?”
  
      她原本下意识要回答。
  
      然而,又想起几天前夜里某人的回答。
  
      于是也有样学样,神秘兮兮道:“……秘密。”
  
      “……”
  
      “老公,学你的。”
  
      他剥第二只橙的手倏然一顿。
  
      但“始作俑者”似乎乐在其中,喊完这一句,又装作没事人似的低头吃橙。
  
      直到吃了两口又两口,见他还僵着,才又故意孩子气地凑上前去、盯着他看——行径之“恶劣”,某种程度上,倒是颇似那些拿到了结婚证当契约便开始放飞自我的婚姻另一半。
  
      她说:“你为什么不回我。”
  
      回……什么?
  
      “回我一下、回我一下。”
  
      她牵一牵他的袖角,小声说。
  
      他禁不住她这样的语气。
  
      末了,只得亦红着耳根侧过身来,伏在她耳边,嘴唇翕动。
  
      高铁却恰时驶过隧道。
  
      轰隆的噪声,盖过耳边如蚊蝇细语。
  
      但她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亦是听完才知害羞。
  
      脸埋在掌心,许久,闷闷笑出声来。
  
      又把手机递过去,说:“自己看。”
  
      他便“乖乖”看了。
  
      在那张配图是相册封面的朋友圈里。
  
      她只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
  
      【在我三十一岁的普通的一天。】
  
      【我嫁给了我生命里最不普通的那个人。】
  
      十七岁那年,我向名为青春的洞窟中抛下一颗石子。我双手合十,祈祷说,“请倾听我”。
  
      然而石子下沉,下落,却始终没有回音。
  
      所有人都说,洞窟太深,声音传不到这头。
  
      只有我不相信。
  
      于是一颗接一颗。
  
      我在等待着,把年岁打磨又打磨。
  
      直到某个平凡普通的一天,忽然清楚地,听见了“咚”的一声从洞窟下传来。
  
      然后是“咚、咚、咚”。
  
      无数个咚,无数次比心跳还要更响亮的声音。
  
      我才知道。
  
      原来十四年,我丢下了这么多石子。
  
      原来十四年并没有这么漫长。
  
      最好的。
  
      他在最后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顺应评论区呼唤,甜美地结了个婚~
  
      搓手手,还有七八章左右就完结咧!
  
      感谢在2022-04-1304:05:11~2022-04-1322:1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byu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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