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色的夕阳无声的坠入地平线，酣战了一天，苏丹宣布退兵，土耳其人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不计其数的焦黑的尸体，空气里同样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矮人倚在城墙上，踮着脚尖，嚷嚷道，那个心胸狭隘的皇帝想出的是什么鬼主意，为了阻止敌军登城，竟然倾倒焦油。
　　魔法师背过身，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思索着说，他现在是一只绝望的困兽，他的信仰已经在瓦解了。
　　精灵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见他？
　　魔法师回道，还不急，耐心的等等，就像用炭火烤羊排，时候到了，味道才最好。
　　矮人摸着肚子，抱怨道，你一说烤羊排，我就饿了。
　　精灵摇头道，这里被围困了两个月，哪还有吃的，你就死心吧。
　　骑士招呼大家道，我们去市集碰碰运气吧。
　　四人在夜幕中，走下倾颓的城墙，在狼藉一片的街道上行走。此时的君士坦丁堡，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接近地狱。满眼都是伤兵，躺在担架上绝望的呻吟，城中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照看他们，在他们身边都放着一个裹尸袋，有的人在咽气前就把自己先套进去。女人的哭泣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圣索菲亚大教堂低沉的祈祷，成为夜的格调。
　　矮人仰望着夜空，铅灰色的云朵越压越低，星光清冷，露出一半的狼牙月泛着血色，分外尖锐。他最后叹气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实在没有心情走下去了。
　　精灵歪着头说，这是战争，人类为了自相残杀，发明的罪大恶极的东西。
　　骑士强调道，这不是所有人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他身后说道，我们都不希望战争，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放弃宗教，背井离乡，活在止战之地。
　　骑士猛地回头，就像见到久违的朋友，高兴的说，我们又见面了，苏菲。
　　苏菲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你们不在城墙上守卫，来这里干什么？夜凉如水，她披上一件银白色的斗篷，头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手上拎着篮子，清澈的眼神毫无芥蒂，活脱脱一个招人喜欢的邻家女孩。
　　骑士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掩饰道，我们都是夜间动物，出来找吃的。
　　苏菲爽朗的大笑，把篮子递给他，说道，这是我准备的晚餐，为了犒劳你们一天来守城的辛劳，有通心粉、披萨、烤肉和葡萄酒。
　　她这话一说，矮人的眼睛不由的亮起来，舔着舌头去抢骑士手里的篮子，骑士灵敏的把篮子举高，任凭他怎么跳也够不到。矮人一脸的急切，口不择言道，你有爱情喝水都能饱了，就可怜我这个饥肠辘辘的人吧。
　　苏菲的脸上浮现一朵艳丽的红霞，低着头，转身离开，骑士叫住她道，苏菲，谢谢你，对了，你手上玫瑰花纹的戒指很漂亮。
　　苏菲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戒指看起来有些年头，但金色玫瑰的纹理依稀可辨，她说，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是家族的遗产，上面还镌刻着一个名字，叫玛格丽特，你今天看到我的时候也叫这个名字，真的好巧。
　　骑士点点头，如实的说，那是我妻子的名字，你长得很像她。
　　苏菲会意的笑了笑，言道，你一定很爱她，再见。她转头的时候，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暗淡的光芒。
　　苏菲走了以后，矮人上前拍了拍骑士的后背，低声说，想不到啊想不到，世事无常，你竟然见到了自己的后代。
　　骑士把装有食物的沉甸甸的篮子塞给他，不屑的说，这么废话，吃你的吧。
　　黎明时分，原本万籁俱寂的奥古斯都广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隆隆震动，拜占庭人的脸上被阴云笼罩，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骑士高举着火把，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睛，他注视着广场说，那里一定出什么事了。
　　魔法师闭着眼睛，用意念感应道，土耳其人在地下凿开了一条通道。
　　矮人忙说，那个小心眼的皇帝不是派人灌焦油，把下面的人烧成了焦炭。
　　魔法师回道，苏丹才不会罢休，他让一群死士抱着火药桶，冲进通道，那声巨响就是爆炸声。
　　矮人惊道，那地下不是炸开锅了。
　　魔法师招呼众人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赶紧过去，肯定有突发状况。
　　果不其然，当四人赶到奥古斯都广场，随着一声横空出世的吼叫，一头庞大的巨兽从地底钻了出来。那是一头黑蛇，确切的说是双头蛇，在它长长躯体的两端各有一个头，张着血盆大口，怒目圆睁，见人就吞噬。
　　双头蛇对于拜占庭人来说，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如果有人想打倒这条蛇而去袭击一端的头，那么，另一端的头就会反过来咬住他。如果中央的躯体部分受到袭击，两端的蛇头就会同时咬住他，把他撕裂。它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破绽，而且力道惊人，广场上的大理石柱如同积木，被它的躯体一扫就倒塌了。
　　魔法师皱眉道，古希腊神话里的天后赫拉的保护神就是双头蛇，不管是远古恶魔，还是兽人精灵，见了它都会失去法力，并化为灰烬，连强大的宙斯也惧怕它。
　　矮人挥舞着铜锤，冲上几步，就被狰狞的蛇头逼退，再冲上去，迎面一个受伤的士兵被抛了过来，直接把他撞倒。他从地上爬起来，涨红着脸说，该死的，它难道没有弱处吗？
　　精灵左右奔跑，抓住时机，快箭连发，那箭头在虚空中擦出银白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双头蛇的反应更快，扭头就躲了过去。他只能重新找准目标，在百忙中顺便搭救一两个濒死的人。他自己配制的草药非常管用，在急救中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他一边召唤出防御光球、收容伤者，一边扫了矮人一眼说，你最好小心点，别葬身蛇腹了。
　　骑士的长发被凌厉的疾风吹起，碎裂的石块从他眼前飞过，他不为所动，只注视着双头蛇晃动的身影，说道，我的剑法比它的动作更快，我可以刺瞎它的眼睛。
　　魔法师手持火焰之杖，凛然道，我会召唤出烈焰，吸引它的注意，你趁机而动，但一定要小心。说完，他念动咒语，高举魔法杖，随着一道火光腾空而起，他的身体被猩红色的火焰包裹住，形成了一个耀眼的火球。双头蛇看到火光，如同扑火的飞蛾，扭头就要攻过来，骑士借机一跃而上，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击落。
　　随着一声痛苦的吼叫，双头蛇的身躯剧烈的扭动起来，它一端的头上血流如注，另一端的头也是惊慌失措。骑士没有停止攻击，直接跳上蛇身，沿着弯曲的脊背，飞快的闪到另一端。又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双头蛇轰然倒地，它的四只眼睛都瞎了。但它没有失去战斗力，逮到什么就咬，它甚至叼起了侧翻在地的石柱，想要往人群中砸去。
　　魔法师没有给它机会，高喊着咒语，火焰之杖一挥，熊熊的烈焰就疾射而出，包裹住它。顷刻间，火光冲天，如同火神赫淮斯托斯的把戏，那火势窜得比教堂还高。黑烟弥漫着上升，双头蛇渐渐的不再动弹了。
　　矮人啊呀一声，嘟着嘴巴道，烧过头了，本来可以尝尝蛇肉。
　　精灵收好弓箭，耸耸肩说，那敢情好，乌尔班一定会召唤出其他巨兽，你见好就吃吧。
　　矮人气得胡子都颤抖了，嚷道，耳朵尖尖的家伙，我忍你很久了。
　　骑士强忍住笑，劝阻道，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黑暗势力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尤里乌斯，你说是不是？
　　魔法师正坐在一堆凌乱的石像旁，低头抽着旱烟，他听到骑士的问话，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那烟圈环绕在他头顶，纠缠着，看起来十分忧郁。
　　骑士上前问道，你怎么忧心忡忡的？
　　魔法师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最多一天，君士坦丁堡的末日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