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狼 · 牧羊犬 · 羊 下

　　认口中的已是一匹死狼后，牧羊犬这松动了齿关，慢慢舔了舔舌头，站了起来。狼血原来也是甜的。
　　他的眼神又到了羊的身上。
　　阳忽然从浓云中显露身，变得耀眼起来，但在苍茫白雪的反射下，反而看不牧羊犬的神色，他是在发怒，抑或是在发笑?
　　“你了不起，犬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护我，杀死这匹恶狼的。我知道你刚都是装的，对吧？”羊闪烁的目中眼波流动，温柔而勉地向牧羊犬笑着，而语音中却难掩极度的恐惧。
　　但这一，的温柔，似乎也难以软化已是满身爪痕的牧羊犬。
　　“哼哼，你知道我会护你？你刚不是说我是伪君子，不让我碰你吗？”
　　“犬大哥，你误会了，我那是……我那是配合你呀，配合你……骗这只笨狼，好让他松警惕，你好动手……动手消灭他……”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你，让我立此大功啊？”牧羊犬还在一点一点靠羊。
　　“谢……不，不用，对付这只蠢狼，全靠犬大哥你的大智慧了。说，我们是一家人，还谢么？我们……我们快家吧，主人估计该着急了。”听这话，羊似乎还抱最后一丝希望。
　　“哈哈哈……一家人？家？在这种地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用主人来压我？去以后，有些你不该看到的、不该听到的东，主人要是知道了，我岂非很糟糕？”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一定守口如瓶，不对不对，我……我本没看到，也没听到么……也不对，我……只看到犬大哥你英勇斗狼杀狼，拼命地护我而已。”
　　“嗯，你果然很识时务。不过很遗憾，是识时务的人，是不能相。局势一变，时务往往就不在我这边了，识时务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我这边了，不是吗？”牧羊犬全没有停下来的意，继续向羊走去：“我还是相一头不识时务的死羊。只有你变成我肚子里的狗屎了，我的命，还有荣耀，都住了。”
　　“不，不要……犬大哥，你要是饿了，就吃了那匹狼吧。你带我去，主人一定会很高兴的。以后无论你要我么我都听你的，求你……求你不要杀我……”羊潸然泪下，绝望的眼神和柔弱的身躯令人心碎。
　　“起你这一套吧！对那头蠢货或许有用，还挑拨我们相斗？但对我，哼哼，哈哈哈……狼大爷、狼大爷，找你的狼大爷去吧！我早就够了！够了！你们这些羊，仗着主人的喜爱，天吃饱了就睡，么也不用、不用管。而那些蠢狼，可以痛快地在草原上跑，痛快地吃肉、喝血。而我们牧羊犬呢？我呢？我只能天分到那可怜的一点狗粮，干的却是最苦最累的事，一边要和那些尖牙利爪的盗拼命，一边又要三下四地伺候你们这些娇身惯养的大小姐！我凭么！我本应该在草原上纵横驰骋，随风而舞、枕云而眠，可现在呢？！”牧羊犬也难以自，为自己的生命而动，眼中渗出泪来。
　　羊也在暴怒的气场中站不住了，一下跪倒在雪地上，就像此时天际下的远山一颜色死灰；又如偶尔在雪原中露头的衰草残枝，寒风蹂躏。
　　稳操胜券的牧羊犬，在轻声地发笑，眼神中神变幻，由忧郁化为愤恨，由愤恨又变狂喜，由狂喜终转贪婪。
　　但这种贪婪的处，却有着沉重的痛苦与勃勃的斗潜涌。他知道，他马上就要跃出变自己生命轨迹的一了，他将不只是一只牧羊犬。
　　他将找正的自我，摆脱冥冥中的束缚，听从万年前野性的召唤，他一跃而起，脑中充斥着一个久违的概念：猎物！猎物！！猎物！！！
　　他将变一匹狼。
　　雪四溅，他已经猛地扑了过去，眼前是那头弱不禁风的羊。
　　只一瞬间，一口尖牙就刺入了柔软的喉咙。
　　但尖牙咬翻在地的，却不是羊，而是牧羊犬！
　　那一口尖牙的主人，正是那头羊！
　　而牧羊犬，眼神中的惊异与恐惧，与他喉部汨汨的鲜血同时喷涌而出。
　　他简直不敢相，这样一头温和柔顺的羊儿，竟拥有如此的力量与利齿，而自己竟会看似最弱小的置于死地。他用仅存的力气挣扎着，但这毫无意义，的能量太大了，而在此役中至毫发无损。
　　终于，他弃了，凭生命力一点点随远逝的雪飞去。他看到了在咫尺的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或许刚他偷袭得手的狼临死前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眼神。这是猎杀者的眼神！
　　但这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一只羊的眼里。
　　察觉到嘴下的牧羊犬已离死不远，于是开了他的喉咙，满嘴满脸是血地大笑起来，似乎与刚一切的恐惧、柔弱没有一丝关系。的脸上虽然泪痕未干，却已鲜血掩盖；的声音也不颤抖，而是充盈着兴奋的气浪。（后续作）
　　一身厚重的羊毛已经褪下，那是一头母狼，伫立于雪原之上。
　　牧羊犬看着早已掏的羊皮，终于明白了。
　　“现报，现报。”他这样想着，又想笑一笑，却鲜血噎住，笑不出来。
　　“都是狼，那我煞费苦心地在护么？我声下气地装么装？都是狼，为么就我不是？来生，想一头正的狼。到时候，狼兄，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吧。”刚死在他尖牙之下的害者，也成了牧羊犬黯淡双眼中的最后一幅画面。
　　母狼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只死兽，兴奋之情渐渐平了。永不停歇的寒冷与无处不在的危险催促行动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猎杀者何时会大驾临。
　　就像几天之前，好不易捕杀到一只离群的小羊，却立刻在风中隐隐闻到了狼和牧羊犬的气味。很楚，凭自己斗不过这一狼一狗，尤其还带着这腹中未出生的狼崽子。当时灵机一动，剥下羊皮，在雪里藏好羊肉，又披上羊皮，引开他们。没想到这几天也没甩掉，到底还是追上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孩子，上天还是眷顾咱娘俩的，这两个家伙终于是死了。”母狼喃喃地对腹中的孩子说道：“以后万相你的猎物。只有死在你嘴下的，是猎物；没死之前，都是猎杀者。”
　　母狼这要动身离去，寻找之前藏好的羊肉。但是没跑出几，看着雪地上一狼一狗的尸体，就又犹豫了。
　　“要不要吃了他们？”
　　之前剥羊皮时也没顾上几口肉，这几天只是跑，也是饿得眼发昏。现在这可是眼前的肉，不吃，说不定就要冻饿而死。
　　“不行，同相食的事，说么也不能干！吃了狼肉，将来孩子也要怪我。就不怪我，这蠢狼肉吃进肚去，狼崽子说不定也要变蠢。”
　　母狼给自己的念头逗笑了，慢慢走到牧羊犬的尸体边上。刚生死一线，明明是咬得毫不犹豫，不知怎地，现在却也下不了嘴去吃这只牧羊犬，心中还涌出一股奇怪的情。
　　“他像头正的狼。只可惜，生错了地方，认错了主人。要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会是一头好狼。”母狼也知道自己只是心眼里不想吃他，但要找点理由：“孩子，咱也不能吃他，说起来他也是英勇斗狼，还救了咱娘俩。咱们只吃羊。猎杀者，就让他们死在一块吧。”
　　母狼转身离开，不犹豫，顺风闻着之前羊肉的气息寻去。这也是敢弃狼狗、狗肉的其中一个原因：羊肉的气味不远了，几乎马上就能找到了，似乎就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了。
　　此刻身心舒泰，没有敌环伺，味的羊肉气味萦绕在鼻端，希望就在眼前了。会找到羊肉，地饱餐一顿，顺利地生下崽子，将他养大，跟他说他出生前的这故事，他狼的道理。
　　然而，大地苍茫，雪野无垠，天在迷蒙的雪雾中变幻着晨昏，母狼翻过一座又一座小丘，却也未能找到当时藏羊肉的地方。
　　明明羊肉气味就萦绕在身侧，但总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竟在哪里？
　　走远，那该死的羊肉味，就是若有若无，忽远忽。
　　银风起卷，雪尘旋，的心就如那乌云缝隙间隐没的阳一，渐渐变凉。
　　开始后悔，为么当时不把那一狼一狗都给吃掉？到底还有么好顾忌的？愈发自责，自己死了不要紧，但是孩子还没来得及出，就要母亲的愚蠢给害死了。宁愿现在就把他生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肉喂给孩子吃。
　　想想自己也是昏了头，当初披着羊皮逃跑，就跑了几天，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找到羊肉。但是这挥之不去的味道，又是从哪里来的？
　　渐渐支撑不住了，四足软了下来，终于瘫倒在雪地里。还要努力蜷缩得紧一点，让孩子温暖一点，万一的望，就是或许还能让孩子得救。
　　祈祷来生，就让一条牧羊犬吧，无论到多少人的鞭笞、牺牲多少尊严和自由也不要紧，至少能平平生下孩子、把他养大。。
　　缩紧，却发现羊肉味加浓郁。
　　在慢慢合上眼睛之后，忽然明白了。羊肉味，一直就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