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风花 三

　　花璃叹气，最终还是无法拒绝少年的要求。后来发生的一切如同少年所料，镖局有了幕后资源，进行十分顺利。少年打自小聪慧，待人接物得体；又长得俊俏，男女老少通吃。生意越做越大后，索性知会缤纷谷，回晏州城发展。只是和谷里联络常在，时常送礼，和孔玺交往也未曾断过。
　　当初要是阿恒不知道那事，还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吧。无花越想越苦涩，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最初少年只是谋财。他看到事情已步上正轨，正盘算着如何不露痕迹地把花璃召回。此时花璃不仅深受风老爷子宠爱，还把风家上下迷了一片加上自身幻术又了得，掌握很多风家内幕。有件事她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没有隐瞒少年。
　　“你说什么！我娘是被人害死的？！”初具规模的恒仁镖局里，少年坐在书房桌后，听见消息惊得连手中笔落都不自知。
　　“伯母有次为了阿恒顶撞了风老爷子，自此受到冷落。”花璃变回小狐狸从风府潜到镖局，此时站书房中央，将打听到的消息汇总给少年，说道，“伯母长得美貌，府里有人嫉妒有人垂涎。见伯母少了风老爷庇护，竟联合起来欺凌。”少年相貌遗传自娘亲，风老爷当年主要也是看在美颜面上，才不顾身份差距收了当偏房。
　　“这时二少爷挺身而出，替伯母挡了不少骚扰。伯母最初还感激，没想到二少爷后来提出同房要求…”花璃停下，看见少年气得全身发抖，不忍再说。
　　“继续，告诉我全部的真相，不得保留。”少年满腔悲愤，撑着书桌站起身来，命令花璃继续说下去。
　　“伯母去找了老爷，却被一顿痛斥，说离间父子关系，自此对伯母更是疏远。”花璃心里十分难过，却不得不继续述说，“伯母明白自身处境，怕阿恒受到牵连，就托了二舅的关系，把阿恒送去缤纷谷修行。”
　　“娘！”少年泪流满面，这才体会到娘亲当年的一片用心。想到每次回家总能看见娘亲暗中愁眉不展，那时只想着努力修炼完成早日回家保护娘亲，不曾想娘亲已被逼入如此田地。
　　“随着二少爷年纪渐长，习性越来越纨绔，举动越来越僭越。伯母拒绝得越来越艰难。”花璃说着说着，眼中已含有泪花，语速加快，想尽快说完，“终于有一天，二少爷纠集府中数人，对伯母用了强。伯母贞烈，扬言要禀告老爷。二少爷急乱之下，失手打死了伯母。老爷知道后把二少爷关了禁闭，然后吩咐将伯母按病故处理。”
　　少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向后倒去。
　　无花想到少年转醒后头几个时辰里那冷静到不像人的沉默，忽然觉得能像现在的风九这样发泄出来，其实更好。
　　“我果然没错，我还是太弱了，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少年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不过有了你，有了镖局，我还是能做到一些事情的。”
　　风家一事在当时闹得很大，外面都在传言风老爷子疯了，居然在一次家庭聚会狂性大发，杀了四位小妾七位子女，还放了一把火自焚，烧掉半个风家，一群家奴婢女陪葬。大少爷急忙交代城防事务后回家主持。九少爷正运镖在外，听闻后立即快马赶回。
　　事情由少年一手策划：花璃待少年用押镖的名义在外脱离嫌疑，趁修为高强的大少爷负责城防事务之机，借风老爷子的口，把参与当年事情的风家一众聚集在一起，关上房门施展幻术让这些人渣自相残杀，然后控制风老爷子放了一把火，把前几年的账本连同风爷自己烧得干净，再也追查不到流向恒仁镖局资金走向，花璃安排一具烧焦的尸体替代自己，自此回到少年身边。
　　一切本该到此都结束了，只是不久后少年又安排花璃去服侍另一位达官贵人。
　　“我不去！”花璃气道，“我只愿服侍你一人，其他人跟我没关系！”
　　“璃儿，再帮我一回吧，这人对我很重要，打通京城的线路就指望他了。”少年赔笑，央求着花璃。
　　只是花璃太了解少年了，一口回绝。她一直觉得知道娘亲死后，少年的笑容不再真诚。
　　“你就只知道自己委屈，想过我们的未来吗！”少年恳求未果后爆发了，“镖局是我们的心血，是未来的基石。你委屈下服侍下别人怎了，又不会掉块肉！”少年宛如没看见花璃的惊诧神情，自顾说道，“你委屈？我还委屈呢！这些年我和那些手握权势的女人甚至男人相好，不也是跟你一样在做牺牲吗！有些事我不想让你接触，但你总知道孔玺吧，我为了介入缤纷谷一直出卖色相。我们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跟身边的人！现在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花璃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明白少年在说啥了，她珠泪如雨，苦苦哀求道：“镖局已经够让我们安身了，实在不行我们隐居起来与世无争好不好？我会尽心服侍你，不让你感到寂寞和空虚，我们还可以种种田养养花，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求求你，就此收手好吗，我只爱你，不想再去服侍别人了！”
　　“不够！远远不够！这些年我四处奔波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不停往高处爬，才能保护好自己！”少年咆哮，然后额头亮起一道符文，沉声道：“遵从血脉契约之指令，完成赋予汝之任务。”
　　花璃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当年少年病危，为了救他，花璃只能定下最苛刻的契约，全身心和少年融合，成为本命守护兽后才能供给生命力的最大输出。从未想过少年会倒过来以此要挟自己。下一刻她仿佛全身生机被遏制住，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眼前发黑，昏迷前她觉得心似乎碎到无法愈合，已疼痛到没有感觉。
　　花璃的任务从此几乎没有中断过。随着时间推移，花璃的魅力越来越强，最近一次任务到芳歇苑，用无花的名字，半年时间不到就拿到了芳歇苑十美之首，称为晏州城第一美人也是名至实归。
　　少年渐渐长大成人，变成了现在大名鼎鼎的风九爷。没人知道风九爷后面有狐妖帮忙，连孔玺也不知那只小狐狸可以化成人身。狐狸暗中做了很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包括除掉和风九逐有间隙的二舅；包括诱惑某组织高层换来高手帮助；包括除掉很多风九认为有威胁的人……
　　无花早已感觉不到心伤，已经麻木了。就像她看见眼前狂怒的风九，早已波澜不惊，只是静静望着想着。
　　“看来这样远远不够。”风九渐渐平静下来，“缤纷谷事情一了，我就让孔玺把幻音铃给你。配合你的天生媚骨和幻术，我们可以控制住更上级的层次。”
　　饶是无花自认是世上最了解风九的人，听到这话也不禁惊讶道：“阿恒你是当真？这铃可是孔玺的本命法宝，如若剥离，重则殒命，轻的也要修为全废。”
　　“我会尽力保住她的性命。”风九说的话经常让无花感到骨子里的寒意，“这女人已经跟不上我的节奏了，这几年实力徘徊不前，也就在缤纷谷的关系和幻音铃有点用处。接下来我要面对的层次已经不是她能应付的来，还不如让出幻音铃，我自会保她一身富贵。”
　　无花竟不知要如何回应。
　　“说起来她也过去一段时间，我得去看看事情如何了。”风九站起身向殿门走去，经过无花的时候停下，搂住她说，“你抓紧养好伤势，那群废物也只堪跑跑腿，我最信任的永远是璃儿。”说罢他走出大殿，殿门重新掩上，殿里恢复一片寂静。
　　半晌无花长长叹了口气，一边往主座走去一边渐渐缩小身形。最终变回了兽身形态伏在座上，小狐狸模样还与当年一样，原始形态可以节约能量更有利于疗伤，但她感觉有些伤永远也无法复原了。她不由想起在芳歇苑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放松地回忆娘亲和少时光景，竟是近几年少有的美好记忆了。
　　硕大的大殿只剩下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卷着身子伏在主座上，显得分外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