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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长忠义张飞勇,可惜好汉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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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山屏立,玄武湖畔,原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飘起了簌簌细雨。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在湖边,行在前面的是个手持长枪的孝陵禁卫,后面的,便是杨坎。话说那礼官领着杨坎走了百十余步,便将他交与了在此等候的卫兵,而接下来所往何处,杨坎心中并不知晓。
  玄武湖乃是皇家禁园,平民百姓不得入内,所以偌大的湖边,除了偶尔巡视的孝陵卫,并无人迹。二人走在一条穿斗水榭上,下衬一池碧波,游鱼跳跃,柳丝轻拂,颇有趣致。穿过这条水榭,便是湖神庙。观音阁旁,是一片荷花浮栈,连着一座小亭,远远望去,依稀见得一金字牌匾,上书“湖心亭”。
  亭内立着五人,其中一人穿着绯色罗绢飞鱼服,上绣锦鸡富贵,腰系金银瓢绣袋,似是一朝廷大员。在他身后,站着两名侍卫,身着云锦麒麟青衫,腰佩珊瑚鎏金绣春刀,岩岩独立,器宇不凡。
  其余二人像是江湖人士,其中一个便是刚刚打赢擂台的红发少年。那少年生得七尺二寸,孔武有力,身着粗布短褐,衣衫之上已磨有几处破洞。另一位是一白发男子,身长八尺五寸,穿的一身亮纱平纹白衫,上有暗花四合如意连云纹,间饰方胜宝纹,织银妆花。手中兵器乃是一丈八寸白缨虎头银枪,枪身雕有盘龙云纹,负气含灵。此人虽是一头白发,面相却是三十余岁光景,白面微须,风神俊秀,五官清俊,美皙如玉。
  那禁卫领着杨坎到了亭中,向那官员谒拜道:“参见齐司马。”
  杨坎见了,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那齐司马欠身答礼示意二人起来,上下打量了杨坎一番,称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少侠如此本领,若能为国效力,实乃吾朝之福。所谓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吾皇少年有为,惜才如金,若少侠肯投身朝廷,即可官封四品,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杨坎听他一夸,颇是受用,心中不由浮想飞黄腾达之景。然而杨坎绝非得意忘形之辈,虽被捧得满心欢喜,却心念自己武功平平,适才得胜虽不明原委,但必属侥幸,若在朝廷仕官不免露出马脚,到时轻者罢官入狱,重则罪判欺君,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的。想到此处,杨坎马上顿首道:“草民才疏学浅,擂台得胜实属万幸,圣上厚恩敬谢不敏。草民不求功名利禄,只愿扁舟五湖,逍遥自乐。”
  “唉,可惜啊,可惜。”大司马抚须长叹:“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报国之志。也罢,既然三位都不愿留任朝中,本院也不便强求。”
  “嘿嘿,我就说哈,奈个官有啥好当的。”那红发少年闻言笑道:“兀奈小子,你叫什么名儿,我叫陈焱离,你可好好记得哈。我看你也打赢了那帮坏怂,身手也该不错,赶明儿咱俩去较量一个?”
  “不敢,在下杨坎,字慕云。适才窥得少侠武功神乎其技,不才自愧不如。”
  陈焱离见他自认不如,心里甚是得意,挑眉扬颌,笑得更欢喜了。
  “既然三位英雄都无意仕官,老夫本不该多言。然圣上年幼,朝中无人,本院于此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后,定有重金答谢。”
  “快说快说!”陈焱离一听有重金答谢,立刻兴奋起来:“甭管大事小事,交给我来便是。”
  “少侠莫急。”齐司马从腰间宝袋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此乃当今圣上钦笔书信,若由朝廷差人遣送,必惹各地藩王疑心。还请三位英雄代为转送,交与四川、岳池教授程济,届时当有白银千两酬谢。”
  “嗨,好说好说,送信而已,交与我一人就行啦。”陈焱离一听是个跑腿的活儿,自然没把它瞧在眼里,而杨坎心里却想:我刚刚擂台胜得不武,若是再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何况我已得罪薛家,京城早非久留之地,倒不如借此良机离京而去,择地隐居。书信一事,送没送到也无人知晓罢。想到这里,杨坎说道:“若能为君分忧,草民当万死不辞!”
  此时,那白发男子也揖手道:“尚书若不嫌弃,不才愿领命前往。”
  齐司马见三人均愿受命,甚是宽慰,便将书信连同一叠大明宝钞交与那白发男子手中,说道:“三位英雄能为国分忧,本院感激不尽。上官大侠练达持重,定能将书信保管妥当。三位的擂台赏金,本官也已交付上官大侠,还望三位共济同心,不辱使命。”说罢,齐司马又掏出一块乌木令牌,接着说道:“你们此行若有兵士阻挡,便将此令示与他们,即可通行无阻。”
  “谢大司马。”那白发男子接过令牌,收入囊中,转身对杨坎二人说道:“二位兄台,某复姓上官,名仇,字宪章,此行路途遥远,还望二位多多关照。”
  杨坎倒不关心书信令牌什么的,唯独担心时间拖得久了,薛家会差人寻衅,当速速离京才是,便说道:“圣上之托,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吧。”
  “杨公子淡泊功名,于公家之事却毫不懈怠,在下好生钦佩。”上官仇说道:“既然如此,就拜别大司马,我们即刻出发吧。”
  一听要走,陈焱离倒不乐意了,忙喊道:“哎哎,驾走啊?我这肚子饿了半晌了,怎的连饭都没个吃头?”
  “三位莫急,朝廷托人办事,连顿饱饭都管不上,岂不让天下人瞧了笑话?当下已近午时,本官于大仙楼内布置了酒宴,均是些江南清淡小食,还望能合三位好汉胃口。”说罢,齐司马便指示两位青衫侍卫,教他们领三人前去用膳。杨坎虽是着急要走,但听到酒宴,却又好奇这皇宫禁院都吃些什么珍馐美馔,至于离京之事,拖上一个时辰也是无差。
  几人进了大仙楼,只见大厅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铺着几盘水果点心,有漳州蜜橘、西山苹果、金橘脆藕、软子石榴,加上那各式各样的苏式船点,精巧玲珑,叫人不忍下口。陈焱离倒不懂这些讲究,还未入座,便伸手抓起一只糯米兔儿便往口中送。“嗯,这个好吃,里面枣泥馅儿的。哎,这个也不错。”
  三人坐定,便有丫鬟依次上菜。盘子不大,菜式却精致得很,也颇有金陵水乡韵味。除此之外,菜名也起得动听,什么桂花香肉、蟹里藏珠、百花酿豆腐,听得杨坎不觉有些飘飘然,心想这当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若能每日有此口福,就算少活十年也是无妨。几口梨花美酒下肚,竟有些后悔当初拒绝封官了。
  “二位仁兄。”上官仇起身端起翡翠玉杯,恭恭敬敬说道:“二位乃少年英雄,上官某今日结识,深感荣幸。恕某不会饮酒,在此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好说,好说!”陈焱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上官兄。”
  待杨坎坐下后,上官仇问道:“杨公子穿得简朴,而那姑苏檀香扇却是考究得很,想必公子也是雅人韵士了。”
  杨坎自然不能提及任学斌之事,随口说道:“上官兄好眼力,雅人韵士自不敢当,只是在书院读过几年书,爱好文墨而已。”说着,偷偷将腰间折扇往后藏了藏。
  “书院中人,也能文武双全,想必公子应是嵩阳书院门生了。”
  “嵩阳书院天下闻名,晚辈愚钝,不敢高攀。”杨坎心中暗想,此人莫不是在试我虚实?他心中虽是小心,脸上依然镇定自若,说道:“在下出身乡野,无名书院,不足挂齿。”
  上官仇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若是嵩阳书院能出此后辈,乃我书院之幸啊。”
  三人把酒言欢,那两位作陪的青衫侍卫也在一旁聊着,明说暗劝他们回心转意。杨坎虽是心动的很,但他贵有自知之明,没有回应。上官仇一直不为所动,而陈焱离只顾着大饮大嚼,其他人说的什么全然没有听入耳里。
  酒足饭饱之后,两名青衫侍卫领着三人去了军械库。自洪武年间,大明兵器管制甚严,待到新帝嗣位,法度虽有放宽,但若提着刀剑上街,肯定要招捕快过问。而这库内兵器,均有羽林禁卫虎纹雕花,带上它们,可省下许多麻烦。
  上官仇自有白龙银枪,便靠在门口等着杨、陈二人。陈焱离则信手提起一只三尺雁翎腰刀,满心欢喜地出去了。杨坎在房中连挑带试比划半天,始终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无奈之下,只好扛起一柄双刃宣花大斧,也算将就一下。
  细雨渐停,三人出了禁园,一路行至官驿,叫车夫将他们送至渡口。那车夫摇头道:“三位爷,今儿不巧的很,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大人物来,官府封了金陵渡,行人车马都不让通行。三位要是坐船,还是向西绕行吧。”
  没有办法,一行人只好乘车西行。马车出了定淮门,跑了一个多时辰,便在一处村驿停了下来。三人下了车,却发现此处乃是荒郊野地,杳无人烟,哪有码头踪影。陈焱离见状问道:“老头儿,这是在哪?不是说去坐船的吗,咋的这里连水都看不到,哪里来的渡口子。”
  那车夫赔笑到:“三位爷,真是对不住,此地已出江宁县,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个七八里就是渡口了。只是最近这儿来了一窝匪徒,专劫过往车马,我这实在不敢过去。”
  “劫道匪贼,不过乌合之众,我等均是江湖中人,他们未必敢惹。若你实在惧怕他们,那也无妨,我们步行过去也好。”说罢,上官仇结了车钱,转过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杨坎眉头紧锁,自顾自说道“且慢,此事略有蹊跷。”随后杨坎抬起头来,却见那车夫已驾车远去,转过身来看到上官二人也已走远,只好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上官兄!”杨坎追上二人,抱拳说道:“二位朋友留步,此去四川舟车劳顿,在下恐有不胜。二位武功高强,送信之事本无须在下出力,赏金我也无意分成,还望上官兄能将擂台封赏交还于我,在下便可就此离去。”
  “你这是要走?”上官仇倒是惊奇,双眼上下打量着杨坎。陈焱离倒是满不在乎,说道:“你要走便走,少一人分我赏钱我倒乐意。”
  上官仇想了一想,忽然提声问道:“杨公子,你可知君子之戒,四戒之首为何?”
  杨坎被问得莫名其妙,答道:“在下不知,还望指教。”
  “可惜啊。”上官仇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已允诺朝廷,本应言而有信,怎能刚出京城便反悔呢?”
  “在下武艺不精,只怕此行有辱使命。”
  “唉,算了,你也不必自谦,既然不愿同去,也罢,那就随我们去前方渡口,在那乘船回京吧。”
  “谢二位兄台。”杨坎鞠躬称谢,心中也算安定许多。
  三人沿着小路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这道路蜿蜒迂曲,两旁树木丛生,甚是幽静。微风乍起,吹得树影娑娑,两侧鸟雀之声,交鸣入耳。
  正走着,上官仇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几位朋友,既然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的,现身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从树林中闪出五个人影,手里执着钢刀,应当就是那车夫口中的剪径强盗。为首一人举起钢刀指着上官仇的鼻子,说道:“你们这群朝廷走狗,坑害忠良,我们本想放你几人一条生路,你们却不知好歹。既然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爷爷们这就送你们上路。”
  上官仇从腰间摸出那块乌木令牌,示与众人,微笑道:“你们可识得此物?”
  那强盗根本不予理睬,抽刀便砍。上官仇面色一凛,急忙退闪,喊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爷爷看得清呢。”为首的强盗回身又是一刀,上官仇忙将令牌咬在口中,架枪挑开。紧接着耳侧风声响起,两柄钢刀一左一右直攻他两腰而来,上官仇马上横枪格挡。这二人也不作纠缠,直接向两边闪开,同时从他们影子里现出另两把刀来,斜劈上官仇双肩。
  “五虎群羊阵!”上官仇长枪横在腰下,无法抵挡,只能向后退去,而后方那带头的强盗早已转过身来,提刀直刺他背心。上官仇轻功修得甚浅,无法躲避,只见那刀锋划过后背,竟发出锵然一声,火花飞溅,而上官仇的后背却毫发无伤。五名强盗见了,无不惊愕,上官仇则趁机扎稳脚跟,沉枪一转,将他们逼退开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上官仇摆正架势,冷冷问道。
  “跟那碎怂子废个什么话?”陈焱离看得手痒,话未说完,早已抽出刀来向那五人攻去。几个黑衣人反应不及,当即倒了两个。其余三人慌忙招架,怎想那陈焱离虽刀无章法,却仗得一身蛮力,刀锋过处,竟携卷层层热浪,灼得双目如火燎眉。几人交手也就五六回合,三个黑衣人便力绌不敌,被陈焱离像砍瓜切菜一般格斩在地。
  陈焱离见上官仇还似木雕一般寸步未动,便将刀背往肩上一扛,提手指他笑道:“兀那呆鹤,有人要杀你,你却愣着,还不谢我救你性命?”
  “多谢搭救。”上官仇怔怔的应道,随即俯下身来将手探入五人尸身衣襟之内,默然自语道:“此地竟真有剪径盗贼,我当调查清楚,以绝后患。”
  未及上官仇寻得什么线索,忽闻林中脚步趵趵,他忙扶枪站起,又听耳畔一声炸雷:“匹夫走狗,杀我兄弟,定教你们拿头来偿!”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来者身长八尺有余,虎躯凛凛,手持九环钢刀,身披胡服革甲,须髯刚毅,威压凌人。后人有诗赋其曰:
  奔雷纵酒千披矢,看罢声名欲洗迟。云长忠义张飞勇,可惜好汉不逢时。
  陈焱离见有人来战,毫无惧色,哮吼一声直冲而去。上官仇心道来者绝非泛泛之辈,大呼小心应对,却听杨坎在旁说道:“上官兄莫慌,此人有伤在身,你且看那罩甲里衬,怕是新伤不久,还有血印。”
  上官仇循杨坎所言望去,果真如是,不由惊奇杨坎目力超群,心中却又暗自称怪:“若是寻常山野小贼,受了刀剑之伤,早当匿声而逃。此人如此悍不畏死,敢以一敌三,怕是武功了得,不可小视。”
  此时,陈焱离已冲至那人面前,正头一刀劈去,而那人不闪不躲,左手解开随身酒壶丢至地上,右手持刀挥挡,只听兵刃交接,雷鸣滚滚,那强盗硬生生被震退了七八步。陈焱离虽力道上占了上风,可是手臂也被震得酥麻,他也不管许多,双手还未恢复,便哇呀呀吼着一路杀去。看到陈焱离刀锋袭来,那强盗依然不进不退,不攻不避,陈焱离每挥一刀,他便挡上一刀,既不攻其要害,也不捉其破绽,二人都是力大勇猛,贴身缠斗竟能不分上下。
  两人交锋了十余回合,那强盗忽然转守为攻,而陈焱离却似是疲了,全然没了方才那股杀气,只能举刀格挡。而那强盗却不趁机猛攻,反是每刀都砍在陈焱离的兵刃之上,好似有意羞辱于他。上官仇见陈焱离陷入苦战,本想助其一臂之力,却又碍其对手负伤在前,若再以多欺少,实是有辱君子之风,便在一旁按兵不动。可他虽未上阵,眼中却看得分明。上官仇自幼勤习武艺,寒暑不黜,天下武功,不论全部,也见过八九。眼前这强盗所使套路,他虽未曾得见,但观其走势,也能猜得一二,只觉那人刀法诡谲,似曾耳闻,却一时认不分明。
  突然,上官仇的双瞳猛缩,大喊一声:“小心,莫要与他拼刀!”话音刚落,只听铿锵一声,陈焱离钢刀脱手,飞落在地。再看他双手,好似中了风邪一般抖瑟不止。陈焱离咬牙忍着刺骨酥麻,附身拾刀,却是力不从心,捡不起来。那强盗见状,蔑笑一声,不等陈焱离捡起兵器,便朝他脖颈一刀斩去。眼看陈焱离要人头不保,只见一杆银枪横挡过来,将那九环大刀弹开寸许。“你们退下,此人由我应付,你二人不要插手。”上官仇横枪独立,将那令牌收入怀中,缓缓说道:“未曾料想雷二堡主竟甘在此落草为寇,晚辈久闻高名,斗胆一试。”
  那强盗听罢,嘴角一扬,冷笑一声道:“我道朱狗都是有眼无珠,原来还有能认出我的,只可惜你三人狗命也不多时了,哈哈哈哈。”语毕,那人朗声大笑,手上却更将大刀攥的紧实,青筋盘虬,甚是骇人。
  杨坎在旁听得分明,他虽无江湖阅历,然在茶馆之中,江湖传言也是听过不少,而所谓雷二堡主,想必便是雷家堡的二当家雷元正了。说起雷元正,也曾算是名震京师。相传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数年之前便已扬名天下。如此英雄,却于洪武二八年离堡而去,纠集一帮亡命之徒,血洗平阳府,而后专干那剽略官纲之事。一年前,江南第一神捕凌秋雁设计将其擒获,收押天牢。今年六月,会逢新帝登基,天下大赦,便将其放归江湖,从此销声匿迹。
  待雷元正笑毕,上官仇斜转枪头,指向对手,佐以凝神吐气,暗发真元,眉宇之间霎时转阴,杀气凛凛。雷元正素不轻敌,不慌不忙,虚晃一刀横劈过去。而怎奈上官仇对其招式早已熟稔于心,只见他手腕轻挑,枪尖一转,便将刀锋拨开,斜刺而去。雷元正倒吸一口凉气,侧身避开,却见上官仇弓步上前,挺枪突刺,使出一记“星流霆击”,刹那间银光如雨,星奔川鹜,只见寒光不见影。
  上官仇所使武功,名曰“嵩阳流星枪”。此套武学虽是以守为攻,却唯独此招“星流霆击”,极为凌厉迅疾,而嵩阳书院立派百余年来,江湖之中还未曾有人在此招之下全身而退。雷元正虽不识此招名号,却一眼瞧出利害,急忙抽出左手聚气推掌,强行迎于枪光之上。忽听得轰鸣贯耳,风雷火炮,只见团团电闪火光炸裂开来,震得上官仇连连却步,而雷元正亦是被弹飞出去,旋即插刀入地,踉跄两步扶刀站住。
  此番试探,雷元正虽是保住了性命,左手却被划出了十余处伤,血流如注。只见他撕开上衣缠于手上,露出胸前创口,甚是骇人。上官仇素来不齿乘人之危,正声说道:“前辈负伤在先,此番较量恐有性命之虞。还望前辈随某回京自首,倒也罪不至死,否则休怪晚辈手下无情。”
  “哼,笑话。”雷元正哂笑一声,转头斜望密林之中,慢声说道“雷某今日便要战个痛快。”话音刚落,雷元正提刀前挑,使出一招“平地风雷”,斩出一行刀气直袭对手面门。上官仇侧步避开,扭头看去,只见此招划过地面,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足见其威力可怖。在他还未及惊叹之时,雷元正双手持刀,猛力劈来,上官仇立刻举枪格挡,而此回攻击乃是刀刀全力,只能勉强招架,若要效仿刚才以巧破力,必是绝无可能。
  两人战了数十个来回,你攻我守难分伯仲。而雷元正有伤在身,心觉左手正胸实是剧痛难忍,经此激战伤口迸裂,早已血流不止。无奈之下,雷元正低吼一声,再次拖刀上挑,又划一招“平地风雷”,将上官仇逼至一边,旋即退却两步,连点自己几处穴道,以助化瘀止血。上官仇倒是未有趁机发难,挺枪说道:“前辈莫贪一时胜负,丢了性命。某虽不才,却也稍通医术,还望前辈收刀伏法,以保健全。”雷元正听罢,冷笑一声,心中暗想:“竖子这般假仁假义,老夫见得多了,此等虚伪,比起凌狗差得远了,我又怎会上当?倒是此贼已硬接我几十刀来,竟能依旧手握兵刃,气定神闲,怕是其中必有玄虚。”
  原来,雷元正所使刀法,乃是雷家堡不传秘技“鬼雷刀法”。此套武功虽是刚猛狠绝,却非以蛮力克敌,其制敌之策乃是辅以独门内功,在兵刃相接之际,将一股真气借由兵器打入敌人双手,以搅扰其真气运行,致使双臂酥麻无法紧握兵器。而上官仇的白龙银枪,在传导真气的能力上乃是百金之首,可他却能稳握银枪不动如山,着实教人惊叹。
  上官仇见雷元正不为所动,便抬手一招“星离月会”虚挑直击。雷元正见状,举刀迎挡,却见枪锋突转,架开九环大刀,而上官仇乘机欺身上前,直面空门。雷元正暗呼不妙,若是对手再使杀招,而自己左手已负重伤,定不能聚气使出“天雷掌”续命,自己当是必死无疑。不料,上官仇一个愣神,而后挺枪平刺,雷元正趔身闪躲,顺势平地一刀将其逼退,紧跟着两步上前追砍而去。
  此轮交手,雷元正心中便已知其根底,他料想对手运的乃是一门真气外逼的护体功法,借以御气将双手固定于银枪之上,而非是有什么破解他刀法的法门。此时上官仇的双手早已麻木无知,根本无法使出繁杂多变之招式。而这门“铜人护体功”内力消耗高昂,再加以雷元正猛攻不止,恐已无法坚持许久,便使尽全力举枪横挡,只听雷元正一声闷吼,如此强大劲力的碰击致使其左手伤口悉数爆裂,钢刀脱手飞出,而他只能连退几步扼腕止血。
  “得……得罪了。”上官仇喘了几口粗气,见雷元正似已无力再战,于是迈步前趋,意欲了结其性命,却见雷元正面色痛苦,切目咬牙,好似僵尸一般立着,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道:“小子,帮我将酒壶拿来。”
  上官仇走至酒壶旁边,起脚踢了过去。雷元正也不管左手淋漓鲜血,附身拎起酒壶,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而后甩开酒壶,一字一顿嘶吼道:“雷某今当一死,以谢先师。”说罢,雷元正右手高举,仰天长啸,其声如厉鬼猛兽,嘶哑可怖。
  上官仇心中自想:“此贼武功之高,果非浪得虚名。今日若非他负伤在先,怕是两个宪章也敌之不过。好在他左手已废,纵使百般悍不畏死,怕也是支撑不了许久吧。”
  此时,雷元正垂着左臂,右手哆嗦着捡起刀来,杵在地上,叹道:“后生可畏,可惜啊,黄泉路上就由你来陪老夫作伴吧,望你来世可以做人不做狗。”上官仇心中本笑他行至将死,亦不忘口出狂言,低头一看,却猛然发现雷元正左手滴落的鲜血,竟顺他几次“平地风雷”于地上所划之刀痕,延展而成一个血红五芒星阵,将自己围困其中。上官仇虽不识此招法,但也猜到留于阵中凶多吉少,急忙拔枪欲走,却听得雷元正一声大喊:“五雷轰顶!”霎时间风激电骇,瓦釜轰鸣,刺得杨、陈二人睁不开眼。
  白光渐淡,雷元正循迹看去,只见眼前土地已化为焦土,心想那狗贼纵是长了翅膀,也难逃一死。可待光雾散去,竟见上官仇手撑银枪,跪蹲于前,而他脚下地面一丈见方竟依然绿草如茵。惊愕之余,雷元正咬牙道:“‘天罡罩’?想必你真气已耗尽了吧,那就让老夫送你上路。”说罢,便单手执刀,蹒跚着走了过去。
  杨坎见同伴有难,忙望向陈焱离,喊道:“去帮忙!”陈焱离此时手臂已恢复大半,听闻杨坎此言,面露狰笑,冲去便砍。当下,雷元正已几近气竭,力道远不如前,只能勉强招架。杨坎看敌人已将不支,便也握起斧头杀了过去。雷元正见状,后退两步,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回身一刀打在杨坎斧上,震的杨坎双手酥麻,当即松了兵器跌倒在地,吓得他蹲坐地上连连倒爬。
  杨坎两手撑地爬了几步,忽然摸到一颗小石子,抬头看雷、陈二人激战正酣,便将石子放于掌上,伸指一弹,只听嗤的一声,直直弹在雷元正的脑门上。雷元正此时忙于招架,对于杨坎全无防备,忽觉额前轰然一震,一时头懵眼花,被陈焱离抓住破绽,一刀下去,倒在地上。
  陈焱离手刃强敌,心中甚是得意,低头向雷元正尸首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拿起刀便想将他头颅割下来。杨坎见状,忙劝阻道:“且慢,此人勇猛无双,乃当世之豪杰,且留他个全尸吧。”陈焱离想想也对,便收起刀来。杨坎爬起身来走上前去,盯着雷元正的尸身半晌,确认他已彻底死透,便松了口气,望向上官仇喊道:“此人已死,上官兄你还好吧。”杨坎喊了半天,却不见上官仇有任何回应,便走上前去想搀他起来。谁知杨坎刚一碰他,上官仇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
  陈焱离见状,跑了过来道:“咋了咋了?这白头老儿死了?”杨坎探手试了试上官仇的鼻息,笑道:“无碍的,上官兄只是晕倒了,我们扶他去驿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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