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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众民议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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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苏二人被押送王都后,沣水朝廷很快便委派了新任郡丞和守将。
  新郡丞严冲刚进城门,便下马步行,想亲自感受丘泽百姓的生活。
  虽然有冯苏二人贪污在前,但丘泽百姓过得还算不错,这里高楼林立,人群熙攘,沿街尽是小商贩,商贾往来频频,繁华程度不逊于东部诸城。
  这些景象终于打消了严冲的担忧,他曾以为冯直留下的会是一个烂摊子,没想到,这冯直也是有些本事,居然把丘泽治理的井然有序。
  放下心之后,严冲便提起胃口,走进一家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开始享用午餐。这时,旁边桌子传来了几个人的聊天:
  “没想到冯直竟然是个巨贪。”
  “是啊,朝廷给丘泽的拨款,十之七八都被冯直和苏诲烈给贪了。”
  “可不是嘛!”其中一人附和道:
  “怪不得冯直天天穿着绫罗绸缎,顿顿大鱼大肉,都是贪墨的赃款。”
  “不过···”另一人犹豫地说:“他来丘泽以后,我们生活确实好了一些。”
  “哼,”第三个人冷笑道:
  “要不是因为他贪污,我们可以更好,把他贪下的那些钱用在民生上,日子比现在还要好!”
  “就是!”众人纷纷赞同:
  “听说冯直家财万贯,其父更是当地有名的商贾,你说他们家那些钱怎么来的?还不是贪来的!”
  “对!截朝廷的钱,肥自己的口袋!”
  “这种人就应该砍头!”
  “没错,要不是他,丘泽可能早就过上太平日子了!”
  “还有那个苏诲烈,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身穿麻布衣的人插嘴说道:
  “我堂兄在军中服役,说那苏诲烈贪的更多,将军府里金碧辉煌,都快赶上王宫了。”
  “如此奢靡之人,怎么守住丘泽的?”众人问。
  “诸位有所不知,”穿麻布衣的人凑到人群中间,神神秘秘地说:
  “我听人说,每次有敌人来犯,苏诲烈都是重金贿赂敌将,让他们装装样子就回去。”
  “难怪!”有人恍悟道:
  “据说以前左将军在这里的时候,将士们都是浴血奋战,才能勉强胜利。自打苏诲烈来了以后,守城就变得很轻松,没打过什么大仗,净享清福了。
  兄台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是那苏诲烈搞得鬼,拿我沣水国库的钱去喂敌人,换他自己高枕无忧!”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这位兄台说的是。”
  “不错,苏诲烈更可恨!”
  苏诲烈贿赂敌将?听到这里,严冲眉头一皱,竟有此事?还不等他仔细琢磨,麻布衣在一片赞同中双手一摊,继续道:
  “可不是嘛!而且苏诲烈挥金如土,时常光顾于丘泽最好的酒楼之间,整日花天酒地,光打赏小厮的钱大手一挥就是数定金饼。这些都是贪来的!”
  “苏冯二人简直可恶!”众人听后皆义愤填膺。
  这时,外面突然有几个人吵了起来,严冲被吵闹声吸引过去,走出饭馆,只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他回头结清饭钱便走过去,凑到前面一探究竟。
  等他拨开人群挤进去后,看到几个壮汉在一个宅邸门口,从里往外搬一些东西,有箱子、有贵重家具。
  另一个瘦弱的老人家在阻止他们,似乎是这家的管家,他一边试图拉住搬东西的人,一边几乎带着哭腔气愤地指责道:
  “你们不可这样啊!这是老爷的东西,你们怎可随意闯入,肆意抢走!”
  “什么老爷!”壮汉一把甩开他,理直气壮地说:
  “冯直贪污,人神共愤!这些都是他平日从我等手中巧取豪夺而来的,现在老天有眼,终于让他遭到报应了,我们前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你凭什么拦着!”
  老管家被壮汉甩到了地上,艰难的爬起来,继续死死拽着壮汉的胳膊,咬着牙齿,痛斥道:
  “你!做人要有良心!当初你们生活困苦,无以为继,把这些东西拿到老爷面前典当,老爷不忍你们受苦,便以高于市场三倍之多的价钱买了这些东西。好让你们安心过日子,今日老爷遇难,你们怎可落井下石!”
  “什么好心!”壮汉反驳道:
  “这些都是我等的传家之宝,价值连城,他就是高十倍都买不到!要是真好心,怎会忍心拿走!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另一个壮汉赞同道:
  “再说了,他那些钱哪儿来的?还不是贪污朝廷的钱!拿朝廷的钱买我们的东西,最后自己两头得利,也太会做买卖了!”
  “你们怎可随意诬陷!”老管家气得直跳脚:“老爷从未给自己贪过一分钱,都是用到百姓身上了!”
  “谁信啊!”壮汉大声说道:“要是不贪污给自己用,他家里怎么能有那么多钱!”
  “是啊。”“就是。”围观人群纷纷点头,小声交头接耳道。
  “我老爷家里世代经商,家财万贯,本就是大户人家!家里的钱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绝非赃款!”老管家指天发誓道。
  “老人家!”壮汉命人搬完东西,转头对老管家说:
  “是不是赃款,朝廷自有定论,但冯直贪污是铁打的事实。要不是他跟苏诲烈贪得无厌,搞得丘泽城民不聊生,我等又怎会贱卖祖产。丘泽用了十几年才缓过劲来,都是拜这两个窃国贼子所赐,否则大家早过上好日子了!”
  众人纷纷点头,更加认同了,人群中偶有几个人为壮汉鸣不平:
  “老人家,这些东西若真是人家的祖产,就让人家带回去吧。”
  “对啊,老人家!冯直贪污那么多,不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开脱。”
  “就是啊。大家在外都不容易,物归原主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老管家见众人都向着那几个壮汉说话,无奈地摇头叹气,仰天大喊道:
  “老天爷!我家老爷十几年来为丘泽呕心沥血,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喊完便指这群人骂道:
  “老夫知道墙倒众人推,没指望你们能为老爷鸣冤,但你们为了蝇头小利,竟忘恩负义,颠倒黑白!老爷费劲心力让你们像别人一样活得体面,但你们今日所为,却仍是个畜生!”
  “老人家!”一个围观的人跳起来喊道:“我等与你并无冤仇,怎能如此侮辱!”
  “就是,你接受过冯直的好处,我们可没有。我们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你怎么骂起人了!”
  “一个人说他也就罢了,现在大家都觉得冯直有错,你不光偏袒于他,还对大家恶语相向,难道我们大家都冤枉他了吗!”
  老管家听后失望地说道:
  “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指责老爷,唯有你们不可以!你们都是或多或少受过他恩惠的人,他为你们甚至牺牲了自己,你们可以不维护他,但不能落井下石啊。”
  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书生,对着老管家行了一个礼,说道:
  “老人家,你是这家的管家,为主人着想,确为忠义,晚生佩服!大家也敬你的所作所为,故而刚才大家所言,并非针对你,只是就是论事而已。”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同意,安静下来,让书生继续说下去:
  “冯直或许是给过丘泽百姓些许好处,但他破坏国家法度,此种做法贻害无穷,若人人效仿,国家必乱。大家只是不认同他的这种做法而已。还请老人家不要多虑。”
  “哼!不认同?”老管家轻蔑地笑了一声:
  “一边享受着老爷带来的福利,一边不认同。如此厚颜无耻,老夫闻所未闻!”
  “那还不是因为冯直骗了大家!”有一个年轻人跳起来,高声喊道:
  “大家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大胆,给国家造成这么大破坏,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对啊。”“就是”···
  “罢了!”老人家摇摇头,叹道:
  “没良心的人!老爷当初就不该为你们做这些牺牲,让你们饿殍遍地,那时再来跟老夫在这里谈国家大义!如今府里被你们抢劫一通,老夫无能,阻挡不住,只能愧对老爷了。”
  说完便转身颤颤巍巍走进宅邸,命人关上大门。
  不一会儿,人群便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有严冲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冯府大门,以及刚才搬东西时门口掉落的杂物,心中不禁感叹:
  “一朝失势,落魄至此。”随后,便朝郡丞府衙走过去。
  郡府主簿看到闲庭信步而来的严冲,赶忙上前相迎:
  “主簿吴金拜见郡丞大人!”
  “不必多礼。主簿不在郡府,怎么跑出来了?”严冲皱眉问道。
  “回大人,李将军来了。”
  “李将军?”
  “正是。就是苏将军···”主簿自觉说错话,赶紧改口:
  “哦,不,苏诲烈之后的丘泽守将李忠扬。”
  李忠扬?曾与镇南将军姜合共守麒麟谷的人,沣水名将之一。
  严冲心想,自己刚到丘泽,还未进郡府,李忠扬就过来了,看来有事发生。于是,连忙问:
  “李将军过来所谓何事?”
  “下官不知,他专程在等大人你。”主簿答道。
  “知道了,我们进去吧。”严冲说完,便与主簿快步走进府衙。
  李忠扬正在厅堂里踱步,严冲笑着迎上去,热情说道:
  “李将军,久等了!”
  “严大人!”李忠扬回礼道。
  “将军请上坐。”严冲伸手示意坐席,与李一同落座,随后问:
  “不知将军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李忠扬听后,看着周围的衙役,欲言又止,严冲立即明白了,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吧。”
  “是!”衙役们领命退出厅堂。严冲转向李忠扬,示意道:
  “将军但说无妨。”
  后者点了点头:
  “本将近几日翻看丘泽守军各项开支时,发现苏诲烈贪污实在巨大。”
  “是啊,此事朝野皆知。”严冲点头赞同。
  “除了他自己,其部下也多有贪墨。”李忠扬忧心说道:
  “整个丘泽守军贪墨之风盛行,乌烟瘴气,本将查获了几个副将的赃款,加起来有十万金之多!”
  “如此猖狂。”严冲惊讶地说,没想到未查到的赃款竟还有这么多。
  “是啊!”李忠扬愤懑道:“本将已将这些赃款悉数上交朝廷,特来知会大人。”
  “将军行分内之事,不必经过本官许可。”严冲说道:“将军接下来欲如何处置?”
  李忠扬面色突变,怒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这些蛀虫!必要军法从事,以正军纪!”
  看着李忠扬坚定地眼神,严冲却迟疑了,他试探着问:
  “不知一共牵扯多少人?”
  “七十八人。”
  “百夫长以上多少人?”
  李忠扬面不改色道:“皆是。”
  听到这个回答,严冲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吞下一个大石头。
  自己虽是文官,不甚通晓御敌之策,但一下杀死这么多百夫长着实是件很有风险的事,若敌军来犯,没了军士长带领,丘泽守军或将乱作一团,于是他谨慎提醒道:
  “将军,本官主管政事,按理说不该过问军事,但本官听闻,丘泽一共只有不到一百名百夫长,一下杀七十八人,恐影响军心啊。”
  “大人多虑了!”李忠扬自信地说:
  “本将早年与镇南将军共守麒麟谷,靠的就是严明的军纪。若军纪涣散,军士为所欲为,那才会影响军心。只有让他们令行禁止,才有御敌的力量!”
  “可若敌军来犯,我军缺少率兵御敌之人,该当如何?将军不妨先分批次将他们撤换,再另行处置更为稳妥些。”严冲建议道。
  “我沣水大军最不缺的就是率军之人。”李忠扬一句话将严冲堵得哑口无言:
  “除掉这些蛀虫,委任有能力的新人,组建更加强大的铁军才是硬道理。”
  军务之事严冲不便插手太多,看李忠扬的架势,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多说无益,严冲只好顺势说道:
  “将军说的是。那本官和城中百姓就仰赖将军护佑了!”
  “本将职责所在,定当为丘泽、为大王肝脑涂地!”李忠扬斩钉截铁地说:
  “待处置这批蛀虫后,本将欲将其人头悬于城墙震慑众人!”
  “不必了吧!”严冲几乎脱口而出:
  “将军何以将违反军纪之人的头颅展示给民众?普通民众影响不到守军啊。”
  “自古军民同心。”李忠扬握紧双手示意了一下:
  “叛国者的头颅皆要悬于城墙警示众人,如今他们贪污行径如此嚣张,与叛国何异?自当按叛国处置,悬头颅于城墙示众!”
  “李将军!”严冲听后心急如焚,郑重警告:
  “务必三思!你我刚来丘泽,很多情况还不明朗,如此匆忙处置,还展示给民众,实在不妥!一旦民心不稳、军心动摇,你我二人如何担当的起!待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处置也不迟啊!”
  “若真民心不稳、军心动摇,本将自会一力承担!”李忠扬果断说道:
  “丘泽非剜肉剔骨不能治!为了治好铁军,本将愿承担一切后果。告辞!”
  说完便扬长而去。
  “将军···”严冲本想叫住李忠扬,再劝阻一番,但后者非但未理会,反而径直走了出去。
  “来人!”严冲大声唤道。郡府卫队长闻声赶去。
  “立刻把冯直府邸封起来!派人日夜看守!”
  卫队长领命后,正欲离去,严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
  “等等!查清守军所有百夫长的府宅,派人暗中看守,不许放走一人,也不许有人伤害他们。”
  “属下领命!”卫队长说完便下去安排了。
  人尽皆知,冯苏贪污案必会给沣水全国上下带来震荡,但没人能准确预料这个震荡到底会在何时于何处爆发,是朝廷、还是各郡诸地?是军队、还是民心?
  如今新任丘泽守将李忠扬,办事雷厉风行、铁腕手段,让严冲不禁产生一丝担忧,难道震荡要从丘泽爆发吗?刚想到这里,旁边传来了主簿的声音:
  “大人。
  “何事?”严冲缓了缓神,问道。
  “近日有不少百姓上书说冯直抢了自家的东西,要求冯府归还。”主簿捧着一摞诉状,答道。
  “冯直抢东西?”严冲不禁笑出声,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看?”
  “下官不敢妄言。”主簿谨慎答道。
  “有何不敢?”严冲皱眉说道:“这件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怎么郡府反倒不能说了?但说无妨。”
  “是。”得到允许后,主簿开口分析:
  “下官与冯大人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他出自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所以···下官想不出他为何要抢别人家的东西,抢的还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
  “那他们为何说冯直抢了自家东西?”严冲狡黠一笑,追问道。
  “大人洞若观火。这些诉状真假尚未可知。”主簿如实回答。
  “既如此,那你就去查清诉状真实性。如果为真,则记录在册,如果为假,则勒令其退去,不得滋事生乱!”
  “是。”
  “另!”严冲伸手指着这些诉状,告诉主簿:“本官已派人查封了冯府,里面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筷子,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搬动,明白吗?”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主簿领命后,退出了厅堂。
  严冲知道自己来到丘泽以后必然会遇到很多棘手的事,但他没想到这些事来的竟如此之快!自己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便要仓促应战。
  他虽未在丘泽当过官,但作为沣水朝臣,冯直的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个曾经人人称赞的沣水明日之星,如今却在丘泽陨落了。旧时受其恩惠、对其感恩戴德的百姓,今时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冯直曾经的所作所为错也是错,对也是错,说不清道不明了。
  想到这里,严冲不禁对冯直产生了一丝怜悯,同朝为官,若自己摊上了对方的境况,不知要落得什么悲惨下场。不由感叹道:
  “冯直啊冯直,你还不如待到狱中,免得心凉。”
  丘泽新任守将李忠扬上任没几日,便开始大举清理军中蛀虫。
  他对军中盛行的贪腐之风深恶痛绝,凡与贪污相关的人员,下至士卒,上至副统领,无论军职大小,全被揪了出来,严肃处理。百夫长以上被判斩首的士官竟有七十八人。
  他们的人头被悬挂于城墙上示众,个个血肉模糊、散发出阵阵腐臭,招来不少蛆虫。
  往日里如若有人被砍头,百姓们大多议论一番就过去了,但今时却有所不同,城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七十八个长戟,每个上面都刺着一颗人头,或许因为被斩杀的人太多,城中的腐臭味久久不能散去,时刻警告着每一个人,这就是沣水蛀虫们该有的下场。
  但同时也提醒了他们两件事。
  第一,守军蛀虫已被李忠扬铁腕肃清,那郡府的贪墨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第二,除了被杀的这些人,其他人就一定干净吗?
  这两个问题在丘泽百姓中愈传愈盛,人们整日聚在街头巷尾,三五成群地讨论。这件贪污案逐渐演变成为一场民众对郡府和朝廷的信任危机。
  人们越来越难以接受,本应用在自己身上的公费被贪官中饱私囊。苏诲烈富丽堂皇的将军府、冯家富可敌国的财产都成了人们痛恨的对象。
  在民众看来,这些就是导致依然有人贫穷的原因,也是导致丘泽用了长达十几年的时间才得以重生的原因。
  这些痛恨与不满犹如被点燃的火苗,借着信任危机这堆巨大的干柴,在百姓中势不可挡的蔓延开来,没用多久便波及到其他领域。
  人们对贪官的痛恨,很快便牵连到了那些与郡府、守军有往来的商贾身上。这些人赚的每一笔钱都被看做不义之财。
  凡与郡府、守军有过生意往来的商铺门口,都被扔了不少烂菜叶子、臭鸡蛋。
  起初这些商贾还会联合起来,组织家兵阻拦扔菜叶子的人,但是一旦家兵与普通百姓交手,便会被其他百姓合起伙暴打一顿,以惩戒他们助纣为虐、做奸商的走狗。
  无奈之下,商贾们接二连三闭门谢客,任其在门头上乱扔东西,反正没砸在自己身上,倒也不疼,此时不如暂避风头,等百姓的怨气过去了再重新筹谋吧。
  有的商贾不堪骚扰,带人去郡府告状,跪在审判堂下,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家中世代经商,清清白白,如今却被稀里糊涂的牵扯进了苏、冯贪污案,还被扣上了行贿奸商的帽子。
  每天都有人朝自家门前泼粪水,导致家里日日臭气冲天,家人无法呆在家里,却也不敢出门,稍不留神便会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一顿······
  面对一个接一个的诉主,严冲坐在堂上,看似威严庄重,实则早已疲惫不堪。自打来了丘泽,他白日堂审断案,夜晚要阅览更多类似的诉状。
  这些诉状源源不断地被递到严冲的案几上,使他甚为头疼,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把它们一把推开,用手撑着头,伏在案上,皱眉、闭眼、不语。
  一旁整理案卷的长史看了,上前安慰道:
  “大人,夜深了,您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下官将案情再整理一遍,明日口头报给您。”
  “不必了。”严冲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说:
  “这些已经是各地筛选过后呈递郡府的案子,只占到一小部分,下属各县目前面临的情况可想而知啊!”
  “大人说的是。”长史沉重答道:
  “各县府所有的人都出动了,维护治安、审案断案,知县们快应付不过来了。”
  “唉。”严冲叹了口气,说道:
  “让大家再坚持一下吧,各地都加强警戒,以防生出更大乱子,朝廷过段时间就会把苏、冯的案子判下来,到时候我们就好根据情况行事了。”
  “是。”二人说完,便又拾起手边的案卷,就着闪烁的油灯,埋头苦干起来。
  熬了一整夜批复卷宗,严冲第二天稍起晚了些,还在睡榻上时,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咚咚咚!”:
  “大人,不好了!”
  “何事?”他睡眼朦胧地问,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平,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听好几遍,已经没什么大惊小怪了。
  “郡府衙差打伤了一个平民,现在审判堂外有上百人聚众闹事。”
  “什么!”严冲几乎从榻上弹起来,一把扯过架子上的衣服迅速穿上,命令道:
  “叫长史、主簿、卫队统领到厅堂见我!”
  “是。”门外之人领命后,小步快趋离开了。
  严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深知贪污案使百姓多有愤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未敢强行压制,唯恐引起骚乱,致使丘泽治安不稳。若敌军来犯,丘泽内部不可乱作一锅粥。
  所以,他尽全力安抚百姓,如履薄冰,只等朝廷对苏、冯二人的案子判下来后,他这个郡丞方能便宜行事。
  可如今上百人聚众闹事,若处理不当,很可能会愈演愈烈,最终成为暴动的源头。
  严冲匆忙赶到厅堂时,长史、主簿和卫队统领已在等候。
  “你来说。”他刚跨进厅堂门槛,便指着侍卫队领命令道。
  “是。”后者答道:
  “今早两个衙差巡街时,发现一小偷正在偷别人的钱袋,便上前将其抓住,谁知这小偷奋力反抗,抓伤了其中一个衙差的脸。
  于是两个衙差便合起来与小偷缠斗一番,将其制服,准备带回郡府候审,谁知这小偷却沿途大喊他偷的那个人是大奸商贾平,自己被其压榨欺骗,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百姓如今都站在小偷那边,聚在郡府门口要求放人,并严惩那两个衙差。”
  “贾平?”严冲转头问道,他近些日一直忙于应付要事、急事,尚未了解到这个所谓的奸商。
  “禀大人,贾平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做铜铁生意。”主簿介绍道:
  “苏诲烈在任时,守军从周山进购的寒铁有半数都由贾平从中协调而来。”
  “哦?”严冲迟疑了几秒:“一个铜铁商竟能给军方协调如此之多的寒铁?”
  “问题就出在这里。”长史接话道:
  “贾平行事极为低调,但富可敌国,有传言他与苏诲烈等人之间有利益往来,所以才能拿到守军如此之多的寒铁采买。”
  “贾平现在人在何处?”严冲问道。
  “回大人。跑···跑了”卫队统领结结巴巴地答道。
  “跑了?”严冲出乎意料地问:“他跑什么?”
  “属下不知。”卫队统领随即又猜测道:
  “兴许传言是真的,他的确与苏诲烈有暗中利益?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就···”
  “苏诲烈被抓已经有些日子了,贾平何时跑的?”严冲质疑道。
  “这···”卫队统领挠了挠头:
  “属下也不知。这个贾平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没人见过他的真容,跑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他本人也未可知。”
  “大人,当下还是以百姓聚众的事为紧。”长史提醒道。
  “嗯。”严冲赞同道,吩咐侍卫统领:“你先派人把那两个衙差暂时压起来。”然后指了指长史和主簿:
  “你们二人现在随本官出去看看。”
  说罢,三人便直奔审判堂。
  还未走到目的地,严冲便心中一沉,因为他远远便看见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把审判堂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衙差来报的时候,说有上百人,过了短短几刻钟,上百人便成了上千人,犹如黑色海浪一般,向前涌动。
  民众个个高举着拳头,扯着嗓子,朝最前面一排几个努力维持秩序的衙役大声抗议。
  “放人!”
  “还我们公道!”“欺负弱小!”···
  还有很多类似的话,被淹没在激愤的声浪中,严冲只是大概地捕捉到了这几个词。
  他做了个深呼吸,加快步伐,硬着头皮朝人群走去。
  “郡丞大人到!”开路的衙差使出浑身力气向人群大声通传。
  民众听后纷纷回头看向严冲,努力退向两边为其腾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审判堂门口瞬时静了下来,只剩路边被惊到的狗一直“汪汪汪”叫个不停。
  “郡丞来了。”“郡丞大人。”民众交头接耳小声传话。
  严冲几人从腾出的通道中挤过去,站到审判堂门口的石阶上,看向众人,目之所及,皆一张张单纯的脸,一个个直愣的身躯。
  大家与严冲相互对视了十几秒,都未出声。见众人安静下来后,严冲方才开口,大声说道:
  “诸位的心情,本官理解!我们都想要丘泽海清河晏,太平昌盛。
  诸位今日顶着严寒,聚在此处陈说诉求,上千人聚首竟未损坏一物,本官要感谢诸位!这说明你们都认可自己是丘泽人,都有责任感!都在保护丘泽!丘泽有民如此,何愁福顺不至?有民如此,何愁盛世不来?”
  众人听后,纷纷自豪的点头认可。严冲见状,接着道:
  “本官执掌一方民生,自然要为民做主,但凡事都有个章法,本官身负公道,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秉公处置!”
  人群中开始发出阵阵嗡嗡声,大家都在低声互传严冲的话。
  “郡丞大人说会查明真相,秉公处置。”
  “会查的。”
  “郡丞大人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严冲接着趁热打铁道:
  “今冬严寒甚于往昔,今日更是寒风凛冽。诸位何故要在此久站,虚耗时光?不如先行散去,在家中围着炉火,暖暖身子,本官也好回府查案。”
  “大人说话算话?”人群中,一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大声问道。
  “那是自然!本官从不食言!”严冲郑重地答道。
  “郡丞大人果真能秉公处理?”另一个小伙问道。
  “本官刚才说过,决不食言!”严冲重复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身正气,再次庄严承诺道:
  “本官若不能秉公处理此事,便自请辞去官职,以慰诸位!”
  “诸位!”那个年轻壮实的小伙转头对众人呼吁道:
  “郡丞大人说了,他会秉公处理,我们不如先散了,等大人处理的结果吧。”
  人群中又发出了嗡嗡声,大家交头接耳一番后,便有人开始三三两两散去了。
  “那就等结果吧。”
  “信他一次。”
  “先回吧,怪冷的。”
  接着,人群大批层层散去,黑色的海浪开始退潮。
  看到这样的结果,严冲终于松了一口气,对长史吩咐道:
  “让刑审官查清事情,秉公处置,不得有误。”
  “是。”长史领命,正欲离去,又被严冲叫住:
  “等等,顺便派人查一下贾平此人。”
  “明白。”长史行礼告退,安排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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